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月交响曲(2)
厉忻宁瞪他一眼:“谁搞婚外情了?我对婚姻的忠诚度比金子还要纯。我问你,啥时候滚去法国?”
“下周去法国实地考察一下,待过一周后,还会再回国待一阵子,我还什么都没跟太后讲。她现在是个大忙人,挤不出时间听我说话。”
厉忻宁一拍大腿:“那这样,那个工程还是由你来设计,我给你找个助手。设计完,你走人,后续工作全部交给助手。舅没为难你吧?”
黎漠啼笑皆非:“你咋就认准了我呢?”
厉忻宁拍拍胸口:“你在,我这儿安心。”
黎漠沉思半晌:“行,就再帮你一次,算还了你对我当初回国的收留之恩。”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冷血冷情,什么都算得这么清。”
“中国人不都说,无债一身轻嘛!”
星煌的标记是被火焰包围着的一颗星星,意指真金不怕火炼。这个硕大的标记挂在星煌大楼的楼顶,代表着星煌的目标,也代表着星煌的自豪。星煌大楼连地下附属的两层共四十八层,地下两层是停车场,一楼是接待大厅,二楼三楼是餐厅、咖啡馆。挑高的楼层,走廊间常绿的植物,看似随意却是精心摆放的沙发,让进来的人都油然而生一种融入的渴望。练习生们生活、练习的地方是四楼到十楼。星煌有自己的伴舞和伴唱团,日常也待在那里。十一和十二楼是录音棚。十三楼,这个所谓不吉祥数字的楼层,是星煌的荣誉室楼层,艺人所拿的奖项以及领奖时的照片都放在这里。高层们办公的地方放在顶楼。在大楼的后面,一幢像UFO形状的建筑,是星煌最引以为傲的演艺录制大厅。去年的《全城恋歌》就是在这里录制的,今年这里也将是这个夏天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管蘅要去的是四十楼,那儿是星煌的人力资源部。一起进电梯的还有几个胸前挂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她走神了,跟着人家下了电梯。一抬眼,只见一个排练大厅,一群身穿紧身衣的女孩排着队在称体重。有一个好像胖了一点,小脸吓得发白,捂着嘴,难以置信地道:“我晚饭连水都不敢喝一口,怎么会胖的?”一旁的工作人员沉声道:“从明天开始,午饭减半,运动量加倍。”小姑娘立刻就哭花了一张脸。
管蘅转身又进了电梯,电梯门再次打开时,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迎过来:“是管蘅吗?我是莫姐的助手景涂然。莫姐的会还没有结束,你稍等一会儿。”
管蘅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走进一个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无论是长相、胖瘦,还是衣着、发型,就连笑起来弯起的眉宇,都一模一样。这是一对双胞胎,管蘅在前面比赛时见过。因为太过特别,所以印象很深。她们是以组合形式参赛的,组合名称是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可爱多。事实上,她们俩的表演也真的是可爱多多。
她们聊得正欢,看到有人进来,忙站起身。发现是管蘅后,两人对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很震惊:她怎么也来了?
管蘅说了声“你们好”,她们回以一笑,坐下继续说话,再没朝管蘅瞟一下。管蘅毫不在意,坐下给自己打气。
从玫瑰园回来之后,管蘅把莫静言说过的话想了又想,终于鼓起勇气给莫静言打了个电话。还没等她开口,莫静言就说道:“你有什么想法来公司和我面谈,我讨厌在电话里谈工作。”
管蘅轻轻叹了口气,她怕莫静言,不是一点点。
莫静言的这个会议时间很长,管蘅等了一个小时后,景涂然才过来通知她去莫静言的办公室。
“莫姐的办公室哎!”双胞胎歪着头,嘴唇嘟起,无限羡慕地叹道。
莫静言已经在等她,走廊上铺着厚软的地毯,走上去无声无息。
“我们去那儿坐坐。”莫静言指指走廊的尽头,那儿是个花房,四季恒温。花并不多,却盆盆生机盎然。玻璃墙前搁着几把木椅,“很累的时候,我就来这儿坐坐,看看绿色。”莫静言揉揉额角,仿佛很疲惫。
两人刚坐下,小熊也从外面走进来:“管蘅,我们又见面了。”
“小熊老师好!”管蘅忙起身恭敬地打招呼。
“坐,今天这儿没外人,你有什么顾虑尽管讲。我跟你说,莫姐这么温柔的时候可不多哦。”小熊挑了把管蘅身边的椅子坐下,脸上的笑容很真诚。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家的地址是你透露给她的。你们俩合着伙算计我。”莫静言恨声道。
小熊拱手谢罪:“我承认是我给的,可我这不是惜才吗?难得遇到一个歌唱得这么好的。现在真正会唱歌的人可不多,某些歌星的新专辑上市前,我在录音棚修音修得都快吐血。”
“少埋怨了,谁又轻松呢?”
