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水在我心中流淌:刘天仁散文诗词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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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故土情怀(4)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最近我心血来潮,想了解一下一中的下落,上网搜索了一下,倒是跳出了许多链接,仔细一看,方知此一中乃非彼一中。不禁有些伤感,也不禁联想起青草冲的命运来。想自己十四岁离开青草冲,如今已垂垂老矣,青草冲肯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我已不想追寻这些变化了,因为在我心目中,一中和青草冲是连为一体的。既然那个以青草冲为烘托的一中已经消失,那个以一中支撑门面的青草冲也不复存在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好在那个以一中唱主角的青草冲像一幅美丽的画卷已镌刻在我的心坎上,她又像一组缠绵动听的音符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啊,青草冲,我永远怀念的青草冲!

赣水在我心中流淌

我曾写过故乡的萍水河,尽管离开她已逾半个世纪,但至今仍然感到身上有萍水河水的残留。我与另外一条河也阔别二十年了,至今岂止是仍然感到有她那河水的残留,甚至感到她的河水至今仍然在我心中流淌。她就是我一直魂牵梦绕的赣江……

与故乡的萍水河相比,我和赣江相处的日子更长。我的童年受到源源不断的萍水河河水的恩惠,但我十四五岁就与之挥别,远走他乡。紧接着碧波滔滔的赣江伴随我三十六载。如果说萍水河河水像乳汁一样哺育了我,那么赣江水就像茶水一样滋润着我,不但使我不至于像秋天的野草那样蔫巴枯萎,而且启迪了我的心智,成为我意识中有时会出现一点闪光或灵感的泉源。

与故乡的萍水河相比,我对赣江有更多的了解。虽然萍水河的流程比赣江短多了,但因为小小年纪活动范围有限,我也仅涉足过她流经萍乡城区附近的那一段。而赣江则不同,我几十年在赣江边生活,对南昌的赣江河段说不熟也难。不仅如此,我曾从南昌乘船顺流而下,浏览了赣江下游的风光。进入鄱阳湖,见到过江豚追逐行船的有趣场面。面对主要由赣江造就的号称全国第一的淡水湖,不禁感慨万千。我曾静立郁孤台前,凝视着章水和贡水的汇流,这里即是赣江的起点。饶有趣味的是,不但赣江是由章水和贡水汇流而成,而且赣江的“赣”字也由“章”“贡”两字合二而一,成为一个对江西来说不同寻常的汉字。我也曾数度到石钟山,在通幽的小径流连,左眺烟波浩渺的鄱阳湖,右对碧浪滚滚的长江水。这里是鄱阳湖和长江的交汇处,由于江水和湖水色泽不同而界线分明,实际上这里也是赣江注入长江的地方。虽然我没有在南昌以上的赣江上游连续行驶过,但却到过樟树、丰城、吉安等地,到过所在地的赣江河段。应该说我对赣江有一个基本的了解,自认为对她比较熟悉。以至于有一年酷暑季节,我初到吉安,尽管人生地不熟,但见不少当地人在赣江游泳,也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里,一见赣江就毫无陌生之感……

我领略了赣江的秀美。初到南昌见到赣江时,将之与家乡的河流相比,赣江的大气给了我深刻的印象。八一大桥跨度两千多米,可见赣江之壮阔。而在抚河桥附近,正是抚河与赣江交汇处,水面尤其开阔。而且此处赣江突然有一个大转折,站在这里可以纵向看到赣水滚滚西来的壮观场面,领略到水天一色的美丽画卷。记得当初的确偶尔可见鹜(俗称野鸭子)在水面上栖息嬉戏,鹜的羽毛光洁漂亮。当夕阳西下,晚霞满天,鹜突然从水中跃起,披着霞光飞翔,与波光粼粼的江水交相辉映,画面确实很美。难怪王勃会写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样流传千古的名句。

我体验过赣江的温柔。除了洪水季节外,当年赣江水质优良,清澈见底。南昌的夏天很热,除了不少人集中在抚河桥附近游泳外,还有人在下沙窝的江心设立了游泳场,前往那里消暑游泳的人络绎不绝。我也不知有多少次前往那里接受赣水的洗礼。下沙窝游泳场地处江心,四周的沙滩怀抱着一大片水域。下班之后,骑车赶到那里,已是大汗淋漓,但一进到水里,任凭温柔的江水轻轻地抚摸,暑气渐渐消退,疲乏也缓解了许多。总是天黑了都不忍离去。

