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九夏那么伤(紫色年华·十分爱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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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葱年华,有喧嚣扑面而来

是侯嘉然先听的《粉红色回忆》。他有个随身听,原本是为了听英语磁带才买的,结果拿给他整天地听歌,把耳塞从袖子里穿过去,耳麦藏在掌心,自习课的时候手撑在桌上把耳麦贴到自己的耳朵上听歌。坐前面的莫远回过头跟他讲句话,他总是冷不丁大声地回一句,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就像碎了一个玻璃杯,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地盯着他看,然后借着这个由头喧嚣一下。

那时候学校上晚自习的时候时不时会停电,所以每个人的抽屉里都放着几根蜡烛。在停电时,每张桌子的面前都点着蜡烛,教室里会有种奇异的兴奋感。大家交头接耳的聊天,有人甚至扯了头发丝在蜡烛上烧来烧去,会有些焦味在教室里弥漫。莫远在写信,侯嘉然在听歌,秦浙的同桌在跟后面的人谈乱昨天晚上的电视剧。他皱了皱眉,为了压住同桌絮絮叨叨的声音他问侯嘉然借来了随身听。

是个甜甜的声音,唱着“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他按了快进键,想侯嘉然怎么听这样的歌。却不知道,后来他竟然越来越喜欢这首歌,有时候在街口的音响店里听到,他会不由地停了下来,有时在电视上看到有人唱,他亦会静静听着……在很多年以后,他最常听的也是这一首歌,有韩宝仪版本的,有邓丽君版本的,也有英文版本和各种节奏版本的……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一响,所有人都从教室里鱼贯而,秦浙把最后一道物理题做完才开始收拾,侯嘉然已经在旁边嚷了:“你快点!跟个老太太似的!”莫远先出了教室,在走廊上等他们,他伏在铁栏杆上,身体往后弓着,一会儿侯嘉然就会走过来拍他的头:“走啦。”

到单车停放点的时候,侯嘉然看到取车的顾洛,满脸堆笑地上去:“把你的英语试卷给我对下答案。”

她没好气地说:“你不会问秦浙要吗?他才是标准答案!”

“可我就想看你的呀!”侯嘉然嬉皮笑脸地说。

“不给!”顾洛把单车的笼头晃一晃,示意他别挡道。他也不恼,侧过身让她过去,等她想要骑上单车的时候发现怎么都骑不动,懊恼地回头,气不打一出来,侯嘉然竟然扯着她的后座杠,耍起赖来:“借给我嘛!”

顾洛气地脸都涨红了,坐在单车上撑着脚停下来,愤愤地从书包里掏出卷子递到面前:“你要是再敢在上面乱写乱画,我再也不会借给你了!”

“遵命!”侯嘉然把卷子借过来才松了手,这个时候秦浙和莫远已经在不远的地方等他了。

他把卷子扬了扬,然后在两个好朋友惊讶的表情里哗啦地撕掉。

“你撕她卷子干嘛?”莫远问。

“她肯定气死了……谁叫她考试的时候不给我抄答案的?还同桌呢!对了,你们可不许出卖我,明天她说她借了卷子给我,谁都不许承认有这么回事!”侯嘉然把撕碎的卷子塞进书包里,推单车。他总是忘记带锁,所以每次都和莫远或者秦浙的U型锁锁在一起,这样也省了他关锁开锁的事。

“快走吧!”秦浙回过头说了句,跨上单车朝前面骑去。

莫远追了上来与他并排,然后是侯嘉然。已是晚上的九点,骑出学校的那一段下晚自习的人流,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所以他们可以在马路上并排着,一边骑车一边聊天。

“听说没?高三二班有个男生被保送上北京大学了……真是太爽了!早知道这样估计整个高中都要耍过去……秦浙,我觉得你肯定也能被保送!”侯嘉然由衷羡慕地说。他们是发小,从小秦浙就是最优秀聪明的,小学初中高中成绩名列前茅,初中升高中以全区第一的成绩,上了高中后更是回回都是年级前三名以内,让人气愤地是他还有时间去学画画、手风琴,跟着他们踢足球和游泳,成绩却一点不受影响。想想他就觉得自己造孽,因为有秦浙这个优秀的朋友,他爸妈每次都在他面前唠叨“多向人家秦浙学习”“做他的父母一定很骄傲,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个不懂事的小子”“这次秦浙多少分?你多少分?”莫远的成绩也不错,只是上了高二以后他的成绩有些下滑了。侯嘉然知道他现在都忙着写信去了。

