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推荐序:“动荡”的时间简史(2)
那是充满理想与暴力、青春与混乱的年代。
对汉斯个人来说,无疑又是壮丽和痛楚的年代。他与苏联恋人玛莎的故事,则是壮丽和痛楚年代中所绽放出来的最夺目、最伤心的光芒。
从《动荡》中,我们知道:
玛莎的姓氏:玛莎全名是“玛丽亚·阿莱克桑德罗·马卡洛娃”。玛莎的母亲是犹太诗人玛格丽塔·阿利格,为什么玛莎不姓阿利格,而名字是玛丽亚·阿莱克桑德罗·马卡洛娃呢?玛莎母亲玛格丽塔·阿利格的首任丈夫是作曲家康斯坦丁·马卡洛夫·拉基京(1941年于前线阵亡)。玛莎的姓正是来源于马卡洛夫。
玛莎的眼睛:一双大大的、有穿透力的、成熟的眼睛闪着绿色的光,手很细嫩。吃饭的时候她略显不安,而且像只兔子那样只吃了几片生菜叶子。她会说一点法语和西班牙语,不过她会说纯正的、迂缓的、似乎是跟着唱片学来的英语。我觉得她妖娆迷人。她那鞑靼人颜色的眼睛是遗传了法捷耶夫:迅速变换在金属灰和绿松色之间的闪光的蓝。
在法捷耶夫自杀的35年后,1991年的秋天,法捷耶夫的女儿玛莎自杀。
汉斯与玛莎的时间简史
(1)1966年8月27日,炎热的夏天,汉斯从奥斯陆经过斯德哥尔摩到达莫斯科,住北京饭店,见到了高尔基。三年前,汉斯还见过赫鲁晓夫。
(2)1966年8月29日早上7点,汉斯飞往巴库参加作家协会组织的和平大会,“有几百名作家:印度人、阿拉伯人、非洲人、印度尼西亚人,其中有很多同志。中国人显然没有被邀请,或者是他们拒绝参加”。
(3)会议中,汉斯与玛莎母亲玛格丽塔·阿利格邻桌,在一次晚餐中汉斯认识了阿利格的女儿玛莎。其时,汉斯36岁,玛莎23岁,正攻读美国文学。
(4)1966年9月,两人在巴库坠入爱河:“玛莎显然觉得很无聊,于是我建议,我们应该逃出会议马戏团,去城里散步。这个九月的天气出奇的热。尽管在每个街角都有冰激凌和格瓦斯卖,但玛莎知道更好的去处,于是我们坐在了沙滩大街的咖啡店。一个俄国女人和一个德国男人就这样在阿塞拜疆用英文闲聊着。”
(5)1966年9月18日,汉斯在游览了俄罗斯一大圈之后,返回莫斯科,再次与玛莎相聚,并前往彼瑞德基诺的达恰(十年前法捷耶夫自杀于此),然后汉斯前往格鲁吉亚的第弗利斯。
(6)1966年9月30日,汉斯再次返回莫斯科,告别玛莎。
(7)1967年3月,汉斯又一次来到莫斯科,与玛莎至彼瑞德基诺,旧地重游。
(8)1967年6月20日,汉斯与玛莎在莫斯科完婚,登记处相关条目是1967年6月20日的案卷第5663号。登记地点——莫斯科市婚姻登记处。
(9)在1967年6月紧接着的周二上午,玛莎从莫斯科坐卧铺火车来到柏林,这对异国新人终于拥抱在柏林动物园火车站,二人驱车前往汉斯在福莱格街上的家。但是,接下来的生活却出人意料:第一天就演变成一场灾难。汉斯写道:“她(玛莎)嫉妒,并不只是因为爱情,而是所有的一切:我的工作、我的语言、我的房子,她觉得这房子里有可怕的鬼住着。她并没有如她所想要的那样,开始新的生活,而是被困在了一个陌生的海岸。对此她根本没有思想准备。一旦我们在同一个房间里独处,那就不允许其他人再进入。我不得不认识到,她爱的怒火离暴力行为不远了。”之后,两人又回过莫斯科。
(10)1967年10月,汉斯与玛莎来到美国的康涅狄格州,并在米德尔敦住了四个月。玛莎想写一部关于20世纪20年代的俄国先锋派著作,但进展不顺利。“玛莎是流离失所的人,但也生活在铺着软垫的天堂中。她也同样不喜欢住在美国,于是我们陷入了新一轮的分歧。”
(11)1968年1月,汉斯在家园大道收到一封贴着古巴邮票的公函。发件人是在哈瓦那的一个部委。二人决定一同前往古巴,由于“美国政府宣布了贸易制裁,所以没有从纽约飞往古巴的飞机。去墨西哥还必须有一个签证。从那里只有一班去岛上的航班,乘坐古巴航空的老式的伊留申飞机”。在哈瓦那,他们见到了卡斯特罗。
