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秋的北京,袭袭凉意笼罩,白天的喧嚣褪去,夜晚被雾霾一把揽入怀中。城北的一座大院里,灯光从几扇巨大的玻璃钢窗里倔强地喷洒出来,肆无忌惮地洒向夜空,个性十足、高调倔强,像是以这种仪式做着宣誓:只要胸中有光明,雾霾又算得了什么呢?
灯光是从军事局会议室里发出的,汇聚在灯光下的常委们一脸的疲惫。细细品味每张脸,别无二致的神情背后,分明又笼罩着浓烈的紧张气氛,字里行间充满火药味。确切地说,会议室里紧张的空气和一触即发的氛围,是局长刘道川一手制造出来的。
之前,军事局常委会开了整整五个点儿,从下午到深夜,中间只耽搁了三十分钟,常委们在小食堂简单吃了点儿便餐。期间,党委书记、政委图慧还主动跟副书记、局长刘道川谈了自己的看法,刘道川没有点头赞同,但也没有提出反对,态度归纳起来四个字:不置可否。图慧想当然地认为,这事儿定会顺势而为、顺理成章。结果出乎意料,别的议程议完后,轮到干部调整时,刘道川突然发话,让自认掌握理性、客观、远见,永远站在真理高度的图慧出现鲜有的误判,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刘道川的话出口了:“杜言开这个人——的确能干,在处长这个岗位上,也确确实实做出了有目共睹的成绩,特别是先后几次带队执行急难险重任务,受到总部的表扬,个人能力素质没得说,在整个局都是名列前茅的,他功劳很大,怎么肯定都不为过。”要掀起波澜,必先以平静进入,才能收到惊人效果,所谓要扬先抑、要压先立,刘道川显然遵循了这一规律,一切都按既定套路稳步推进,“但是……”
“但是”在文学修饰上叫转折,含义路人皆知,何况图慧?她脸色突变、心沉池底,借喝水稳神之机,用余光搜索刘道川的表情变化。刘道川点上一支烟,一抬头,正好与图慧打量自己的目光碰在一起,他心里一惊,没想到图慧用这么古怪的眼神就这么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点烟、皱眉、抬头……他立刻猜到,自己刚才用舌头舔便餐留在牙缝里的菜叶的细微动作,一定也让她尽收眼底了。想到此,他瞬间心生尴尬,眼神不由自主地躲闪到一边。图慧当然捕捉到了他眼神里少有的不自信,暗自松了口气,心里思忖:从他游移不定的眼神里可以完全判断出来,事情不会像她想象的那么糟糕。她哪儿知道,刘道川眼神躲闪,完全是那根菜叶惹的祸。
其他常委寻声扭头,目光织起渔网,对焦、聚焦,把刘道川置于不偏不倚的焦点中央,等待他转折后将要书写的文章……
在对待类似“原则”问题上,图慧一向坚持:凡是经过干部部门考核,政治部门考查,按照程序一步步提交到常委会上的,就应该一致通过,不能有反对意见。确切地说,在她图慧这儿没有什么不能沟通的,有意见可以提前提,可以在会前进行充分酝酿、单独沟通,绝不能在会上公开反对她,特别是干部任用等敏感问题,这不仅体现班子团结,更是凸显民主集中制优势的象征。杜言开的变动,事关军事局党委用人导向,更关乎单位人才稳定大局,她相信刘道川不会在这件事上跟她过不去,不会跟整个常委班子过不去,更不会跟党的用人原则过不去,就算有意见,也应该保留。
在大家众星捧月般的目光衬托下,刘道川的意见出来了:“但是,杜言开在‘3·22’失密事件中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在某种程度上说,正是他的原则性不强,对下级管理不严,放任纵容,才导致‘3·22’失密事件的发生,给整个军事局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严重干扰了部队的稳定和建设发展大局。”
他全然不顾周围越来越阴云密布的表情,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继续慷慨陈词:“最重要的是,到目前为止他本人还没有足够的认识,思想上的警示和震动不大,甚至还抱有强烈的个人情绪,对这样的干部提拔任用,我们要慎之又慎,绝不能脑子一热说提就提,说用就用。”说到这儿,他停顿一秒,感觉意犹未尽,换个语气来了句启发式补充:“我的意见完了,请各位常委表态。”
刘道川一气呵成的鲜明态度,带来的反响是惊人的——极具立体的一部默片就此诞生,所有人都低下头一言不发,或表情僵硬,或陷入追忆,或内心忏悔,总之,每个人都卖力地饰演着默片里设定的人物角色,并共同遵守着一个原则:沉默是金。
说起“3·22”失密事件,的确是整个军事局无须求证的软肋,是他们永远的痛,更是个始终不能触碰的敏感话题,因为这个事件差点让整个班子翻船。不幸中的万幸,图慧作为党委一把手,揽起平息事态的重任,她凭借丰富的政治智慧,上上下下良好的人脉关系,再加上科学妥善、游刃有余的协调处理,总算把军事局这艘风雨飘摇的大船在“3·22”失密事件的剧烈震动中给稳定了下来。尽管事件的后遗症未能彻底消除,还时不时地跳出来在本不平静的水面上荡出几个涟漪,但局势之舵还是控制在了自己手中,她的乌纱帽没被上级摘走,相关领导也保住了位置。自此,军事局上下一提到“3·22”就集体过敏,没人敢碰这个话题,就像大灾大疫过后,没有愿意回忆曾经撕心裂肺的痛苦。今天,刘道川又把这个即将愈合的伤口翻给大家看,无疑是撒盐之举。牵扯事件最深的副局长谭一宁、副政委宫方远两名常委,有些坐不住了,谭一宁拿着勤务兵准备的湿毛巾拼命擦脸,宫方远把打火机拨弄得脆响,点上一支烟,嘴里喷出一串儿恨恨的青色烟圈。