有一阵子班上流行交笔友,侯嘉然也给《少年文汇》杂志写了个交友信过去,留了一句话:我不丑,也很温柔。

他收信收到手软,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回过几封。当中很多都是女孩的来信,他挑选了几个觉得文采还不错的回信,后来其中一个女孩随信邮了一张照片过来,他就受到了严重打击。觉得交笔友这种事太浪费时间感情了。半年后还有人写信来,他直接扔进抽屉里,不再回了。没想到莫远读了几封信,看到有个写信的女孩字写得特别漂亮,写的话又很有意思“缤纷而多梦的季节,只希望走进初夏的,是一朵朵无忧无虑的云朵”“鲜花烂漫的时节,拥有的不仅仅是稚气,还有多思,就像那些省略号,给我们一个未知的青春。”莫远分析她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有一颗敏锐的心和一双观察的眼睛。

侯嘉然说她指不定抄了席慕容的诗来骗人。秦浙也看了署名“姜小青”的女孩写的信,黑色的钢笔字,娟秀的字迹,挑的都是淡雅碎花的信笺纸,很有着女孩的细腻心思。姜小青也在映城,是另一所中学的学生,也是高二。莫远说可以去打听下,如果漂亮就接着通信,如果不漂亮乘早断了联系。

莫远说这件事不要他管。他跟她也不是想的那样,就是做朋友,很谈得来的那种。侯嘉然很怀疑地看着他,说:“你们的信也太频繁了。”同城的信三天就可以到,但他们几乎隔一两天就能收到对方的信,就是说这封信还没有收到又开始写下封信了。莫远收到信的时候总是用小刀沿着边线划开来,看完又按照顺序一封一封地放好。他们之间是有些暧昧的,只是每回信的落款都是“友:”,很正式的样子。

在路上闲聊一阵,莫远先转向另一条路。秦浙再跟侯嘉然同一段路,侯嘉然也到家了。秦浙的家最远。以前他们三个人都住在铁路局的家属大院里,先是侯嘉然的爸爸辞职下海做了个体户在花池租了门面倒腾服装,赚了钱后,他们一家就买了新房搬出了大院。在侯嘉然的威逼利诱下他父母还是买了离铁路局不远的房子,是侯嘉然不想要和两个好朋友分开。他搬走后不久,莫远也搬家了,是他妈妈单位的集资房,因为离一中更近些所以就搬了过去。

高一的时候,莫远跟他们不同班,高二分文理科后,莫远就到他们理科班来了。三个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玩耍,也并没有觉得生分。不过秦浙还是会想起以前他们都在大院里的情景,在这家阳台吼一嗓子,马上另外两个就会出现在自家的阳台上。

是乍暖还寒的三月,夜晚的风有些凉。秦浙缩了缩脖子,在经过回家的那条路口时,他没有拐进去,朝前面骑了几步,就到了一栋楼下。是一栋苏式的小楼,大半的墙面覆着爬山虎。粗大的藤蔓,一些新长出来的嫩叶,都是很新鲜的绿,带一些油油的感觉。二楼的窗户亮着暖黄色的灯,秦浙坐在单车上脚撑在地上立着身子,头扬起来,会感觉到一些像落花纷飞的轻柔感觉揉进了心里。

最近他都习惯了,在下过晚自习的时候来到这栋楼下,站一会儿,只是站一会儿。月色带着初春的皎洁清冷,把他的影子拉得更加修长了。这是他的秘密,连最好的两个朋友都没有告诉。

在他们的眼里,他和平常一样,就像十七岁之前的那些时光,跟他们一起笑,一起闹,一起疯打,追逐。但这有他知道,他的十七岁有什么不同了。就像是一颗破土而出的种子,在心里静静地生长着。

