四、周代文化:文治,士人的文化起点
周代文化特质是注重“文治胜过武功”,创立《周礼》是最为杰出的政治文化贡献。这为后来中国士人的兴起、繁盛、定性和成型,提供了一个文化起点。
姬发(武王)姬旦(周公)兄弟,是叛商的领袖,他们成了一代英雄。他们开创文治武功,祖先崇拜,世袭贵族掌握地方政府,是中国初期制度的创始者。尤其是弟弟姬旦,《尚书》赞周公一生政绩,曰:“周公居摄,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伐奄”,“周公摄政,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作乐,七年致政成王”。即摄政七年,提出了各方面的根本性典章制度,完善了宗法制度、分封制、嫡长子继承法和井田制。七年后,归政其兄之子成王,正式确立了周王朝的嫡长子继承制。这些制度以宗法血缘为纽带,把家族和国家融合在一起,把政治和伦理融合在一起,对中国社会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也构成了中华文化的最大特色。周公被后人尊为“元圣”和儒学先驱、奠基人。兹后,周朝连亘约八百载。可是哥哥姬发(武王)未曾自称为朝代的创始者,而以此名位加在乃父西伯头上,谥称“文王”。“文”是温和谦让,有大政治家的风度;姬发后被谥为“武王”,彰其战功。有此先例,从此子孙不能在祖先面前逾越。文治胜过武功,渐渐成为中国文化传统。
数百年后,渐渐强大起来的士人群体,敏锐抓住了“文治武功”中蕴含的文化权力资源。他们将其命名为“道”,对其开掘充盈、发扬光大,从中获得立法权和阐释权,又形成士人阶层的“集体意识”,于兹安身立命。春秋战国之时,“尊贤使能,俊杰在位”的思想已经成为共识。士人的道德与知识的价值要高于贵族的世袭身份和商人的财富,这样的文化权力观念在朝野社会已经充分肯定。君君臣臣的关系发生变化,民重君轻思想流布,为士人的文化空间扩张提供了宽松的思想环境。齐宣王见颜斶,还要问“王者贵乎?士贵乎?”活生生再现了那个时代君臣之间的“水平关系”:
齐宣王见颜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悦。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亦曰‘王前’,可乎?”斶对曰:“夫斶前为慕势,王前为趋士;与使斶为趋势,不如使王为趋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贵乎,士贵乎?”对曰:“士贵耳,王者不贵。”王曰:“有说乎?”斶曰:“有。昔者秦攻齐,令曰:‘有敢去柳下季垄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齐王头者,封万户侯,赐金千镒。’由是观之,生王之头曾不若死士之垄也。”
“不臣天子,不友诸侯”,最杰出的士人代表了最有前途的治国理念,犯不着仰视君主。知识至上,这在齐国及诸侯国,尤其是知识人中已是相当普遍的一种观点。同孟子一样,以君主的老师自居的士人,固然持这种主张;即或像管子一样,给君主做臣下的,也承认那些不臣不友、知识至上的士人层次更高。战国初期,齐国开办稷下学宫,本来政治目的也很明显。到了齐宣王的时代,学宫讨论的问题越来越务虚,很多观点,已经只有思想或学术上的价值,其思辨水准所达到的高度,有的如“白马非马”、“离间白”等名实之辨,至今还令人惊讶。这些学术辩论,解决当时实际的政治、社会问题恐怕已经并没什么用了,但齐宣王对此显然并不介意。
相反,战国士人拥有迄今往后从未有过的地位和自由。“春秋”和“战国”这两个时代是由《春秋》和《战国策》这两本书而得名,以士人的著述来命名时代,说明春秋时起,士从封建结构中释放出来了,士人逐渐构建了自己的权力——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