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武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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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长路(2)

陆云帆闭上眼睛,想把这些阻挡在自己脑海外,毕竟这趟旅程不短。

快要到洛河市时,高铁突然停了下来。

“对不起,各位旅客,您的旅途到此为止。为了保证灾区救援的运力,往北去的铁路线路全部中断。”

又是一片激烈的叫骂声。

沉默对陆云帆来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无论何时他都可以保持冷静,他下了车,走下了站台。

其他旅客都哭丧着脸咒骂的时候,那个农民工似乎已经很快地跟别人谈妥了,搭乘别人车的后备箱走。陆云帆还算幸运,身上的现金够他搭上一辆还算舒适的汽车。但他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反倒是更加惆怅。

陆云帆的眼睛突然睁大了,车队中间是一辆巨大到足够占用双排国道的巨大运输车,上面似乎载着什么巨型仪器,仪器上蒙着军用迷彩帆布,设备上有个巨大的柱状物直指着天空,这支车队似乎是从洛河市内方向开过来的。路过车前时,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迷彩帆布并没有盖住整个仪器,还有一部分机械结构露在外面,似乎是支撑架,这个支撑架非常特殊,像螃蟹一样有许多小爪。陆云帆有些不安,眼前的车队好像下雨之前蚂蚁排成一队搬家的状态……

渐渐地,大雨变成了小雨,小雨停了。

傍晚时,陆云帆抵达洛河城内。街上停着军车,武警在来回踱步,空地上还有人正在搭建帐篷。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和地区承受过如此大规模的灾难,如果说饿殍遍地,确实有些夸张,至少大部分难民都可以领到一些食物。但是,眼前的这种凄凉景象确实让陆云帆内心震颤。

有些蹲在路边的人能看出来原来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还有几个小孩子过来向陆云帆讨吃的。看得出来,他们还不太熟练,颇为腼腆,应该是才沦落为乞丐不长时间。陆云帆翻遍全身也没有吃的,只好沉重地摇摇头。

走过难民区,就完全进入了城区。城区里依然车水马龙,跟往日完全一样。

陆云帆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校园内走去。这是李思怡给出的第一个地址。校园里很安静,人很少。

陆云帆又低头看了看字条:“如果不在学校里,请去校园二出口外面的‘好声音KTV’,他一般在那里。”

陆云帆抵达那条街的时候,立刻就知道为什么学校里如此安静了,因为学生们大多集中在这里,大排档、饭店、KTV……各种店铺琳琅满目,男生们拿着酒瓶开怀畅饮,女生则在奶茶店中嬉笑欢闹。陆云帆一时间有点不适应,他突然想起几天前自己的学校里也是这样的,然而,顷刻间一切都面目全非。这几天的变化的确有些巨大,父亲生死未卜,自己学校所在的城市已经被水淹没,学姐的电话一直无法拨通……眼前闪烁着霓虹灯的步行街让他气血有些翻涌。这里是如此吵闹,跟灾区一样。只不过一个是哀鸿遍野,一个是灯红酒绿而已。

前台的服务员很热心地带他前去寻找这个叫张冀岭的男孩。“就是里面唱歌的那个。”服务员指了指对着后门的那个包厢,包厢里的男男女女正在笑闹着,一个身穿皮夹克的矮个男生正握着麦克风纵声高歌……

陆云帆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那个哭喊的小女孩、躲在后备箱里的农民工,还有那些在黑潮下慌乱的人们,仿佛都在指责他为什么没有伸出手帮助他们。

然后,他就真的“伸手”了,他怒气冲冲地冲入包厢,将手伸向了张冀岭。

陆云帆自幼随父亲学习军人格斗术和擒拿手,他觉得以自己的身手,一般人根本无从躲避,何况这个小个子的注意力还完全在唱歌上。

但是,张冀岭根本不是一般人。

他背后仿佛有双眼睛,微微将肩头向下一沉,躲过了陆云帆的第一招,然后甩掉麦克风,探出了两只手,一只架住了陆云帆还没有收回的手臂,一只手抓住了陆云帆的衣襟。

“八极拳讲究打人如挂画,借力发力,将来犯者‘挂’起来。”陆云帆此刻脑海中只有当年爷爷在午后茶点时给他讲武术的画面。

以前他不相信人怎么会像画一样轻飘地就被“挂”起来,今天他信了。因为一瞬间他的脚就离了地,然后被顺势一送,他“飞”了出去。

也不是飞,陆云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一招就破坏了他的重心,使他重心不稳,向后退出一大段距离,摔出了KTV后门。等他翻身站起的时候,那个小个子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朋友,怎么个意思?”