(12)1971年夏天,汉斯与玛莎分手之后,玛莎的母亲曾致信汉斯。汉斯在海格特为玛莎购置了一个公寓,汉斯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13)1979年,汉斯在伦敦最后一次见到玛莎。
(14)1980年,汉斯与玛莎离婚。
(15)1991年秋天,在母亲生日前一天,玛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不是第一个她母亲失去的孩子,她的姐姐塔尼娅在她之前很久,在1970年,就死于酒毒性谵妄。”《明镜周刊》记者罗塔曾提问:“您说:‘我要自责,因为我没有理解,我曾经爱过的人是怎样危险的人。’您没有能够拯救她,而她是想要从恶魔中被拯救的,这件事您自责过吗?”汉斯回答:“尽管如此,我也对这个事情没有任何遗憾,否则这将是不慎重和愚蠢的。”记者又问:“您还为她伤心吗?”汉斯回答:“每个女人,只要她曾经与我有过亲密接触,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我都不会糟蹋。每一个女人都有特殊的一面,否则就是我们的能力不够。在与这些女人的接触过程中,都有一些美好的东西产生。人们总是在恋爱的过程中学到一些一个人不能搞明白的事。要感谢他们的女人们。”
(16)1992年8月,玛莎自杀一年之后,玛莎母亲玛格丽塔在彼瑞德基诺(又是这个地方)的米舒林那茨街道去世。
(17)《动荡》最后一句:“这疯狂的爱是一场战争,没有败者,也没有胜者。”
2016年11月25日:菲德尔·卡斯特罗辞世
在汉斯85岁生日前夕,德国《明镜周刊》发表了记者罗塔·冯·果日斯关于汉斯的专访《迅速离开》。罗塔将汉斯与尤尔根·哈贝马斯、君特·格拉斯、马丁·瓦尔泽一起称为德国现代四重奏:哈贝马斯是法兰克福的哲学家,格拉斯是正直的社会民主主义者,瓦尔泽是语言尖锐的旁观者。恩岑斯贝格尔是谁呢?罗塔的结论是:他显然是在这四重奏中最灵活、最潇洒和幽默的,不顾后果的纨绔,没有责任感的游戏者。他是诗人,在1957年第一本诗集出版时就成名的诗人。他的诗放弃了句首第一字母大写的习惯。他穿黑色高领毛衣和格子西装。70年代,当时还是共产主义者的他,是学生运动的重要领导者。他出版了著名的杂志《指南》,为全国各大报纸写评论文章,他的弟弟乌尔里希是“第一公社”的发起者。恩岑斯贝格尔也积极参与各种活动。他是一名德国的革命家,到过世界的很多地方。至今,他的敌人和朋友还会惊讶他不断改变的立场。
在一个世界性动荡不安的年代中,汉斯所经历的一切,如同一个时代的标本或切片,同时也是一面镜子,所折射出的一切,对今天,对未来,都具有相当大的参照价值。一个世纪老人,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真实,这种勇气,令人肃然起敬。在这段动荡的时间简史中,我们不仅能触摸到世界变革的脉搏,也能听见汉斯热烈的心跳。
在西方知识分子中,汉斯是少有的,曾经深入接触和了解过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尤其是苏联和古巴)的人,并以此对著名女性思想家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的一些言论提出过质疑。显然,汉斯有着自己独立的观察和认知。汉斯不仅是一个诗人和作家,也是一个有着独立精神的政治活动家、思想家和社会学者。他身上流淌着古老而又新鲜的、集诗意与哲学于一体的日耳曼血液。
2016年11月25日,菲德尔·卡斯特罗辞世。离汉斯第一次在古巴见到卡斯特罗,已整整逝去了48个春秋。
一切事物,只要和时间联系在一起,就先天被赋予了“动荡”的生命。正如汉斯所说:“你想要得到的回忆,只能采用一种形式:拼凑记忆。只是,我应该怎样将主观和客观的动荡区分开呢?”
——2016年冬天于成都石不语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