小熊笑道:“知道,莫姐也不容易。好了,我们聊正事吧!管蘅,你对于公司对你的安排有什么担忧的?”
管蘅局促地搓了搓掌心,咬咬唇:“我没有故事,也不励志。”
看来她倒是认真看过《全城恋歌》了,是的,很多选手都爱以故事来拉票,来打动人。
“你很实诚。但你还是要把你的实际情况跟我们说清楚。”莫静言说道。
“我刚升到大三上学期就退学了,那时候很厌倦上学,琴弹不下,也看不下去乐谱。”说起往事,管蘅的表情很是无奈,也很平静。
任性的行为不可取,学历这块要小心避开。莫静言看了小熊一眼,小熊的眉头紧蹙,好像不太相信。
“我母亲原先在剧团工作,但她的肺不好,一直在家养病,有时教教小朋友弹钢琴。在我念大一时,她去世了。我父亲是聋哑学校的老师。”
莫静言单手捏着下巴,靠向椅背。过世的人不好大做文章,这是对逝者不敬。聋哑学校是公益的敏感地带,容易触及正常人的道德底线。虽然这两点都很有博人眼球的卖点,可她不敢轻易尝试。
“你有男朋友吗?”
管蘅摇了摇头。
“以前谈过吗?这一点你可千万不能隐瞒,娱乐圈里,前任拿往事来闹腾的事例可不少。我得心里有数,一旦有什么事,我们也好有应对之计。”
管蘅怔了怔,随即又摇了摇头。
“我再问一句,你来参加《全城恋歌》的真实动机是什么?想出名?”
管蘅坦白道:“其他的事我不会做,我只学了音乐。”
小熊不厚道地笑出声,这算专业对口了吧!莫静言无语,心想,她还真把这儿当职场了。
“我们先签个五年约,关于你以后的发展,我们还要好好研究一下。”
“可不可以签两年?”管蘅有点着急。
“大部分练习生进来都是签十年约。韩国那边,十三年、十五年的都有,你这算短的了。公司推出一位歌手不容易,三年还没赚钱呢!”莫静言没好气地道。
“可是……”管蘅求救般地看向小熊。
莫静言火了,脸一冷:“你也可以选择不签约,就当我们今天什么也没谈过。”
管蘅慌乱道:“我不是不想签约,我只是怕……你们失望,我真的很笨,除了弹琴、唱歌,其他的都做不好。”
“没关系,做不好的,我们会找人慢慢教你。”莫静言的语气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
小熊拍拍管蘅的手,安慰道:“别辜负莫姐的一片心意。”
管蘅红了眼眶,连连点头:“嗯,我会努力的。”
“你回去好好准备五十进二十的比赛,有什么想法就给小熊老师打电话。以后每天都要来公司报到。”莫静言说道。
管蘅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眼睛湿润了,不知是激动还是感慨。
等到电梯门合拢后,小熊收回目光,朝莫静言挑挑眉:“莫姐,你这次赌了把大的。”
莫静言神秘地一笑:“一开始我就没想走寻常路。咱们《全城恋歌》一直走在选秀的前列,你看现在有多少电视台在搞选秀,观众的胃口都腻了。所以这次我给《全城恋歌》的定位是高大上,我要把管蘅打造成选秀界的奢侈品牌,让别人望尘莫及、高山仰止。”
“流行音乐大部分的消费群体都不是大艺术家,普通人的喜好才是市场的主流。”小熊中肯地道。
莫静言信心满满:“你看过世界小姐的选美比赛吗?冠军从来都不是性感尤物,但她耐看、端庄、大气,经得住任何一道挑剔的目光。管蘅演唱的歌曲,我知道可能做不到口口相传,却会吸引音乐界的一些专业人士,我就是要让他们来探讨、来评论。选秀不是哗众取宠的娱乐,它也可以是人才辈出的摇篮……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吗?”莫静言对上小熊骤然深沉起来的目光。
“你这想法不是今天才有的吧?”
“在看过她的两场演唱后,我就开始琢磨了。”
“你很喜欢她?”
“没有我保驾护航,她能进入五十强?”
“那你前几天还折腾个什么劲呢,瞧你把她吓成那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每个歌手一开始都是鲜明的个体,个性张扬,但要想让她成为你心仪的产品,得把她整个人敲碎了,重新塑造。”
小熊甘拜下风,心道:得,姜是老的辣。
黎漠的航班是准时到港的,他出机场却花了四个小时。出关处拉起了红色警戒带,空气里充斥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警戒区外,戴着钢盔持枪的武警严峻地扫视着人群,人群从一开始的惊恐到一片死寂。消息从外面传过来,一个坐轮椅的伤残人士腰里裹着自制的炸药,不知为什么,突然冲进候机大厅自爆了。
站在黎漠身后的一位中年男人咬牙切齿道:“真是恨透了这种懦夫,遇事不想办法给自己维权,却把一腔怨恨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去年南方的公交车爆炸案也是,几个高考的孩子就那么没了。对了,今天有人员伤亡吗?”