陆云帆没有说话,第二次他不会大意了,伸手狠命地抓住对方的衣襟。

对方也丝毫不敢大意,双手猛然向上,一招白鹤亮翅劈开他的双手。

陆云帆哪里示弱,军人擒拿手不是白学的,他翻手迅速,侧身再次去抓对方的手腕。

对方笑了,这一招破绽太过明显。他随即拿住陆云帆的手腕,上步起身,一记凶猛的过肩摔。

陆云帆身体划过一道半弧,被发卡夹住的信件从陆云帆的衣兜中掉了出来,缓缓飘落在被雨水淋湿的台阶上。蓝色的发卡在后门昏黄的灯光中发着温润的光,尘埃落定,两个人都不再交手,各自喘着粗气。

“李思怡的东西怎么在你身上?”张冀岭看到了发卡。

陆云帆此刻也平静下来,他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易怒的人,但是今天他太冲动了。

“对不起,”陆云帆张嘴道歉,“我从灾区来,帮李思怡将这封信带给你。”

张冀岭没出声,只是坐在台阶上,轻轻地拔下发卡,开始阅读。两个人坐在KTV后门的台阶上没有出声,不远处传来麻辣烫摊位前嘈杂的人声。

“你抽烟吗?”张冀岭递过来一支蓝山,帮助陆云帆点着。其实,陆云帆原本从不抽烟,但是,这几天的变故让他急切地想寻求一种解脱,既然架都打了,那抽烟又有何不可。

“为什么要打我?”张冀岭吐出了一口烟圈,刚才的交手不仅没让他感到气愤,反而让他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对方绝对是军人家庭的孩子,这难道就叫不打不相识吗?

“我在灾区刚刚目睹完生死离别,就在这里看到歌舞升平。只要是个男人,气血能平复?”陆云帆不擅长组织语言,没头没脑地蹦出这么一句话。

张冀岭叹了口气:“那你就打我?还好我心胸宽广,不计较。再说,你看看大家都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哪个不是自扫门前雪,该玩玩,该乐乐,国难当头,也是能避讳就避讳。而且李思怡还在那里,你以为我不担心吗?可是我是这家店的小老板啊,客人要我去唱一个,我还能不唱吗?还有,你不知道吗,人们都是这样,过了就忘了,你不知道杜牧有句诗叫‘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吗……”

“可是……可是,后庭花有点不搭啊,不要强行套用诗句啊……”陆云帆只能强行插嘴。

“我本名张冀岭,外号‘张碎嘴’。你叫啥?”

“陆云帆,”陆云帆已经懒得吐槽他的外号了,“你是李思怡的男朋友?”

“不是,你不知道女团不准谈恋爱吗?土包子。”

烟雾缭绕,“张碎嘴”还在自言自语着,只是陆云帆觉得他和李思怡的语言风格有点神似,两个人的关系也许真的不足为他这个外人道也。

“喂,土包子,你的军队擒拿手不错啊,特种部队的打法啊。不过,还是比我的武术差了一点,不过还好就差一点点。”

“果然是碎嘴啊。”陆云帆摇摇头,嘟囔着。

“张碎嘴”没有接话:“我看了信,李思怡说你求我帮什么忙……帮你查一个军人,没问题,就冲你救了李思怡,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你等着,我打个电话。”

“张碎嘴”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表情有点怪异,“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没有我父亲的消息?”陆云帆最怕的就是这一圈的探索又白搭了。

“不是,好消息是有你父亲这个人。”“张碎嘴”坐下来,又点燃了一支烟,然后一反常态地沉默下来。

陆云帆很紧张:“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你父亲在半个月前就被开除了军籍。”“张碎嘴”摇摇头。

“半个月前?”陆云帆觉得似乎有什么线索在脑海里亮了一下,但是终究还是没有想起来。他更在意的是父亲被开除了军籍。那不对啊,那个李处长明明核实了父亲的身份。难道核实的不是父亲的军人身份?

“我只拿到了他们军队驻地的地址,是城外山里的一片荒地。但是,据说没有外人去过那里。看你着急的样子,我可以开车带你去……”“张碎嘴”一挥手。

夜幕低垂,黑云飘浮在洛河市的道路上空。“这里是十三朝古都,遍地都是帝王陵墓和古代遗迹,话说,这么晚去这么个神秘的地方,会不会遇上鬼怪啊……”“张碎嘴”不断嘟囔着。陆云帆看着窗外起伏不定的丘陵在夜幕光影中的剪影胡思乱想着,这座城市不仅聚集着大量的古墓遗迹,而且是当年东北军工业迁移的目的地,所以,这里到处都是神秘的军事基地和研究所。两个因素加起来,使得这里好像真的神秘许多。

“就是这里了。”张冀岭的“猎豹”SUV在路的尽头停下来。眼前似乎是一片废弃的营地,只有山风在耳边不停地吹着,像鬼的号叫。“张碎嘴”摇摇头,指着山路路基下面一片看不清的洼地,“就在那里,你确定要去吗?”

