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亮了，最先钻出帐篷的是西子。她不只是上半夜没有睡觉，下半夜也没有睡好。她觉得大家都还没有起床的意思，就一个人偷偷跑到附近的灌木丛里解手。

西子放松以后从灌木丛里出来，看见树梢上有一只红腹锦鸡，花团锦簇的翎毛拖在树干上，一双眼正在瞧着她。西子还没有在野外看见过这么漂亮的飞禽，她不由自主对着它吹了声口哨。这美丽的野东西歪了下头，没有其他的反应。早晨的峡谷，清新的空气在薄雾里缭绕，穿过西子的口鼻，进入到她的心田，还有这样美丽的飞鸟为伴，虽然睡眠不足，她也觉得神清气爽。

忽然，一阵怪风划过，把锦鸡的翎毛吹得翘了起来，树叶也跟着激荡。西子被吓了一跳，那风明显不属于大自然，她下意识转身跑了几步，却掉进了一个坑洞里。

西子脚落坑底，浑身一震，本能觉得这坑不深，因为她伸手就可以摸到坑口。她的手臂被旁边的岩石挂了一下，觉得生疼，忙摸了摸冲锋衣袖，还好没有挂坏衣裳。西子吸了口凉气定定神，发现这坑洞很窄，就像公路上的窨井，自己是直挺挺地掉下来的，当时展开双臂就可以按住坑口。

西子试着攀爬，但坑口没有可抓之处，手使不上劲，脚也无法踩稳。她犹豫了一下，只好大声呼救，心想在寂静的早晨，那些家伙该是能够听到的吧。

等了好一会也没有救兵出现，西子便又扯开喉咙干嚎。依然没有人来。她冷静下来想了想，自己离开营地不远，也就是几十米吧，只是被一道山壁给挡了视线，还好离他们前进的道路不远，看来只得等待了。

过了一会，西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接近，像一层气浪向自己头顶压来。她有些气闷，更是有些惶恐，不敢出声。这时，坑口边的杂草被压入了坑洞，有的接近了自己的头发。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伸手抓住了一把野草。

西子的手还是很有劲的，野草也有些韧性，她试着让身子支起来了一点点，右脚也就找到了一个可踏之处。她不敢在手上太用劲，只好用左手肘部使劲，使左脚也抬起了一点点。其实就是那么一点点，她的左手就可以攀住坑口的岩石。

好不容易脱困，她松了口气，看了看四周，那只红腹锦鸡已经不在了，她再抬头，发现峡谷上空的雾气有些被搅乱的意味。西子仿佛觉得，自己刚才是被什么东西给救了。

这时，莫云天过来了，他问西子刚才去哪了，大家都在找她。西子指指身后的坑洞，说自己才从里面爬出来，刚才喊了半天，也没有人来拉我一把。

莫云天过去低头看了看只有一人深的坑洞，说她真是吃亏在了身子娇小上。西子在他背上擂了一拳，说你下去看看。莫云天瞅了她一眼，做了一个跳的动作。

西子被他的架势吓了一跳，忙喊：“你干什么？”

莫云天回她：“你的钱包还在洞里，不想要了呀？”

西子往洞里一看，还真是自己的钱包。

莫云天又说：“你下去吧，能够蹲下就可以捡起来了。”

西子点点头，只是在洞口试了几下也不敢跳下去。她回头看着云天，真有些着急了。莫云天说：“我拉住你的脚，把你放下去吧。”

西子摇摇头说：“那样更吓人，你一松手，我就是个狗吃屎了。”

莫云天说：“你既然不相信人，那就不要钱包了。”

西子说不行，那里面有男朋友的照片。莫云天看着她说：“你不是没有男朋友吗。”

西子神色黯然，说：“是前男友。”

莫云天看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再问什么。

西子想了想说：“还是你拉住我的脚我去捡吧，我真不敢跳。”

莫云天说：“你不是刚从洞里出来的吗，当时怎么就敢跳了？”

西子气恼地说：“我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谁有事无事跳坑玩呀。”

莫云天要西子面朝洞口。西子说，万一你拉不住我怎么办？莫云天说：“我可以把皮带解下来套在你的脚踝上，这样就保险了。”

西子站在洞口，弯腰用手按住洞壁的石头，几下子就将半个身子伸进了洞里。莫云天跪在旁边，双手拉着皮带。西子的身子忽然下沉，整个人进到了洞里，随后脚也离开了洞口。莫云天赶忙用力提着她的脚，却看见西子的冲锋衣翻了过去，白生生的肉出现在自己眼前，连红色的胸罩都看见了一点点。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忙问她捡到钱包没有？西子过了一会才说，快拉我上去。

娇小的身体就是拉起来轻巧，莫云天几乎是直接将她给提溜了起来。莫云天等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问她的身子怎么那么灵巧？西子看看他说：“我是省体操队的，差点拿了省级自由体操冠军。”