有时候,会有个女孩出现在窗口。他就会立刻地躲藏在旁边的邮筒后面,然后偷偷地望着她。她只是来关窗户的,几秒钟的时间。那时候他会听到他的血管,突突的声音。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寒假里。那天他表弟表妹来家里了,沈千夏就拿了些钱给秦浙,让他带着上公园玩。公园里有套圈圈的、转糖人的、捏泥人的、卖棉花糖的、卖有金色“喜”字大红气球的,还有些就是小推车里堆着书本、布做的老虎娃娃之类杂物的……热闹地不得了。表弟表妹跑地老快地,一会儿要玩这个一会儿又要吃那个,他就跟在后面替他们付钱,帮他们拿东西。

他们叽叽喳喳地围着转糖人的。两毛钱转一下,两个人一人转了一次,都有点失望,只转来了一只兔子和公鸡。表妹一直嚷着要转个龙,因为龙是最大的,肯定比兔子和公鸡“好吃”,但转动中间的指针时很难停在龙的图案那里。

他们干脆就站在旁边看别人转什么。围在那里都是些小孩,秦浙觉得自己也挤在那里有些丢人,跟他们示意了一下,自己站到一边去等他们。

他记得侯嘉然曾经转到过一回龙,那时候转一圈还只要一毛钱。侯嘉然转了一圈就中了头奖,兴奋地不得了,然后从竖起的一扎干草垛上把龙取了下来,他们三个人分着吃了。那时候他们最喜欢玩的游戏是“吹将”,把小人书上的武将图案剪下来,放在桌上,然后对着吹气,看谁的“兵器”先压住对方,谁就赢了。莫远是玩“吹将”的好手,总是把秦浙和侯嘉然的小人给全部赢走,或者是滚铁环、弹玻璃球、打弹弓、看恐龙特级克赛号、圣斗士……男孩子们什么都可以玩得起劲,连火柴盒也能玩出新意来。只是到了初中以后他们也不再玩那些“幼稚”的游戏了,像模像样地组成足球队,也开始喜欢收集一些喜欢的明星的海报磁带。时光从来不曾停息,他们从童年的那些光阴里一点点走到了少年的模样。

沈千夏替他买衣服,总是会买大一号,拿给秦浙的时候带着不满却分明欣喜地语气对秦锦泊说:“现在的男孩长得可真快,衣服真不知道怎么替他买了,几天就穿不下了!”

秦浙撒娇地揽住他妈的肩膀:“妈,我要是不长个你才急呢……”才十七岁的秦浙已经有了一米八一,莫远也一米七八,侯嘉然更高,一米八三,他们三个少年穿同样的白衬衣黑裤子校服,走在一起就像一道风景线。

气温这几天降地厉害,天气预报说明后天又要下雪了,秦浙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要成霜了,风刮在脸上是很刺骨地冷。他跺了跺脚,觉得自己站在这里脚都快麻了。他把手揣在荷包里,见表弟表妹玩地兴高采烈,忍住了不去催促他们。有人在旁边恶作剧地放响炮,点燃一个然后朝人堆里扔,“砰”一声吓人一跳,有人就嘟囔着骂了几句,他扫过去一眼,是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嘻嘻哈哈地跑远了,又朝另一堆人里扔炮过去。

秦浙百无聊赖地再看向一边的时候,看到有只毛茸茸的北京犬一路跑到了结冰的湖面上,后面有个男孩焦急地喊:“豆豆,回来!快回来!”他的心也悬了起来,果然那只小狗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主人的时候,它四周的冰开始裂了,瞬间它就在男孩的尖叫声里跌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秦浙下意识地往湖边跑,而已经有个人抢先一步地踩到了冰上朝小狗走过去,幸好靠近岸边,不太深,只是踩到冰上时,冰纷纷地碎开,她直直地踩进了冰凉刺骨地水里。秦浙倒吸了一口气,那得多冷呀!

