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底两万里(1)

〔法〕儒勒·凡尔纳著

导读

《海底两万里》是凡尔纳幻想三部曲的第二部。这部精彩的悬疑小说于1869年11月28日出版，初版就卖了五万册，可以说从一开始就受到了读者的欢迎。

故事讲述了法国生物学家皮埃尔·阿龙纳斯教授在一次寻找海怪的航行中落水，幸好被仆人救起，后又搭乘上一艘诺第留斯号潜水艇，由此开始了一段奇妙的海中之旅。他们与大鲨鱼近距离接触，还会见到凶猛的章鱼、宽阔的海底平原、茂密的海底森林、神秘的珊瑚王国、光芒灿灿的珍珠世界、沉没的城堡以及埋葬航员们的海底墓场等。同时，阿龙纳斯教授还要和船上的每一个人斗智斗勇，他一边和大家和睦相处，一边想着如何逃跑。终于，十个月后，潜艇行驶到挪威西海岸时遇上了可怕的大旋涡，教授等人才成功逃脱，并把海底秘密公之于世。

总之，“海底两万里”向大家展现了一个变幻无穷的海底世界，让每个人都有机会见识到千奇百怪的海洋生物。而在阅读的过程中，你会不知不觉增长生物与地理等方面的知识。此外，由于凡尔纳本身具有崇高的社会正义感和人道主义精神，因此他笔下的人物也都不畏艰险、英勇顽强，敢于为科学献身。这也是他的小说最引人关注的魅力之一。

【海洋怪兽】

我叫皮埃尔·阿龙纳斯，是法国巴黎自然科学博物馆的一名副教授。1866年的3月底，我结束了在美国的一个科学考察项目，准备5月初就动身回法国。可就在这时，海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情，我原来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有不少船只都在海上遇到了一个庞然大物，但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它有点儿像鲸，但个头却比鲸大，在水里游动的速度也比鲸要快得多。这个大家伙是纺锤形的，有时候还会发出磷光，会像鲸一样喷出巨大的水柱。

有好几条船被它撞到过，其中一条还被撞出了一个很规则的等边三角形的缺口。那个缺口的边缘很整齐，人们都觉得就算是钢铁制成的机械也很难把一条船撞成这样，而它居然在撞穿了铁皮以后还能后退逃走，这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条巨大的独角鲸吗？还是潜伏在水底的军舰？或者是会移动的暗礁？人们的好奇心越来越强，欧洲和美国的报纸上全都沸沸扬扬地做了报道，各种言论和稀奇古怪的猜测载满了版面，持各种论点的人每天都争论不休。有一家报纸还专门邀我对这个问题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但我也拿不定主意，只是觉得海洋里肯定存在着这么一种怪异的生物，于是就写了一篇文章，从各方面探讨了可能性，但却没有做出结论。

争论还没有停止，人们却已经等不及了。各国的人们都对这个怪物充满了好奇，同时又害怕它再去撞别的船，所以一致要求当局要不惜一切代价，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美利坚合众国发表了声明，声称将在纽约组织一支清除“独角鲸”的远征队，一艘名叫“林肯号”的二级战舰做好了准备，即将从布洛克林码头出发。就在这条军舰即将出发前的三个小时，我接到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如下：

阿龙纳斯教授：

林肯号的法拉古司令官已经在船上为您准备好了一个房间。如果您愿意代表法国加入林肯号远征队，我们将无比荣幸。

海军部长 赫伯逊

在收到这封信之前，我还觉得这些人兴师动众地去追一条未知的怪物是件很没必要的事情，但刚读完这封信，我立即发现自己对于这次探险其实还是很有兴趣的，现在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参加这次行动了。

“康赛尔！”我大声喊道。

康赛尔是我的仆人，他是个忠诚正直的人，已经跟随我十年了。不论去哪里，从来都是提起箱子就走，多一个问题都没有。他既冷静又热心，跟随我学习了许多生物学知识。

“康赛尔！”我又叫了他一次。如果这是一次普通的旅行，我根本就不会问他是不是愿意跟我一起去，但这次不同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那个怪兽可是轻易就能撞碎一艘二级战舰的，就像撞碎一个鸡蛋壳那么简单！对于这么危险的一次旅行，康赛尔会不会有意见呢？

“先生，您叫我吗？”

“对，是我叫你。赶紧准备，收拾一下，两个钟头以后我们就要出发了。康赛尔……”我犹豫地说，“咱们这次要绕一个弯才能回到巴黎去。”

“听凭先生调遣。”康赛尔像往常一样回答说。

“因为……我们要搭乘林肯号回去。”