两个人回到营地，听雨一个人在煮面条，蓝鹰在收拾帐篷，铁猫不在，大概也是去寻西子了吧。听雨看见西子，有些欣喜，她说，再不回来，蓝鹰也要出发去找她了。

西子说：“我掉到一个坑洞里了，这峡谷里真有鬼东西。”

莫云天问她，看见什么了？西子说：“我看见一阵怪风乱串，肯定不是自然风，就像是什么东西引起的。”

听雨说：“这是峡谷，风又似乎不像风，乱串也正常。”

西子又说：“我在洞里，感觉有一股气浪压来，把洞口的野草都压进来了，我就是抓住野草出来的。”

听雨站起身，看看蓝鹰说：“真有这样的事，你明显觉得是气浪，不是风？”

西子点点头，说：“肯定是气浪，不是风，因为那是由上往下来的。”

听雨说：“这是金子沟，比黑竹沟还凶险，任何怪事都属于正常，以后出去要小心，最好不要一个人行动。”

西子“嗯”了一声。莫云天凝重地看着她，没有说什么。这时，铁猫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只野鸡，说自己跑出去好几百米，还真没有白跑。他将野鸡丢在地上，问西子跑哪儿去了？西子懒得理他，过去帮听雨准备碗筷挑面条。他们吃过早餐，收拾行装继续上路。

今天还是沿着小溪进沟，依然是走了不久，便出现了浓雾。蓝鹰给大家连接上绳索，五个人的次序跟昨天一样。

路上，莫云天问西子，那气压真的是罩头而下的吗？西子说：“真的很诡异，当时我感觉气闷都有些晕了。”

莫云天说：“我才出帐篷，也感觉有什么东西搅动了峡谷里的薄雾，雾乱走旋转而且有点激荡的样子。”

西子问他觉得那是什么东西？莫云天说：“我觉得就像隐形的飞行器在峡谷里游荡。”

“啊？我也是这种感觉，就是说不出来。”

莫云天说：“那是你不敢想，不是说不出来。”

西子诚惶诚恐：“对，飞行器也只有你敢想。”

此时，前面传来了打斗声，似乎还有野兽在咆哮。队伍站住了，大家面面相觑。

莫云天举着登山杖赶上前去，见铁猫等人正围观什么东西。他走拢一看，地上平躺着一个像大狒狒的动物。这家伙近成人高，周身有浓密的橄榄色长毛，马脸凸鼻，血盆大口里獠牙突出。

铁猫扭头跟莫云天说，是山魈。

山魈？莫云天以前听说过，山魈是只有一只脚的怪物，他还听说，山魈能够蒙蔽人的心神。

听雨看他有疑惑，说山魈跟猩猩差不多，是能够杀死的。

西子走过来，担心地问，死了没有？

蓝鹰说：“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

“怎么不把它给杀了，好吓人。”

蓝鹰冷冷地说：“这是保护动物，不能杀。”

西子拉长了脸。莫云天笑她现在看起来就有点像山魈。西子白了他一眼大声说：“你才是山魈呢。”

莫云天做个怪相继续说：“传说中的山魈，跑得比豹子快，可徒手撕裂虎豹，而且寿命还长，跟妖怪差不多。”

听雨轻声说：“走吧，山沟里不能高声讲话，唤醒了别的山魈，就真是麻烦了。”

小队伍继续向前，莫云天跟西子还是走在最后。莫云天小声说：“这个蓝鹰真有点道行，把山魈都打昏了。前天晚上，我还跟铁猫说，他是特种兵呢。”

西子说：“你眼睛毒，这个都瞧得出来，我看到的蓝鹰可是文质彬彬，帅到无比。”

莫云天故作神秘地说：“我看资料上讲，进沟不得高声喧哗，否则将引出山神。山神发怒会吐出青雾，将人畜卷走。这样看来，还真不像传说。”

西子严肃起来：“一般人是打不过山魈的，彝族人把山魈当山神，无可置疑。云天，山魈好像是群居动物，恐怕真还有一大群哟。”

莫云天笑了：“真来一大群，把你抢去作压寨夫人，怎么样？”

西子推他一把，“呸”了一声。

莫云天低头看路，却看见绳索落在了水里，他再抬头，看见前面三人已经站住了。

他们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其实也不算什么路口，就是多了一条小溪而已。蓝鹰面朝大家说：“左边就是去罗索依达，右边是一条小路，能减少半天路程，只是走的人很少。”

铁猫说：“那就走右边吧，人少才有意思。”

西子也说走人少的路。

莫云天笑了笑说：“走了一天也没有碰见人，这里都是人少的路。”