小狗在水里扑腾着,发出一些嗷嗷地声响。她很快过去一把捞起它来,而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膝盖,她抱着小狗朝岸上走,不忘用自己的棉袄使劲地擦擦它。那一瞬间,四周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一枚针管给抽走了,秦浙的目光只是那么怔怔地望着那个勇敢的女孩,她穿一件橘红色中长呢风衣,戴一顶白色粗毛线的帽子,有几缕头发在她的耳畔,这个镜头那么缓慢,又那么石破天惊地留在他的眼眸中,刻在了他的心上。

女孩把狗抱上岸的时候,人群里已经有了啧啧声,她顾不得自己取下颈项上的围巾把小狗包裹起来再递给男孩。秦浙摸了摸自己的围巾,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直直走到她的面前,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递给她。她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在目光接触的那刻,他看到她扑扇的大眼睛,澈清的目光,还有微微扬起的嘴角,因为冷她的嘴唇呈现乌紫的颜色,而湿透的裤脚滴滴答答地淌出水来。

那个对视的瞬间,对秦浙来说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屏住了。

“不用了,我很快就到家了!”她低下头哆嗦地拧了拧裤脚。

“豆豆,快说谢谢姐姐!”抱着小狗的男孩带着哭腔看着她,想把围巾还给她。

她摇摇头:“你快回家吧,赶紧把它弄干了。”

小狗被包裹在围巾里蜷在主人胸口,但依然抖索地厉害,男孩吸了吸鼻子,抱地更紧了些,说:“姐姐,谢谢!”

秦浙的手抓着围巾,还想说些什么,但停顿了半天愣是没有说出来,脸却涨地通红了。女孩站起来跺跺脚:“冻死我了!再见!”

秦浙只来得及说一个“再……”她就已经跑开了,很快那个红点消失在人群里。这只是一个短地不能再短的插曲,男孩抱着狗回家了,看热闹的人也散开了,就剩下他,站在不明不暗的天空里,觉得有些茫然而空洞。

“表哥!回去了,好冷!”弟弟妹妹终于玩够了,嚷着回去。他才回过神来,跟在他们身后拖沓着步子时,他抬头看了一下铅灰色的云,看了一下电线交错的天空,还有光秃秃斑驳的梧桐树……只是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明明,他来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条路呀!

“下次把指针放到中间,然后轻轻地转,只转半圈,肯定就是龙了!”表弟的声音散落了过来。

“咱们明天再去试试运气,我还想要买个灯笼……你有好多压岁钱呀!”表妹的声音。

“我妈都给我收了,就只给我十块钱,你呢?”

“奶奶给了十块,姥爷给了二十块,姑姑是四十块,小舅舅给了十块,二舅舅给了张四个人头的……我算算,有两百多块……”

“哇!你太有钱了!”

“表哥!”表妹转过头来问他:“你有多少压岁钱?”

“啊?”秦浙讶异地回答,他们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有好多压岁钱?”

秦浙有些敷衍地说:“没算。”

回到家的时候,有一屋子的人,打扑克的,看电视的,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的……舅舅喊他拿开瓶器,奶奶让他换个频道,姑姑让他把以前的笔记找出来……他自顾自地去倒杯热水想暖一下,只是一边握着杯子一边倒水时,偏洒了出来,他吃疼地“哎呦”一声,看到自己整个手背都红了起来。

沈千夏赶紧奔了过来,握住他的手看了一眼,心疼地喊起来:“怎么烫着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姑姑,去抽屉里拿药箱过来……”

“这么大人了,倒个水都会烫着,怎么失魂落魄地?”她絮絮叨叨地,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秦浙。

他突然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心酸,是的,他失魂落魄,因为他觉得一种挫败感,为什么他没有更主动一点地把围巾递给她呢?为什么她就不肯要他的围巾呢?

那一点难过,就像倾倒下来墨水,把他的心染地满满地都是难过了。

他去了公园好多次,但没有见到她了。后来倒是遇见了那个小男孩,这次他给他的狗套了个项圈,牵在手里。他跑到他的面前,从书包里拿出一本《霹雳宝贝》。这是他从表妹那里要来的。

“给你!”他有些讨好地递给他。

男孩狐疑地看着他,名叫“豆豆”的小狗想跑却跑不动,只好扯着绳子“汪汪”地叫。“真的给我?”男孩怔了一下说。

“恩。给你!你叫什么名字?”秦浙笑嘻嘻地问。

“诚诚。”

“诚诚,你还记得上次救豆豆的那位姐姐吗?”