图慧的脸色更加难看,她很是生气,可以说是愤怒,这种愤怒如果能用风衡量的话,在座的每一个人早就被刮跑了。她强压怒火端起水杯,没有喝,抬眼环视一下会场,观察与会者的表情,不巧蒙蒙烟雾阻挡了她的视线,她重重地放下水杯,找到了火气出口:“各位把烟灭掉,请大家来不是过烟瘾的。”烟已尽数掐灭,可会议室仍然烟雾缭绕。
图慧很想走过去打开窗户,又一想,这个回字形的办公楼,没有一点秘密可言,对面的窗户里灯光闪烁,看来大多数官兵都在加班。凭她的直觉,此时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扇窗户,像探照灯一样观察着这里的任何风吹草动,有多少双耳朵像雷达天线一样竖着,不间断搜索所有可能的蛛丝马迹,常委们的意见还没形成决议,万一走漏出去,不知又引来多少暗流涌动,何况军事局本来就是一个无风三尺浪的地方,想想也就忍住了,刚离开椅子的屁股又重重地坐了回来。
僵持、缄默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是书记,又是会议的主持,打破僵局还得她出手。“那好,”她清了清嗓子,好像有痰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既然刘局长提出来了,大家畅所欲言,谈谈对杜言开的看法。”
常委们面面相觑,就是没有人接茬,图慧又问了一遍,自己的话仍然像抛进真空,图慧只好转头寻问默片“导演”:“局长,大家都不说话,你看这个人是放还是过?”她的意思很明确,放,是指把杜言开卡下来原地不动;过,是指举手表决通过提拔任用。
刘道川到军事局走马上任两年多,今天这样的冷场还是头一次遇到,想想过往,遇到不同意见,总会有几个常委站出来,象征性地附和几句以示声援,让他多少还有些安慰。此时此刻,常委们平时振振有词、妙语如珠的嘴仿佛刹那间被封冻,如千里冰面的江面,僵硬、冷酷,异口同闭的气氛,立刻把他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他没有这种心理准备,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无论他愿意与否,他已经坐上了“孤家寡人”的宝座,过程如此之快出乎意外,尴尬、被动,甚至还包含些委屈的情绪瞬间涌上来。其实,否定杜言开不是他的初衷,甚至说提拔杜言开才是他暗中期盼的,他没有打算反对到底,如果有人站出来支持他一下,说不定他也会改变想法,举手表决通过了。
大家装聋作哑,使得他心里渐渐失去平衡,他唯一想到的是化被动为主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寻找同盟,得到声援:“对杜言开的看法,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意见,也代表着部分常委的。”刘道川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副局长谭一宁。
“还有谁?”图慧与其说接刘道川的话,不如说她在质问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全场……
“谭副局长,对杜言开这事你怎么看?”拜刘道川的深情一瞥所赐,图慧用最短的时间锁定了目标。
在图慧看来,副局长谭一宁是主抓业务的第一副局长,与刘道川走得最近,他们不仅在分管业务上交集最多,又是科大同窗,平时都以师兄师弟相称,她虽然对此颇有看法,终因她也与谭一宁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做到了引而不发,今天正是“验明正身”的好时机。
谭一宁被点了名,青色的脸上泛起一阵灼烧的红色,像野火漫过枯草。他和图慧相处十几年了,有时是上下级关系,有时是同级关系,无论他们处在怎样的角色关系中,他对她在心理上始终有种畏惧感,畏惧感是从什么时候爬进心里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反正这种心理劣势,随着时间的拉长与日俱增,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扯不掉,挥不去,摆不脱,两年前局常委班子调整,上级的一纸命令,他们又成了上下级关系,谭一宁便自然且顺利地进入猫鼠游戏的既定轨道,此生注定这种游戏只有开始而没有谢幕。
如何答复?他的目光在图慧和刘道川之间来回扫瞄,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都与自己有瓜葛,哪一个他都得罪不得,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可眼下的局面让他无处躲、无处藏,现实要求他必须在这场零和博弈中快速权衡出利弊,在手心手背间做出取舍。