蓝鹰看听雨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带领大家进了右边的峡谷。这里是小溪的支流，他们走了一会，溪流就剩下一条小水沟了，很快几个人便走进了灌木丛。蓝鹰走在前头，一人用砍刀开路。

这哪是走的人少，这边根本就没有路。莫云天看看西子，低声说，这样走下去，怕是露营地都没有。西子却表示，这路是蓝鹰走过的，不用瞎想。

莫云天见状，提高声音说：“现在已经11点了，有开阔点的地方，就该吃饭了。”

听雨扭过头，皱着眉说：“蓝鹰有安排，跟着走就是。”

莫云天不好意思再开口，自己也被归为叽叽歪歪的人就麻烦了。平时出去露营，他最讨厌那些叽叽歪歪家伙，这也不对，那也不好，还跟着干什么。

前途虽然艰难，但走了一个小时以后，出现了开阔之处——一块由山水冲击而成的泥沙坝子。蓝鹰放下背包，说就在这里吃饭。莫云天此时才真相信蓝鹰确实是走过这段路。

简单吃过午饭，蓝鹰带领大家继续前行。离开小沟以后，他们走上一段沿着山壁的小路，莫云天感觉越走越高，雾越来越少，路越走越窄，而且地上满是碎石子，稍不注意，就有滑下山沟的可能。他一贯有些恐高，现在硬是走出一身冷汗。西子看他脚步慢下来，才发现他脸色不好，问他是不是有恐高症？莫云天点了点头，西子说现在并不高啊，她要云天不要看下面，看着山壁就是。

还好，走了一会便开始下行，只是下山更容易滑倒，西子拉住了莫云天的手。莫云天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她，自己一步一步侧身挪动着，总算是跟上了铁猫。其实，也不是他跟上了谁，而是前头三人停住了脚步。莫云天看见蓝鹰正在用绳索绑着小石头往悬崖上的树枝上套，试了几次才成功。蓝鹰拉绳试了试力度，自己带着背包先滑过了面前坍塌无路的一小段。

听雨跟铁猫没有他那么能耐，只好先将背包送了过去，然后拉住绳子分别荡到了那边。莫云天看看沟底，此时也就十几米高，他不是太恐惧，便将背包取下，套在绳索上，一松手背包就到了蓝鹰手里。他让西子也把背包送过去。西子却表示自己能行。于是，莫云天拉住绳索，几米宽的距离，眼睛闭上一荡就过去了。他站在蓝鹰身后，看着这个坍塌的地方，发现只是路面以下塌掉了，像是人为的。

他们继续前行，不一会就下到了沟底，走了不久，蓝鹰停住脚步，说：“现在时间虽然还早，但前面很难有平坦的地面，就在这里扎营吧。”

莫云天觉得在沟底如果遇到中雨肯定就完蛋了，要是暴雨的话，没人能跑得出去。这个地方严重违反了扎营地的选择标准，但莫云天已经不再唧唧歪歪。他不说，西子却开口了：“这是在峡谷沟底，怎么能够在这里扎营呢。”

蓝鹰说：“这个季节，已经没有什么雨了，况且，走到天黑，也离不开这种环境。”

听雨问：“再没有好一点的地方了啊。”

蓝鹰摇了摇头。

“就在这里休息，晚上大家多个心眼就是。”听雨下了命令。

西子拉拉莫云天的手臂，说：“我怕，在这样的地方更睡不着觉了。”

莫云天心里也怕，但只是安慰道：“不用担心，我看过天气预报，这几天没有大雨。”

西子欲言又止，垂头丧气地放下了背包。莫云天看看手机，现在才四点钟，便说：“等搭好帐篷，我们去附近转转，找找安全点的地方。”

西子点点头，也只好这样了。他们很快搭好帐篷，把东西全部放进去，然后拉好帐篷拉链。莫云天去跟听雨说，要到附近看看。听雨还没有说话，蓝鹰开了口，他说：“现在进入了原始地带，你们不能私自行动。还有，晚上不能生火，天黑前要吃完饭烧好水，这顿饭全部用气罐。”

西子喊道：“怎么能这样，火都不能生，好冷的！”

蓝鹰过来要捂她的嘴，虽然只是做了一个动作，也让西子感到事态有些严重，她不敢再说话了。

才下午四点多钟，就要准备晚饭了？莫云天不解地看看西子，再看看铁猫，三人都摇了摇头。

峡谷里天黑得很快，大家吃过晚饭，天差不多就灰暗了。西子站在自己的帐篷前，看蓝鹰将尼龙绳挂在崖壁树枝上，然后在沟底布置了警戒线。他丢了一个绳头给西子，说：“你用这个套在手上，晚上就睡得着觉了。”

西子将绳头塞进帐篷拉链里，跟蓝鹰说了声谢谢，这个冷面人，还是有温暖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