我见证过赣江的狂野。洪水季节,赣江就像放荡不羁的野马,恣意驰骋。泥浆色的江水掀起的巨浪就是“野马”扬起的“灰尘”。记得有一年江水猛涨,离八一大桥桥面也仅数尺,江北已是一片泽国,公路交通中断,自然没有汽车从大桥通过,就是行人也鲜有贸然前行的。但由于那时我的工作单位在江北,非过桥不可,只得鼓起勇气,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地驶过八一大桥。过桥之后,面对一片汪洋。好在那时赣江大桥(铁路桥)已经修通,江北一段废弃的南浔铁路线仍高出水面。我攀登上去,推着自行车在铁路上艰难地行走,好不容易才赶到工作单位。还有一年洪水季节,省里组织工作组分赴赣江沿线的县市,我被安排在了樟树(那时叫清江县),我对水利一窍不通,自然对抗洪防洪毫无发言权。省里的考虑,可能一方面是派人下去表示对此事的重视;另一方面当时尚无手机一类方便的通讯工具,派人下去可起传声筒的作用。县里的人也心知肚明,所以除了安排我住进招待所之外,一切情况都得靠我自己去了解。我常独自一人漫步在江堤,凝望着滔滔江水,江面甚至高出堤这边低洼处的屋顶,如果大堤出了问题,后来真是不堪设想。面对滚滚的赣江,顿时感到自己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在堤上爬行。心想此时如果赣江水将我席卷而去,我又能有什么怨言呢?

我也曾寻觅过赣江的苍茫。我当然知道,自己说对赣江有一定的了解,只是个人的人生体验。要想比较全面地了解赣江,必须了解她的历史。读苏轼的“山忆喜欢劳远梦,地名惶恐泣孤臣”,似乎感到赣江对贬臣的同情和慰藉。读文天祥的“惶恐滩头说惶恐,伶仃洋里叹伶仃”,仿佛体验到赣江对忠心耿耿的赞许和对无力回天的无奈。读辛弃疾的“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又不禁使人联想起我国历史上中原流向岭南的三次人员大迁徙。当数以万计甚至几十万计的人浩浩荡荡翻山越岭蜂拥而至奔向岭南,场面会是多么壮观和惨烈啊!而赣江作为主要通道,又流淌过这些人多少血泪啊!也许只有毛主席的“赣水苍茫闽山碧”中的“苍茫”最能体现赣江的特质。正是在这种体现历史深度和厚度的“苍茫”中,毛主席运筹帷幄,终于使“赣水那边红一角”,逐渐形成星火燎原之势,从而为解放全中国奠定了基础。

赣江给我的印象是如此深刻,赣江一直令我梦系魂牵,以至于只要静下来,就似乎能感到赣水在我心中流淌……

南昌印象

在我国的长江流域,有几个号称“火炉”的城市,南昌就是其中的一个。也许光说火炉恐怕还难以理解南昌的热,而只有身临其境才能领略个中滋味。南昌的夏季很长,大约五月便开始热起来,十月初才逐渐转凉。期间有一个热的高峰期,约七至十天,这几天的气温都在40℃以上,房间里四处都热:桌椅是热的,床铺是热的,地面是热的,墙壁是热的……在这几天内,最热的时刻并非中午,因为中午还能感觉到一点热风拂面,到了傍晚连热风也止息了,树叶纹丝不动,一天之中热的高峰来到了。人们仿佛处在一个蒸笼里,都要榨出油来似的。最使我难忘的是1978年夏天那个热的高峰期,当时没有空调,我们一家四口整天蜷缩在小厅堂里,因为厅堂为家里仅有的一块水泥地面。我们往地面上浇水,但很快就蒸发了,所以得不停地浇;一台破电扇24小时连续工作,还是难以抵御热魔,全家人都生痱长疖。既然南昌这么热,冬天应该不冷了吧?其实不然。南昌的冬天也是很冷的,时有冰冻,鹅毛大雪是常事。我们单位的宿舍是一排两层楼房,上二楼的楼梯是外露的,好像登飞机的舷梯,材料当然是水泥的,两边扶手的地方呈封闭状态,很像倾斜的渡槽。下雪天早晨起来,常见“渡槽”里装满了雪,阻断了二楼的出路。于是我们便拿起铁锹铲雪,等把“渡槽”里的雪清理干净,已是大汗淋漓了。南昌的建筑无供暖设施,室内室外一样冷,所以在家里也常冻得打哆嗦。我初到南昌时,发现大热天夜晚常有人露宿街头,感到好奇。但后来在这个季节里,我也常与同事到天台上露宿。我早年在一个小单位工作,单位内有一小院,最热的日子里,每到傍晚,家家都占据小院一角,摆好竹床,支起蚊帐,蚊帐便成了一家人整夜享用的空间。天天如此,一点也不嫌麻烦。这既是那个没有空调的年代一种有趣的现象,又是那个夜不闭户的年代一道独特的风景。如今空调已经普遍使用,家庭小环境大为改善,无需在外露宿了,但今天又有谁敢在外露宿呢?在冬天冰冻的时候,在那个以自行车为主要交通工具的年代,常见地上摔成一片,摔倒的人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雪花,又继续骑车前行……循环往复地经历了南昌冬夏的洗礼,对于极端的热和冷都习以为常,遇险不惊,泰然处之,南昌人都有这么一种特质。