他吧嗒下嘴,清清嗓子,心里有了倾向性答案:“对这个问题,我主张……还是让杜言开……动一动的好……”
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刘道川寻求的同盟军还没来得及联合,就活生生地土崩瓦解在眼前,他很失望,更多的是愤慨。谭一宁的话音刚落,他便按捺不住,气愤从胸腔里一泄而出:“我坚决反对!在‘3·22’失密事件没有彻底平息之前,我建议杜言开在原岗位上继续历练,不予提拔。”说完,蔑视的眼光瞥在谭一宁身上。
这话本来是想给不争气的盟友谭一宁一点颜色看看,没成想,主要进攻目标脱靶,反倒一枪击中图慧的原则底线,无奈,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矛盾瞬间发生转移,牵怒了图慧,最高指挥官间的“单挑”不可避免地展开了。
“我一再强调,‘3·22’失密事件,不是哪一个人造成的,领导责任也不该由哪个同志单独来负责,要说责任,在座的各位都应该承担,尤其是你刘道川同志,你是一局之长,安全保密的第一责任人!”图慧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刘道川毫不示弱,摆出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回敬:“我也多次声明,该我承担的责任我绝不推卸,要杀要剐任凭组织处理。但提拔杜言开,恐怕不符合组织原则吧?”
“什么叫不符合组织原则?难道你一个人反对我们就得亦步亦趋跟着你的想法走,才算符合组织原则吗?”
“我既没这样想过,更没这样讲过。”刘道川大手一摊,“大家都知道,我刘道川这个人从不干一手遮天的事儿!”
图慧没想到刘道川今天反常到这种地步,令她惊愕不已,“你什么意思?谁一手遮天了?我奉劝你,不要含沙射影、阴阳怪气,搞人身攻击那一套!有话直说,领导干部最重要的品格是光明磊落、实事求是!”她用目光打量一下众人,觉得自己的讽刺力度还不够,更不够文学级别,于是又甩出一句:“小心痴鼠拖姜,春蚕自缚!”
刘道川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哼,发表个看法就是搞人身攻击?提个反对意见就是阴阳怪气?照你这么说,哪个人还敢讲话?看来,党的集体领导制度在咱们局已形同虚设,这个常委会趁早解散拉倒,一了百了!”
这么没有党性原则的话他也说得出来,图慧气得两眼发乌,指着刘道川,一嗓子气冲霄汉:“刘道川,你太过分了?!”
刘道川惊愕地抬起头,正遇图慧纤纤玉指化作的利剑,像一道闪电向自己袭来,“剑气”迫近印堂,感到丝丝凉气。忽然,一句歌词莫名其妙地闪了进来: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我过分了吗?我哪里过分了?我只不过就事论事,说说自己的想法而已嘛!”刘道川自知失言,语气显然缓和了许多,表面上一副君子风度。
刘道川急刹车的态度,倒给图慧提了个醒:他不讲原则,我不能跟着他一起撒泼。意识到这一层,她赶紧收回手,但语气仍然软中带硬具有震撼力:“对于这件事儿,前期咱们也进行了沟通,我认为你是不反对的,所以才拿到党委会上进行研究。当然,如果你还固执地认为我图慧搞一言堂,你可以向上级党委反映,甚至向上上级党委反映,这是你的权利,你的自由。但是,我必须要说,对你今天的这种态度,我作为书记对你提出严肃批评!”
“信步行将去,随天吩咐来,随你的便吧!”刘道川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有意远离她的射程。
“二位领导都消消气,消消气!”硝烟弥漫之际,副局长谭一宁出来打圆场,作为两人论战的重要砝码、战争的源头,他深知,事情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也难辞其咎,“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一场误会,误会了!都是为了工作,不至于,不至于啊!”他抱着十二分的歉意,充分运用见风使舵、就水湾船的独家秘籍继续着,“都说为人处事两件宝,和为贵、忍为高,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一分……”
“好了!”图慧剥夺了谭一宁和事佬职责,“我看这会也开不下去了,今天就到这儿!”她扫视面面相觑的众人,大声宣布:“散会!”说完端起水杯,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
常委们极目远眺,无声地目送图慧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会议室门口……
常委会上悄然刮过的风暴,没有影响到官兵加班加点工作的热情,处长杜言开和副处长李建业,针对白天收效甚微的训练情况,正着手研究训练方案。
杜言开把训练方案重重地丢在桌上,“白天的训练,看上去一派热火朝天,可训练效果呢?连差强人意都算不上,简直是技术的倒退、智商的退化,这个破方案没法执行,必须改!”