旁边的人耸耸肩:“不知道。”
几个小姑娘挤过来,弱弱地问:“我们八点前能出机场吗?”
“估计难。”
小姑娘们嘴一撇,哭了:“那我们要赶不上《全城恋歌》的直播了。”
其他人笑了,也就是孩子,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这件事。黎漠听后一怔,忙开手机看有没有短信。短信有七八条,大部分是厉忻宁的,没有管蘅的。黎漠一忙起来就把管蘅的事全丢到脑后了。也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把这事当事,都没跟莫静言提一句。她是真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不过既然自己已经开了口,肯定是要关心一下的。
黎漠有开车来机场,上车之后,他先给莫静言打了个电话。手机无人接听,他一点也不意外,一旦进入直播,太后就六亲不认了。
《全城恋歌》的五十进二十比赛,赛制可以说是简单、快速而粗暴。五十人抽签,分成五组,一组十人,依次唱一首歌,由现场观众和评委共同投票,排在前四的晋级到下一轮,其他六人则直接淘汰。评委是四人,一票算一百分。也可以说,如果现场观众不是偏得太离谱,那么歌手的去与留,都是由评委决定的。
黎漠走进演播大厅时,已经比到了第四组。直接晋级的歌手站在一旁的升降台上,他扫了一眼,没有管蘅。于是他反身去了后台。
比起前面的流光溢彩,后台就像清晨的农贸市场,工作人员连走路都是用跑的,歌手们有的对着镜子在练习,有的紧张得团团转,有的则闭着眼睛,像蓄势待发的运动健将。管蘅安静地站着,定定地看着墙上的大屏幕。屏幕上一个歌手正在演唱韩寒作词的一首《后会无期》。
当一艘船沉入海底
当一个人成了谜
你不知道
他们为何离去
那一声再见竟是他的最后一句
……
这首歌并不好唱,音域要宽,高音要剔透,低音处又要表现得哀婉、缠绵悱恻。演唱者是个不是很年轻的女子,及肩的短发,穿白衬衫、牛仔裤,有着一副沙哑暗沉的嗓子。唱的时候,眼睑一直垂着,像是已经沉醉在歌曲的境界里。
不知是歌词还是旋律触动了她心里的哪一个点,她突然热泪盈眶。
“第五组歌手准备候场。”带队老师从前面跑来。
歌手们立刻排好队,管蘅没有动,像一幅素描,就差一个花瓶、一把椅子,背景是暗的,目光是深远的。
“管姐姐,到我们了。”双胞胎跑过来催道,“啊……你哭了!”
管蘅忙抬手拭去泪水,转过身来,已化好妆的脸上显出两道明显的泪痕:“要上台了吗?”
双胞胎急得直跳脚:“天哪,妆都花了,快去补一补。”
管蘅今天的演出服是一条过膝的湖蓝色连衣裙,圆领,简简单单,腰间一根同色同料的腰带,打着整齐的五分褶,像花边,拦腰一系,突出纤细的腰肢。配上管蘅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肌肤,整个人立马有了那么一点仙气。
双胞胎陪管蘅一起去了化妆间,没等化妆师拉下脸,双胞胎抢先赔礼认错:“管姐姐的情感太丰富,泪点太低,被人家的歌声打动了。”
化妆师是个识大体的人,也没说什么,利落地替管蘅补了妆。三人急急地向候场区跑去,来晚了,所以只能排在最后。
“刚才谢谢你们了。”管蘅低声道。
双胞胎凑过来:“管姐姐和我们是一家人,那些人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要团结友爱,打败他们!”
管蘅笑笑,这就是签约的好处,她终于也有盟友了。前面一组比赛已经结束,晋级的选手留在场上,淘汰的选手退场。主持人正在煽情地说些鼓励的话。
“你喜欢他吗?”双胞胎问管蘅,双手搭在管蘅的身后。她们俩今天的着装是未来风,一身黑色的缀满金属钉的紧身套装。
“嗯,喜欢!第一期《全城恋歌》也是这位主持人主持的,他很亲和,记忆力特好,对每一位选手的情况都如数家珍。”
“进场了。每个人都注意自己的走位!好好表现。”带队老师叮嘱道。
“啊……管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双胞胎收回手时,一颗金属钉不小心钩住了管蘅的裙子,再用力一拽,整个后襟就被撕成了两片。她们瞪大眼睛,惊得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怎么办,你还……能比赛吗?”
灯光很强烈,人那么多,尽管冷气开得很足,后台仍然可以用闷热来形容。
管蘅却感觉一丝冷风呼呼地从后背钻进肌肤里。她的牙齿上下打着冷战,为了不发出声音,她死命地闭紧嘴唇。
都已经走到这儿了,能不能比,其实是没有选择的。但她还是往后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