“只要先生觉得合适就合适。”康赛尔回答。

“啊，康赛尔，你要知道，都是因为那条著名的独角鲸怪兽……我们要把它从海上清除掉……我毕竟写过两大本关于海底神秘世界的论著，单凭这个理由我也不能不去……不过，你也要知道，这次的任务很光荣也很危险……不知道要去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可怕事情，那条怪兽可能很凶猛……但是我们的舰长是很有能力和经验的，他一定能指挥好！”

“先生要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一定跟着。”康赛尔说。

“你再好好儿考虑考虑吧！说真的，没准儿这次就回不来呢！”

“无所谓，听先生您的。”

一刻钟以后，康赛尔就把箱子整理好了。我们乘马车赶到码头，很快就找到了林肯号。一位水手带我们去见了法拉古司令官。他向我们表示了热烈的欢迎，随后就让人带我们去了早已预备好的舱房。

林肯号很快就开船了。当它驶出码头的时候，河岸上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五十万人站在河岸上欢送我们，一直到船开进了河口，人们才渐渐离去。

我在船上转了一圈，很快就了解了林肯号的情况。法拉古舰长是一位出色的海员，把整艘战舰都指挥得井井有条。他深信那条传说中的独角鲸确实存在，整艘船上的海员也都对此深信不疑。舰长还下了命令，不论谁先发现了那条海怪的行踪，都可以获得2000美元的奖金。

这一下，林肯号上更加忙碌了，无数双眼睛盯着海面，唯恐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但是康赛尔始终只是一个冷眼旁观者。他对大家的热情总是表现得很冷淡，还时不时地给大家浇上几瓢冷水。

林肯号上装备了各种武器，估计真遇上那条海怪时，想找什么样的武器都能找到。这里不但有装备精良的大炮和枪弹，就连鱼叉都有。当然，还有一位使用鱼叉的高手——尼德·兰师傅。

尼德·兰师傅是加拿大人，和我岁数相仿。他身材魁梧，性情暴躁，叉鱼的技术好得无法想象，许多年来还从没有遇到过敌手。他的眼力抵得上一架高强度望远镜，投掷起鱼叉来更像是一门爆发力极强的大炮。有他在船上，我相信那条海怪一旦出现，恐怕很难逃过他的鱼叉。但他却是这船上唯一一个不相信有海怪存在的人。当别人守在甲板上拼命张望的时候，他总是躺在船舱里看书或者睡大觉，对传说中的独角鲸似乎一点儿也不关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们从北美洲航行到南美洲，又航行到赤道，却总是一无所获。渐渐地，船上的人们开始失去了信心，很多人都怀疑起那条海怪是不是真的存在。船上精良的武器全都成了摆设，尼德·兰师傅的鱼叉也只能用来叉几条鲸当船上的伙食了。

就这样，林肯号又航行了三个月，把太平洋北部的所有海面都航行了一遍。我跟着船上的水手们每天盯着海水找鲸，看得眼睛都花了。

康赛尔却总是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对我说：“先生，如果您不费那么大力气，不把眼睛睁得太大，说不定会看得更清楚一些！”

有时候，大家也会发现一些线索。每当有一些风吹草动的时候，林肯号就跟着一切蛛丝马迹追过去，就算偏离了航线，弄坏了机器，或者突然开足马力，突然又停住也都在所不惜。人们甚至想出一个主意，在船尾拴上一大块腊肉，想要把那条海怪引诱出来。就这样从日本海一直搜到美国西海岸，却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现在大家都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徒劳的搜寻了，纷纷要求法拉古舰长返航。最后，在强大的压力下，法拉古舰长只好承诺，三天之后，也就是11月5号中午12点，如果再找不到海怪，林肯号就掉头回去。

但到了11月4号的晚上，那个怪兽还是没有出现。

晚上8点，林肯号来到了日本岛附近。一片片乌云飘过来，遮住了弯弯的上弦月。海面上暗淡下来，海水轻轻地荡漾着，月亮一会儿钻出云层，一会儿又重新躲进去。林肯号上的军官们纷纷拿出夜间用的望远镜，在忽明忽暗的海面上搜索着海怪的形迹。

我站在船头的右侧凝视着大海，康赛尔站在我的身边，情绪似乎也受到了船上人们的感染。

“嘿，康赛尔，”我对他说，“想不想要那两千美元的奖金？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啦。”

“其实，先生，”康赛尔说，“我从来都不想要什么奖金。”

但就在这时，船上突然爆发出尼德·兰师傅的大喊声：“看！你们快看！那个家伙就在那儿呢！就是它！”