李建业知道这是个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能劝慰几句:“老杜,少安毋躁,上级下发的训练方案不是我们说改就能改的,特别是今年的方案,听说领导很欣赏,称赞这个方案很细、很全面、很科学呢,咱们不明就里说三道四,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欣赏?指头当不了拳,兔子驾不辕,这种新壶装旧酒的把戏,我不相信你能心安理得地看得过去!”
李建业一脸无奈,“没错,是去年的训练方案,今年换个马甲又发下来,我当然看不下去了。不过,现在已然成了红头文件,我们能怎么办,只能遵照执行。”
“建业,车不横推,理无曲断,服从不等于盲从,对于不符合实际的方案,我们要果断地拒绝执行。”杜言开瞪着两眼质问李建业,“你不会连这点可怜的正义感都没有吧?”
李建业一乐,“哼哼,拒绝执行?上下嘴唇一碰,说得轻巧!等上级检查方案执行情况的时候,你拿什么交差?”
杜言开双眉一挑,“交哪门子差?实话实说嘛。”
李建业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眼,知道这个搭档的犟劲上来了,生怕他再招惹是非,赶紧连拉带拽把杜言开摁在沙发上,指着他的鼻子郑重其事地警告:“老杜,我警告你,别胡来,千别胡来啊!”
杜言开轻蔑看着他,“我就知道你是个船头怕鬼,船尾愤贼之人,像你这样畏首畏尾的家伙,以后我真得捏着鼻子跟你搭档了。”说完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他。
李建业心里掠过一丝担心,而此时又不能火上浇油,只能耐着性子解释:“不是我缩手缩脚,你也不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失密的屁股还没擦干净,这个时候要再给个棒槌认作针,任意而为一通,我们可真就成了打着哆嗦手抱冰,雪上加霜了。”
杜言开不以为然,拱拱手,“我知道你担心革命同志的安危,先谢过了!”但他有他的打算和担忧,“非针不引线,无水不渡船呀老李,没有好的训练方案,训练质量怎么提高?训练上不去,战斗力又从哪里来呢?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他起身,故作轻松地拍拍李建业的肩膀,算是对关心的回报,“放心吧,我会掌握分寸的!”
李建业进退两难,他既不想让杜言开惹事,又打心眼里看不上机关的做法,听到杜言开这么说,知道他有办法。李建业暗自惊喜,斜睨着他,“保证这回不会惹事?”杜言开点头称是。
李建业还是有些不放心,进一步确认:“也就是说,你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杜言开又点了点头,“算是吧。”
李建业紧锁的眉心舒展开来,他虽然心里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但表面上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儿:“还不赶紧给呈上来,我可是日理万机的人。不过嘛,再忙这个忙还是要帮的,为朋友总得两肋插刀一回不是!”看杜言开没什么反应,他急不可待地伸手索要:“拿过来,我见缝插针地帮你修改一下?”
杜言开指指脑袋,又做了个法西斯式的举手礼,“报告陛下,办法全在这里。”李建业以居高临下姿态得意地吩咐催促杜言开讲出来听听。
杜言开翻着白眼,吹开茶叶喝了口水,像是在理思路,放下杯子一脸正经的样子,“我是这样想的。其一,根据咱们装备更新、人员变化情况,制定符合我处实际的训练方案;其二呢,建议局里立即收回现在的训练方案,重新制定下发;其三……”
还没坐稳的李建业,霍地站起身,手里比画着暂停的手势,“打住打住,你别其了。我以为你有什么高明的万全之策呢,还两全其美,一全都算不上,句句臭棋,这绝对不行!”李建业又指手画脚地吊着嗓门声明:“这份红头文件是得到领导充分肯定、高度赞扬的,你建议推翻,这摆明了是给领导上眼药嘛!”
“你想歪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事找抽啊,要想提高训练质量只有这华山一条路,怎么就成了给领导上眼药呢?”
“嗬!”李建业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杜言开,忽然幡然醒悟,惊讶道,“你哪是给领导上眼药啊,这分明是老毛病又犯了呀!”