“记得!”诚诚清清脆脆地回答。

“我是姐姐的朋友……我想帮她把围巾还回去……姐姐她就那么一条围巾,冬天多冷呀!”秦浙的脸微微地红了,他没想到他会撒谎,而且并没有太过挣扎。

“我回家拿,你等等!”诚诚就七八岁的样子,一脸单纯,一听说救豆豆的姐姐就一条围巾所以立马就要回家去取,他把牵着豆豆的绳子交到秦浙的手里,一溜烟地跑开了。秦浙蹲在豆豆的面前,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说:“一定很冷吧!”

大约二十分钟后,诚诚又跑了回来。手里就拿着那条围巾,白色粗毛线的围巾,末端的地方有三线一股的流穗,这应该是和她的帽子成套的。他接过来的时候,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说:“谢谢你,诚诚!”

“姐姐还好吗?”诚诚认真地问:“没有感冒吧?”

“……没有。”他胡乱地应着,准备走人。

“姐姐的名字是什么?替豆豆谢谢她!”

“……姓秦……”他慌乱地又撒了一慌。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是“简安”,所以编造了自己的姓给她,有一次他们在路上的时候还碰到了诚诚,他很热情地喊她“秦姐姐”,她诧异不已,他就红着脸把他从诚诚手里骗走围巾的事说了。

她听了,大笑起来:“不是三好生吗?也会撒谎呀!”

那时候,他多青涩呀!

这样的青涩,才会在伤害来临的时候,变得更加不知所措。

再见到她,已经是开校以后了。正月十五以后就开始上课,那几天又下了一场雪,整个城市都白茫茫地一片,因为路面有结冰太滑所以他们都没有骑单车上学。而学校也很人性地调整了时间,可以晚半个小时上课。莫远从上海回来的时候给他们带了几本体坛杂志,这种杂志在映城很难买到,上面有最新的球赛报道还有明星的介绍,里面还夹着彩页,侯嘉然把明星剪了下来,贴在墙上。

“年过得怎样?”莫远问他们。

“那么冷的天,神经病才天天出门呢,我就呆在家里,把古惑仔系列给看完了。我觉得我们班罗晓丽有点像小结巴……”

“你该不会喜欢罗晓丽吧?”莫远敏感地望着他笑。

“少来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侯嘉然朝他的胸口捶过去一拳,两个人就在路上追打了起来。

“那你喜欢的是顾洛吧!”莫远跑开的时候又回头嚷。

“靠,你才喜欢姜小青呢!”侯嘉然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冲过去逮住莫远,把雪塞到他的脖子里去,两个人正闹地时候“啪”一声齐齐摔在地上。秦浙笑地快岔气,随手抓了两把雪乘机朝他们脸上抹过去,趁他们都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就已经跑开了!

“秦浙你Y有种别跑!”两个人在身后嚷起来,突然之间就同仇敌忾了。因为穿着大衣地面又太滑秦浙跑起来简直就像是在溜冰,正得意的时候脚下一滑,自己整个人朝前扑倒,还顺着惯性朝前滑了一段,疼得他龇牙咧嘴。而身后的两个人早笑得前俯后仰了,侯嘉然更是笑得按着膝盖弯下腰去:“活该……哈哈!这动作太经典了!哈哈!”

三个人一路打闹到教室才消停下来。老师已经在讲台上了,看到姗姗来迟的他们,也没过问,听他们喊了声“报告”就挥挥手让进了。

侯嘉然知道他是沾了两个好友的光,若是他一个人迟到。肯定是被罚站教室后面去。简直太不公平了,所以经过顾洛桌子的时候他故意碰翻了她的文具盒,文具盒摔开来,里面的钢笔、尺子、圆规、橡皮擦……都掉了出来。因为钢笔没有拧上所以还在地上洇开了几滴墨水,她狠狠地瞪他一眼,气得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侯嘉然全当没有看到,推了推椅子坐了下去。他就是喜欢惹顾洛生气,看她气急败坏却又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他就心情好好地。谁叫她总是一副看不上他的高贵样?她就是漂亮些,比其他女生会打扮些,唱歌好听些,还有成绩好些……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自以为是个公主的样子,看到他就板起面孔。只有对着秦浙的时候才还会露出温柔的眼神,全班里她只问秦浙的问题,明明她就是英语课代表,还会拿英语问题去问秦浙,当他解答以后,她就笑:“原来是这样的,我怎么没有想到!”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撒娇的音色,这让侯嘉然很是看不惯。

私下里,他们也讨论班上的女生,侯嘉然说:“咱班还是美女的,我觉得任然长得像赵雅芝!秦浙,你觉得咱班谁最漂亮?”