陆云帆打开了自己的手电,这只手摇式充电手电是父亲送给他的小礼物,非常管用,强光直射下,陆云帆看到洼地上似乎就剩下了整整齐齐的军营和到处散落的金属垃圾。“走吧。”

“走就走,”“张碎嘴”又装出一脸不屑,“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怕鬼吗?”走出两步路,“张碎嘴”回头:“不过这里有点太安静了吧,大夏天的,连个鸟叫蝉鸣的声音都没有,我有点慌啊。”

陆云帆没说话,只是打开了手电上的收音机:“欢迎收听整点夜新闻,我们来关注这次全球性的巨大地质灾难。纽约当地时间今天下午3点钟……为期两天的联合国紧急闭门磋商结束了……联合国秘书长宣布全球进入紧急状态,联合国呼吁国家间成立统一组织,以合理地调配资源,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在时断时续的收音机声音的陪伴下,两个人下到洼地上,才发现这里坑洼不平。

“靠!”“张碎嘴”一脚踩在一个小坑里,“我去,这是什么!黏黏糊糊的,是不是血?是不是,我就问你是不是……”他一边使劲跺着脚,一边咒骂着。

突然,“张碎嘴”注意到陆云帆有些奇怪,他缓缓地蹲了下去,久久地盯着他刚刚踩空的坑,沉默不语。漆黑的夜,无人的山谷,“张碎嘴”打了个哆嗦,他战战兢兢地问:“那个……陆同志,你看什么呢?”

“你仔细观察这个小坑,坑里松软的泥土和昨天下的雨和成泥浆,坑壁上残留着几条凹道。”

“是呀,怎么了?”“张碎嘴”一头雾水。

“能形成这样坑洞的物体,一定是个撑地支架,而且是带着许多螃蟹爪一样的那种小支架。”

“没错。”

“这只是其中一个。”他抬起手电,眼前的空地上还有一排这样的小坑。

“你怎么知道?”“张碎嘴”越发好奇陆云帆是怎么知道的。

“我今天下午快要入城的时候,看见他们将一台蒙着军用帆布的巨大仪器运出城,我仔细观察了设备的支撑架,就是这个样子的。”

“你是说他们刚刚运走,而且还和你相遇了?”

“所以我也有种见鬼的感觉,”陆云帆嗅了嗅山间阴森的风,“我捋不清其中的关键。”

“还要继续吗?”“张碎嘴”的声音有点哆嗦。

“嗯。”陆云帆点头。

他们翻了个遍,军队原本是最整洁的地方,但是如今,这里一片狼藉,凌乱的废品在惨白的手电光下格外瘆人。陆云帆和张冀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最里面的一个宿舍更是乱成一团,大门敞开着,生活用品散落着,似乎所有人都只准带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在其中一间军官宿舍里,他找到了父亲的东西。“我父亲一定在这里生活过,我记得这个破诺基亚手机,我还问他诺基亚都倒闭这么些年了,怎么还用……”陆云帆从垃圾中翻出了一部破旧的手机,他将带收音机功能的手电放在一旁,仔细端详起这部手机来。不知怎么,似乎是信号变强了,收音机的信号格外清晰:“在联合国呼吁成立国家间联盟后不久,欧洲和北美洲随即成立大西洋联盟,而两个小时后,亚洲各国就宣布组建亚洲共同体,有关情况我们请著名军事专家张教授给我们分析一下,张教授您好。”

“主持人好,各位听众朋友好。我觉得啊,这联盟成立是迟早的事情,就算联合国不说,我们也要成立这样一个组织……”

“那我们参军以后就要叫‘亚共军’了?”“张碎嘴”还在翻找别的东西,但是嘴没有闲着:“这名也是够土的啊……”

他顿了顿,点了根烟,站在陆云帆面前,陆云帆正在尝试将这部古老的诺基亚开机。

“有没有嗅到战争的气息啊?”“张碎嘴”吐出了一个烟圈,“眼下,因为海啸,土地大量减少,那两股势力势必为了土地利益而抢夺某些地区啊。”

“这都是后话,眼前欧洲要解决非洲难民的问题,还有一部分中东难民。”

“然而,你说的这些都没什么大用,只有大西洋联盟和亚共打起来,才会牵涉我们。我们是要去参军的。”

……

突然间,刚刚开机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了,要不是有收音机的广播声,这莫名的电话声在这诡异的夜晚会更加吓人。陆云帆关了收音机,按下了接听键。

“N,11,36,0,E,43,8,0,1900,7.3……”然后,手机没电关机了。

室内一片寂静。

“你的脸怎么一片苍白?”“张碎嘴”感受到了不祥,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这是我母亲的声音,”陆云帆缓缓地抬头看着他,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在我小的时候死于巴黎恐怖袭击。”

“闹鬼啊。”张冀岭猛然间倒退,坐在铁架床上,床体承受不住他的重压,中间开裂,他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