杜言开刚要张口辩解,李建业摆手制止,“千万别解释!”他轻敲桌面,煞有介事地教育起来,“老杜啊,黄河万丈有底,人心三寸难测,我可以不这么想,但不代表别人不往这方面想啊?自古直言贾祸,把领导惹毛了,后果是什么不用我再啰嗦吧?你可是老处长了,不能再犯影响自己前途命运的小儿科错误。我这全是为你着想,你好好想想吧!”
“无所谓!谁的脑袋谁做主,他们要真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再说,木分花梨紫檀,人分三六九等,一件事儿做出来,不能保证所有人满意。”愣了一下,他又数落起李建业来,“你这个人啥都好,有爱心、有事业心、有责任心,就一毛病,吃虱子留大腿,净算计小事。”
李建反问:“事关个人前途命运的事是小事儿吗?”
“老李呀,沐浴部队教育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就和着大葱蘸酱咽了吧?借着酒劲让呼噜消化了吧?还是你这耳朵听那耳朵冒,所有的教育成果都吹散在风中了?”杜言开连讽刺带挖苦的一顿猛轰,李建业有点晕乎,气得干张嘴不出声。杜言开看到他这副表情,干脆说个痛快,“噢,知道了,这么多年,你是只开花不结果,教育成果在你身上一直处于绝缘状态,你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吗?或者身上有什么涂层,我看看。”说着伸手要摸李建业的脸。
李建业一把挡开,杜言开收手,正色道:“还知道人有受不了的时候啊?这说明你既不像蛇那样冷血,也不像狼那样无情,还没忘我们一贯接受的教育是什么?在这里,我就多费点口舌,再给你普及一遍,听好了,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组织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你说,个人进步发展比起部队训练质量的提升不是小事吗?”
等了一阵,李建业终于蹦出一句话:“你不在乎是吧?我在乎!”
“合着我半天是对牛弹琴了。”杜言开很失望。
李建业据理力争地为自己辩解:“你讽刺打击我也差不多了吧!这么地,你要真打定有鸡天也亮没鸡天也明的主意,那就请你考虑考虑我行吗?咱俩可是正版的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的主儿,你想想,哪次不是你点火我跟着烧屁股?为了这,我在‘副’字上也打转了好几年吧?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李建业短促有力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建业,一个人有点私心杂念是可以理解的,但眼睛不能总盯在一己私利上,那样就有点过分了。明明知道这个方案不行,故作视而不见,当什么事儿没发生,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吧?”
“情和理是什么?现在我们的职责只有一条,那就是执行,有问题吗,OK?”
“你这是张冠李戴、偷换概念,说到底是强词夺理。拜托你了,看在部队为教育培养咱们,又出钱又出力的份上,你没有领悟,哪怕有点觉悟也好啊!俗话说马有垂缰之义,狗有湿草之恩,我们如果就这样若置若罔闻下去,算什么人了?再说,这个方案你也是不赞同嘛!”
“别跟我讲大道理,现在的形势你不是不知道,没人挖出你的心来看看是不是比干,现在对人评价的唯一标准是看你进没进步,进步的标志是什么,是步步高升。提拔了,别人就另眼相看,没提拔,工作做得越多,二傻子的名号就坐得越实,别人更不会拿正眼瞧你。归拢说齐了,黄连救人无功,人参杀人无过就是现实。”
“甘瓜苦蒂,物无全美,一切行为全然在心……”杜言开正要继续解释,“嘘——”李建业伸指制止,侧耳细听门外的动静。
这时,“砰”的一声办公室门猛然被人推开,一颗大脑袋连着大半个身段出现在门口,黑黑的脸上镶着忠厚,大大的眼里透着质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
俩人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抽紧,定神望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李建业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安抚狂跳的胸口,一边用手指着一科长黄大刚,厉声喝问:“黄大刚,你坟头子上舞大刀,想吓死人啊?搞什么名堂!”
黄大刚也被他俩奇怪的眼神吓了个激灵,双方互惊,各不相欠。
他咧咧嘴,一脸歉疚,“唐突唐突,没吓着二位领导吧?”黄大刚身材高大魁梧,搭眼一看便是个不拘小节、粗枝大叶之人。其实,恰恰相反,他与沙里淘金、抽丝剥茧的业务工作打了十年交道,也磨砺了十年,磨出的最大优势是思维缜密、心细如发,他的名头除了业务尖子、技术能手之外,还有一个封号:“3·22”失密事件肇事者。
“哎,我说你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灯笼,你什么意思?”