“顾洛吧!不是评的校花吗?”秦浙想了一下,说。

“少来了,你那什么眼光呀,顾洛只能算中上姿色,莫远你觉得呢?”

“一般般吧,没觉得谁有多漂亮。”

“隔壁三班的转校生也挺不错的……”

是十七岁的少年,对漂亮的感觉是眉是眉,眼是眼,那么直接又那么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喜好,在高中毕业以后,他们再回忆起以前那些一起打球一起谈论女生一起逃课的岁月,就觉得自己一下就老了去,你说青春怎么可以那么飞快地就溜过去?就像一场你以为很漫长的电影,却因为剧情太过精彩而懊恼:“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还没过瘾呢!”可电影还是结束了。

那些下课的间隙,那些放学的路上……他们或者坐在桌上,或者伏在栏杆上,一搭一搭地聊天。那时候的要好,是连去厕所的时候,也会约上。

二月底的时候,雪终于化掉了。被雪洗过的城市却并不显得干净,路边雪泥混在一起,雪融化后的污水在马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沟壑,只是街边的木棉开始长出新的叶子,一些紫荆和樱花渐渐地又了蓓蕾的模样,那一年的冬天是终于过去了。

积雪融化后,三个人终于又可以骑着单车上学了,只是还会觉得冷,哈出气像一团白雾,偶尔会显摆一样的把两只手从笼头上松开放在荷包里揣一下,比赛谁能松开地更久。秦浙骑在中间,莫远和侯嘉然一人一侧,他们都骑地有些慢腾腾地,讨论昨天夜里三点的皇家马德里队与巴赛罗那的国家德比的比赛。莫远只看了一半,他是乘着父母睡着后偷偷爬起来打开客厅里的电视,再把音量调到最低,蹲在电视面前把耳朵凑上去听,但是他太激动了,在罗马里奥一个头球不进的时候懊恼地喊出了声,结果惊醒了他爸,他就被揪着耳朵踢到房间里去睡了。

“下半场怎样?”侯嘉然一边往嘴里塞油条,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斯托伊奇科夫助攻,罗马里奥一个漂亮的凌空抽射,球直入球门死角……”秦浙说着突然像触电了一样停了下来。然后加速地踩着车踏板朝前骑去,身后的两个人互看一眼感到莫名其妙。

那个时候太阳的光好像从地平线升了起来,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有了温度。秦浙的心那么剧烈地跳动,从他们身边一前一后骑过去的两个人中,他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一个就是她!因为他们并排在马路上,她们在后面还按了几声铃铛。他们仨没有回头只是朝里侧骑了一下,让她们过去。

秦浙就看到了她的背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上去,这像一个条件反射!

他很快骑到她们后面,她旁边的女孩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冲前面的她喊:“简安,你慢点!”

那个瞬间,他突然僵化样地手把一紧,车顿时刹住,他的心,身体就呆在那里。

原来她的名字是“简安”,多么漂亮的名字,简单安静,或者简单安宁。

他前些日子的郁闷,忽然被戳了一个口子,那么轻地放了过去,然后是一种快乐的感觉像湖面的波纹,荡开来,一波一波地。

“神经病!”从后面追上来的侯嘉然看着一脸傻笑的他,说。

“有什么好事?”莫远也问。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简安,她从他们的面前经过,但只有他知道,他的心里有怎样的喧嚣。怎样的不平静,怎样复杂喜悦的心情。

那应该是她上学的必经之路,又或者是她上班的路。他看得出,她的年纪应该比他们大几岁,她穿得成熟一些,修剪地很好的大衣,扎一个松松的马尾搭在胸口,很像林青霞。好几天他都找了借口一个人回家,然后在马路边等着她。他这样悄悄地跟在她后面,竟然知道了她家就住在他家隔壁的那条巷子,待到她上楼以后,二楼第三个房间的灯就亮了,他确定她就住在那个房间了。

他有了自己的秘密,隐匿地放在心上。偶尔写函数作业或者背英语单词的时候,会停了下来,然后想起她来。

简安,简安。他梦见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