在南昌居住,不但生活在南昌特定的生态环境里,也生活在南昌特定的语言环境里。我没有研究过南昌话,但处于这样一个语言环境,当然也有点点滴滴的感觉。江西话属于赣方言。但据我所知,赣北的九江话有些湖北腔,赣东的玉山话有些浙江调,赣西的萍乡话有些湖南味,而赣南有些地方操客家话。应该说南昌话是比较正宗的赣方言。在南昌话里,往往要在单字的形容词加一个前缀。如“白”要说“雪白”,“黑”要说“墨黑”,“红——眩红”,“黄——善黄”,“绿——橘绿”,“蓝——咻蓝”……在南昌话里,有些看似生僻的词,却被频繁地使用。如“狼犺”一词,在《西游记》和《初刻拍案惊奇(卷一)》出现过。在现代文学作品中,我只在《围城》里见过一次。说的是方鸿渐一行好不容易买到长途汽车票,可是李梅亭的那个装满药品的箱子体积太大,在行李架上不好摆放(那时行李要放在汽车顶上),的确是个“狼犺”的家伙。南昌话里的“狼犺”,不但具有笨重的本义,还引申为“棘手”、“难于对付”的意思。试问人的一生中,谁没有碰到过棘手的和难于对付的人和事?所以南昌人频繁使用“狼犺”一词,实属顺理成章!有时为了加重语气,甚至还把它说成“狼狼犺犺”。南昌话里,有些比喻相当有意思。例如,类似于上海人说的“十三点”和广东人说的“八婆”,南昌人称之为“夹沙糕”。只要想一想吃到一块带沙的糕点是什么滋味,就会知道这个称呼是多么贴切。在南昌话里,看似有些不着边际的话,却充满着智慧和幽默。有一次,我见一位同事脸色不好,问其原因,他说“彭家桥墙倒了”,弄得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一段时间以后,我才搞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原来彭家桥为南昌的一个地名,那里有一所精神病医院,精神病医院的围墙倒塌了,意味着病人跑出来了。我那位同事不爽,因为出去办事碰到一个胡搅蛮缠的人,回来说“彭家桥墙倒了”,其实就是说“我碰到了一个神经病”。恍然大悟之余回味这句绕了一个弯的话,确实颇有几分幽默的感觉。

“粉坠百花洲,香残燕子楼”,这是《红楼梦》里的诗句。燕子楼在徐州,而百花洲在哪里?反正我知道南昌有个百花洲。早年在原江西省图书馆报刊阅览室旁边,竖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镌刻着“百花洲”三个大字,为清乾隆年间江西布政使彭家屏所书。据说此碑已经损坏,可那时却没有多少人在意。原江西省图书馆濒临东湖,其前身为南昌行营,是蒋介石围剿中央苏区的指挥中心。东湖中的半岛和数个小岛就是百花洲的所在,现为八一公园,是南昌市风景最为优美的地方之一。江西有个大型文艺刊物取名《百花洲》,还有《南昌日报》副刊亦名《百花洲》,虽然都有百花齐放中“百花”的意思,但也是以南昌百花洲为依托的。除百花洲外,还有西湖孺子亭、青山湖等处的秀丽风光,将南昌点缀得分外妖娆。

南昌不但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也有着厚重的文化底蕴。早年我工作的单位地处象山北路,由于涉世肤浅,孤陋寡闻,我老在寻思象山是什么地方的山?后来同事告诉我象山不是山名而是人名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象山就是宋代著名理学家陆九渊,并由此知道了南昌的许多路名都与历史人名有关,如叠山路——谢枋得,船山路——王夫之,中山路——孙中山,渊明路——陶渊明,阳明路——王守仁,孺子路——徐稚,永叔路——欧阳修,子固路——曾巩,安石路——王安石(易名为八一大道),黎洲路——黄宗羲(易名为榕门路)。可以说南昌每条路都有一个故事,每条路都有着很深的历史渊源。

当然说起南昌的厚重文化底蕴,不能不提滕王阁。滕王阁与黄鹤楼、岳阳楼合称江南三大名楼,曾备受韩愈的推崇:“愈少时,则闻江南多观临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丽绝特之称……”如果说滕王阁是南昌厚重文化底蕴的一个载体,那么王勃的《滕王阁序》则是滕王阁的灵魂。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概括了南昌的壮美;一句“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由唐宋八大家中的江西人作出了诠释;而一句“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则赋予南昌以精神。古往今来,一批批志士仁人实践了这一精神,谱写了一曲曲青云之志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