黄大刚点头哈腰地致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李建业怒气未消,喋喋不休地训斥:“黄大刚你还有下次?做梦吃饺子想得美!以后再装神弄鬼地吓唬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黄大刚听后,弯成虾球的腰直了起来,不软不硬地接话:“李处长,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这是你领导的权力,但请你以后别叫我名字!”自“3·22”失密事件后,他就落下一病根,不能听别人叫他的名字,只要一叫,他心里就跟触电似的发紧、发硬,还发慌,出事儿以后,各级轮番“提审”,久而久之,他把自己的名字与“罪孽”二字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李建业本来见了他气就不顺,这回终于找到撒气的理由:“嗬,小话儿带着刺儿,够扎人的啊,不叫名字叫什么?叫你科长?训练尖子?还是肇事者呀?”
黄大刚一脸委屈,听了李建业如此戳心窝子的话,更是气得直翻白眼儿。
“哟,不服气咋地?搭起牌楼卖酸枣,买卖不大,架子不小,说不得了?黄……黄科长,老话儿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为都为了,还不兴跟着你遭殃的人申申冤?你要真想堵别人的嘴,出了事儿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不就结了,别害我和杜处长呀?”
两个人嚷嚷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好了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窝里斗。”杜言开制止了两人的唇枪舌剑,“黄科长,这么晚了有事吗?”
黄大刚擦了一把嘴上的唾沫星子,从袖管里抽出卷成筒的几页纸,小心地递给杜言开,“处长,这是我们科加班加点做出来的训练方案,希望您能批准。”
杜言开拿着黄大刚奉上的训练方案不停地翻着,眉开眼笑、如获至宝,“看,要破东吴兵,还得东吴人,这不正是我和李处长讨论的问题吗,雪中送炭,真是雪中送炭呀。”伸手递到李建业面前,“老李你看——”
李建业侧眼瞄了一下训练方案,并没有多大兴趣,转脸给黄大刚下逐客令:“还有事儿吗?没事赶紧回去!”
黄大刚自知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向杜言开打了声招呼,瞥了一眼李建业,知趣地走了。
“老李,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下级?一点儿都不宽容。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额上能跑马,这不是你的口头禅吗?”黄大刚出了门,杜言开批评李建业。
“他是个例外,看到他我就来气!咱俩本来蒸蒸日上、前途光明的,让他这一泡尿浇的,不仅前途暗淡无光,还成了黑五类,难道你不恨他?”
“嗨,他也是无心之举,车停在那儿,就在路边撒了泡尿,谁知道这个时候小偷能乘虚而入,把他的包拿走?幸好发现及时,从垃圾桶里捡回来了,但毕竟绝密文件离开了手,况且还报了警。”杜言开沉思片刻,“老李,自从出了这事,他整个人都变了,到现在还陷在深深的自责中不能自拔。人到难处不能挤,马到难处不加鞭,这个时候,我们作为他的领导,应该给他更多的宽容和理解,帮助他从阴影里尽快走出来,而不是声色俱厉地横加指责。”
“原谅可原谅之人,宽容能宽容之事,他这人能原谅吗?”
“人不错成仙,马不错成龙。犯错误是难免的,你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错误?在这件事上,他也算是个受害者,我们没有理由这样对待他。”
“我可没这么绝对,错误当然可以犯,但是有一条,别殃及池鱼,别把我李建业搞成‘李不升’就好了!”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自己的一官半职耿耿于怀!”
“唉……人要倒霉喝蜜都能喝出臭味来。”李建业长吁短叹,“你说这些高高在上的领导们,怎么就不能当个包青天呢,罔顾事实地乱做决定,搁谁也受不了。不瞒你说,这些天我心里反复盘算,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妈的这个‘3·22’事件,到底跟咱有啥关系?老杜你知道,出这事的时候,我和你带着部队执行外训任务,他黄大刚在家留守,又借调到训练科,他是在训练科出的事,跟我们八竿子打不着呀,我这回真是领教了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也不能这么说,祸不入慎家之门,出了这事我认真进行了反思,我们是有责任的,你不能说这事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作为处领导,我们在部队的教育管理上有很多需要检讨的地方,比如,对大家的管理还不够严格、教育还不够系统,把教育融入官兵的日常工作学习和生活的方方面面,做得不够到位。”
李建业愤愤不平地反驳:“教育不是万能的,管理是永无止境的,你能保证教育到位、管理科学了,一定不出事儿?这仅仅在理论上存在可能。有必然就有偶然,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所有人都处于动态之中,你不惹事,事还找你呢,你能保证按交通法行驶,能料到哪儿有碰瓷的吗?一句话,他跟着我们保准没事。”气还是难平,他又补充:“从源头上说,当初我们圈定的外训人员里有他黄大刚,副局长、副政委轮番打电话,硬是把他留下来到训练科帮忙,现在可好,出事儿了,板子却打到我们屁股上来了,逼着咱们负领导责任,怎么不是欲加之罪?”
