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十四行（组诗）

马莉

 

另一个白昼

 

皮肤最底层的黑暗

是皮肤包裹着肉体的温度

是拉开抽屉看得见的筋骨，是血

是春天无处不在的心跳，深度的伤疤

同样藏在最底层，斑驳无畏地仰望着

这是另一个白昼，那匹脱缰的马

我深知它和我相似，我们总在逃亡

总在感受深度的灼伤和消失的光芒

我们总在逃亡，在心的远方应声倒下

相遇的时刻挖掘彼此的内心，表达着

最粗砺的需要，难以跨越的幽暗屏障

在黑暗中向白骨伸出爱你的双手

你认得那冷静的微弱的光吗？你认得

那双竖起危险的耳朵吗？那些大海的细纹

 

风在夜半改变了方向

 

我常常想象古代群岛上的奴隶

与岩石一样体验着疲劳和死亡

大海退潮时眼里满含着哀伤

今夜，钟表已经停摆，动静逐渐瓦解

水泥、石头，老鼠们，开始交谈或者说谎

喘息之声比影子微弱，更加模糊

也更加清晰，如同枯果弃落于深秋

隐藏在眼底深处，海水难过时

会溅湿一个人的扣子。今夜

风向南吹，继续向南吹

但在夜半改变了方向

吹开了家门，吹跑了衣裳

黑夜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做梦

梦见我出生之前，大地无处躲藏

 

这是什么声音呵

 

人们忘记听取祖先回忆，做各自事情

橱窗闪耀，人流熙攘，车水马龙

告别的告别，哭泣的哭泣

人们忘记雨后春虫纷纷醒来，河岸草丛

高墙树下，大街小巷，肆意鸣叫

痛苦的词句，海水流经远方的绵绵途中

祈祷的祈祷，行骗的行骗……但是

一只花瓶从夜晚的额头、城楼的高处，轻轻

跌落了，跌落在时间逗留的间隙，清晰妩媚

是中国古代瓷器的声音，封建时代的声音

它远道而来，并非发号施令

这声音有光，擦亮夜空，时而急速时而矜持

缓慢穿越城市冰冷的面孔，今夜

全城人都做梦，并竖起耳朵倾听

 

陷落在风景中

 

声音该有力量

出现在右边，在楼梯口

拿在手中的利斧，该有力量

亲切又陌生的辞藻不要频繁地使用

利斧呈现明亮的光泽，力量该有气息

气息正在逼近，该有美好的沉默

沉默是发光者向黑暗致意，正义的声音

此时重复出现，又重复消失

焦虑的事物抵挡不了外界的阴霾

声音出现在左边，在露台上

熟悉的脚步总是收放自如，很稳、很轻

眼睛彼此相撞，门扉就会自动敞开

时辰到了，所有的声音陷落在风景中

声音该有力量，不然我们会再度失踪

 

大地上有一些失踪者

 

失踪者的夜晚到处是搜巡，房间四处

堆放着失踪者的尊严，椰子树摇晃着

白色的沙滩，被海浪一层层吞没

海浪呵，所有船只的大地

我的母亲忧心忡忡却沉默寡言

宁静的眼神使大地上的睡眠安稳可靠

大地上的失踪者，他们从不说话

他们背向着人群，坚定地注视黑夜

一只孤独的乌鸦在迁徙后的树枝上

感受着潮湿的冰凉，南方的潮湿

使我寒冷，使我的墙壁脱落

花园后门突然敞开，海水浸到柱廊上

失踪者爬上岸，他要求躲藏

可搜巡的人，还未来到我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