一听到这喊声，全船的人都跑了过来，就连伙房里的师傅都跑出来了。我的心脏急速跳动着，几乎都要爆炸了。顺着尼德·兰师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我们果然在船的右侧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观——海水被水下的光照得通明透亮。那光源应该是在水下几米深的位置，不像是一般的磷光，因为一般的磷光绝对不会有这么亮。这片光在海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椭圆形光区，光区正中是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焦点。但这光区却渐渐远去了，越来越淡，最后终于熄灭了。

“那有什么稀奇的，无非是许多磷分子的聚集体罢了。”一个军官说。

“不可能，”我立刻反驳他说，“海洋生物绝对不可能发出这么强烈的光，它只可能是电光！你们看，它又亮了！又动了！向我们这边冲过来了！”

“不要慌张！不要乱喊！”法拉古舰长说，“转舵，后退！”

水手们立即跑了回去，一下就给林肯号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离开了那个发光区。但令人奇怪的是，那片光区也跟着我们挪了过来，似乎是存心要和我们开玩笑。我们开得快，它也快。我们开得慢，它也慢。突然之间，它又从远处向着林肯号一头冲过来，到了离船身二十英尺的海面上，光区却一下消失了。

林肯号简直尴尬透了。现在看起来，似乎是那个怪物在追，而林肯号在逃。本来是我们来抓怪物的，怎么现在反而被怪物追着跑了？我去找法拉古舰长，但他的神色现在看起来非常慌张。

“舰长，现在您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吗？”我问道。

“我想，这应该是一条巨大的带电的独角鲸。”舰长答道。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能接近它，”我说，“那样太危险了，我们必须像提防水雷一样提防它！”

这天夜里，船上没有一个人敢睡觉。林肯号的速度比不上那个怪物，只好慢慢地在海面上行驶。而那个怪物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跟着，似乎在存心和我们较劲。

可是到了半夜的时候，那个怪物却突然不再发光，一下子从海面上消失了。

这个时候，法拉古舰长、尼德·兰师傅，还有我正坐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尼德·兰师傅，这次发现怪物的奖金肯定是您的了。”法拉古船长说。

尼德·兰师傅回答说：“等着吧，等到明天天亮的时候，等他靠近了我们的林肯号，我非要好好儿地给它一鱼叉，好让它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但到了天亮的时候，独角鲸发出的电光完全淹没在太阳的光芒中，我们再也找不到它的具体方位了。

“看，它在左边！”尼德·兰师傅像昨晚一样大喊起来。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距离战舰一海里半的地方，有一个长长的黑色怪物浮到水面上了。正当我仔细观察它的时候，只见两道水柱和气体从它的鼻孔里喷出来，一直喷了四十多米。

“加大火力，跟上它！”法拉古舰长下了命令。

现在林肯号已经开足了马力，向着那头怪物猛冲过去。但那怪物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只是在前面跑，我们开多快它就跑多快，好像是在存心告诉我们，林肯号永远也追不上它。

整整一个钟头，林肯号就这样被它牵着鼻子跑。对于这艘美国海军中最快的一艘战舰来说，今天的遭遇无疑是奇耻大辱！船员和军官们都大骂起来了，法拉古舰长考虑了一会儿，又下了一道命令：“增大速度！再升高三气压！”

天啊，这简直是玩儿命了！就算是赌场里赌博，恐怕也没有这么拼命的玩儿法！这种疯狂的事情，估计也只有美国人才能做得出来。

“看见了没有？”我转过头对康赛尔说，“咱们的船没准儿马上就爆炸了！”

“先生，您说是就是。”康赛尔像往常一样平静地回答。

“现在速度是多少？”法拉古舰长又问。

“十九点三海里。”工程师回答说。

但是那条怪鱼也增加了动力，现在也正以十九点三海里的速度向前游动，而且看起来比我们的林肯号要轻松得多。

尼德·兰师傅紧紧抓着鱼叉，盯着那个怪物。有好几次他都想把鱼叉扔出去，但是一到了他准备动手的时候，那个怪物总能非常灵活地躲开。

到了中午，法拉古舰长终于沉不住气了。

“好，看来它比我们跑得快，不过我倒要看看它能不能躲开我们的炮弹！现在，准备开炮！”第一发炮弹发出去了。但只擦着那个怪物飞了过去，没有打中。

法拉古舰长大喊：“谁能打中这个怪物，奖励500美元！”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炮手走了过来，发出了第二发炮弹，准确地打到了那个怪物身上。但那个怪物似乎并不怕炮弹，因为炮弹从它的身上滑了下去，掉进海里了。

“怪了！”老炮手愤怒地大喊，“难道它身上有不怕炮弹的铁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