“还是那句话,只要部队教育管理有漏洞,即使没有黄大刚,还会出现张大刚、王大刚、赵大刚……”
李建业抢过话头:“可现实就一个黄大刚啊!即使我们有责任,也不应该负主要领导责任,最可气的是,他们不仅逼着咱们负主要领导责任,还以此作为我们不予提拔的小辫子抓住不放。研究几次了?都没通过吧?想起来我就七窍冒火、五脏生烟,真他妈的堂屋里挂兽皮不像话!你说,天下还有讲理的地方吗?”
杜言开撇嘴,“这话可不讲原则!”
“我怎么不讲原则了?这本来就是事实,是什么我就说什么,言为心声,我这叫真诚,别拿我的真诚不当干粮。”
杜言开咧嘴一笑,“你真诚,整一个落水要命、上岸要钱的主儿,你这么愤青地绕来绕去,还不是为你错失的提拔机会鸣不平嘛,蔽天的是云雾,蔽人的是私欲,小心啊,贪婪的人一般结果都不太好!”
“你也别这么疾恶如仇地诅咒我,人的贪婪与生倶来,娘胎里带的。没有私心的奉献是虚伪,不图回报的施舍是伪善,没有私心的人是仙是佛,难道你就不想进步?你千万别说你高尚得连职务都不想升,那样你就太虚伪吧?”
“我可没这么说,送到嘴边的肉不吃是二百五。”
“所以呀老杜,这事吧我们不能就这样炉子翻身自认倒霉,特别是你,必须找领导好好谈谈,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不表明心迹怎么让太阳知道咱们星星的心思?”
“怎样才算好好谈?”
“委婉地、心平气和地、循序渐进地谈,总之记住一条,别跟领导犯犟就行。”
“既然如此,从理论到实践你都有条有理,也能压得住火,你去谈不更好吗?”
李建业脸上泛着歉意的波浪,“不不不,说起来惭愧,俗话说得好,人贱言轻,在局里我贡献没你大,在领导心里的分量没你重,担当不了如此大任,还是你去谈比较合适!”
杜言开故作姿态,不露声色吊李建业胃口:“你不怕我把事情办砸了?”
李建业思忖着点点头,“嗯,你这话提醒了我,谈话之前还真有必要给你说道说道。”
“嗬,龇牙的不吃人,吃人的不露相,算我眼拙,春风拂面却不知风从何来。”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知无不言、言者无罪,少啰嗦!”
“老杜,你在处长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如果凭你的能力、素质和贡献,提拔五轮都绰绰有余了,为什么一直没动,你想过吗?”他瞅了瞅杜言开,继续指点迷津,“问题就出在你的个性上,你这个人太倔、太死性、太爱较真,你想想看,哪个领导没点儿这个那个的事儿,太稀松平常了,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把他们的脸皮撕下来,让人下不来台。你没忘刘局长对你的评价吧,说‘杜言开就是天上飘的一朵云彩,怎样揉搓也成不了一团棉花’,图政委不也讲过,‘给你把梯子就能撕下一片天来’。这些话预示着什么?只说明一条,你这个人难以驾驭,这样下去对你十分不利呀!”
方向折转,味道改变。杜言开意识到,这正是他与自己之间处事的迥异差别,这几年他一直想扭转两人之间的这道“鸿沟”,每次都功败垂成。他认为今天时机成熟,再次鼓起勇气,决心一试:“我是故意让他们下不来台吗?有时候我与上级理论甚至是争吵,如果说我的动机是追求真理、渴望正义,有点给自己戴高帽子,我只是想澄清事实而已,你刚才不也为找不到说理的地方而牢骚满腹吗?”
“牢骚归牢骚,但我从不跟领导硬碰硬,因为我知道,雄鹰飞得再高,影子还在地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就低头,如果这几年你凡事能点点头、弯弯腰,你也不至于是现在的状态吧?”
“尊重他人与奴颜婢膝是两码事,人只有分工不同,没有人格上的高低贵贱,如果没做错什么,干吗要弯腰、要低头?”
李建业耐心地劝慰:“低头不代表真的错了,弯腰也不说明矮人一截,这是仕途取胜之道。老杜,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今天的低头是为了明天可以昂首挺胸,今天的夹着尾巴做人,是为明天可能的出人头地。”
“满腹小九九,一嘴荒唐言!我为党、为国家、为部队竭尽全力地工作,光明正大,谈不上夹不夹尾巴,我有尾巴吗?即使有我夹给谁看?”
“老杜,我知道,你有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和真理,但你想没想过,你的所谓的原则和真理,说好听点这是眼里不揉沙子的真性情、不虚伪、正直坦诚,像个爷们,在别人眼里可就成了没有城府、缺少沉稳、不够老练,还是个刺多肉少的‘刺儿头’!”
陌生而又熟悉,杜言开分明记得这话听过不止一次。细一想,去年图慧就这么点拨过他:“较真和任性往往会让你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更重要的是会让人感觉你不够‘沉稳’,为官一任,‘沉稳’二字,有时候可能是评价一个人的全部尺度,你一定要记住啊!”
李建业没有发现杜言开心里的变化,孜孜不倦的劝导又接踵而至:“孔圣人说,有畏者才是真君子;老子说得更好,勇于敢者死,勇于不敢者活。老杜,除了工作,你还有家庭,有自己的生活,生活需要的是什么?是谨小慎微的低调,你要有所不敢才对。”
“低调就是不分青红皂白、不讲是非曲直吗?血气之勇不可有,但义理之勇不可无,一个人在是与非、对与错面前可能被毁灭,但绝不能被打倒,这才是一个人应该有的生活。”杜言开踱步窗前,“冻不死的葱,饿不死的僧,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吗?”
李建业跟着起身,追到窗前,小心渗透,继续诱降,像愚公征服王屋太行样的执着:“仅仅为了活而活不行,活着就要活出质量、活出精彩来。”
杜言开转身,“老李,明说了,我不憨不傻,温顺妥帖甜乎人的话儿都会说,不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图个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嘛!这样就能换来你认为的高质量生活和精彩的人生吗?恰恰相反,高质量的人生或者生活,不是忍出来的,也不是退出来的,而是靠每一个人的努力,敢于和陈规陋习和不良风气做斗争,不断改变现状,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要征服一座山,山却岿然不动,李建业愈挫愈勇,“老杜,现实是最好的教科书,只有着眼现实,才能成就梦想,顺应潮流,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现实就根深蒂固摆在眼前,你能改变得了吗?靠你还是靠我?”
“靠改革!”杜言开掷地有声。
“改革?”李建业轻蔑微微一笑,“指亲不富,看嘴不饱,遥指未来不是我们的人生责任,活在当下才是我们正确的抉择。”
俩人在说服与被说服间激烈博弈,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救赎者?
杜言开由此及彼,层层推理:“好,就说当下,当下是现状什么?你身在其中,我相信感受不会比我差,放眼望去,无论是大家认为的‘受益者’,还是大家认为的‘受损者’,哪一方都不满意现状,都是一肚子怨言,满腹的牢骚,这说明什么?”
“老生常谈,路人皆知,你不就想说风气不好嘛!”李建业两手一摊,对此很不屑。
杜言开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知道风气不好啊,看来,你还没堕落到麻木不仁的境地,还有药可救。”
李建业深吸一口烟,“自古趋名者于朝,趋利者于市,环境如何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无论什么样的‘朝’和‘市’都必须去适应它,并在其中找到适合自己生存的土壤和发展的路径,夹缝中求生存是你我的宿命,想再多也没用。”
“你这种消极的、得过且过的思想可要不得,思维是行动的先导,人人都抱着你这种想法,结局只有一个,自由发展进步的空间会越来越小,最后连夹缝都找不到。”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那是他没有足够的生存能力。”李建业反驳。
“咱们换个思路想想,每个人与其在夹缝中求生存,倒不如想着开天辟地,人人头顶一片蓝天,在开阔地上自由地、茁壮地成长多好啊!”
“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除非——除非你把现在的环境和风气变变。再说,哪个孙子才不想在风清气正的环境里生活呢!”
杜言开因势利导:“对嘛!这个大问题不解决,会影响你、影响我,影响所有人的生活工作和进步发展,更毁掉了一个单位的建设与发展。往大了说,会严重影响制约军队的健康发展和战斗力的提高。一时强弱在于力,万古胜负在于理,改革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根本之道,是最大的理!”
“什么时候改啊?改成什么样呢?这些你知道吗?”追问过后,李建业长吁短叹,“嗨,所以,改革这等鸿篇巨制离我们太遥远,大象也安排不了蝼蚁的生活,这不是你我关心的事。”
“改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但肯定会往官兵期盼的方向改。至于什么时候改,我想很快。”
“你有根据?”
“当然有啦——你的牢骚满腹地渴望有个说理的地方、黄大刚背着沉重包袱还念念不忘训练,这些都是根据。”
“根据?不,等等,我脑子有点乱,让我好好想想……”李建业一脸迷茫地揉着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