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炽(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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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字禁卫军(3)

在这种远离纷争的城市,虽然也有甲胄格斗场那样血腥残酷的地方,但依然还算是世外桃源,人们每天都是这么轻松地度过。

低沉的呜咽声忽然间响彻全城,米内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铛铛车已经开始紧急刹车了,车轮带着火花在铁轨上摩擦,米内差点被甩到前排去。道标灯由绿变红,显示铁道已经切换到了关闭的状态。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米内一跃而起,摸着被撞疼的脑袋。

那种呜咽声是蒸汽笛发出来的,是市政厅发布的警告。某些事情正在发生,而且是大事件。

不知什么时候风向已经改变了,坠落的月桂花瓣随着风贴地疾走,那些平时懒洋洋的野猫野狗警觉地看向西边,然后头尾相连地穿过路口消失在漆黑小巷的深处,晚归的人们却还滞留在街上茫然不知所措。

全副武装的骑警们出现在街头,迅速地控制了各处交通要道,引导行人去往附近的广场。马斯顿的犯罪率很低,骑警们平时也都很散漫,所谓的武装也就是在皮带上插根警棍,可今天他们的胸前交叉着短剑,背着枪管锃亮的长枪。

在蒸汽机的驱动之下,各处城门开始落闸。在如今这个火药和蒸汽机的时代,很多城市都拆除了城墙,但马斯顿例外,它的古城墙是用白色石灰岩砌成的,是非常有名的古迹。素来对全世界开放的马斯顿在区区几分钟内进入了“完全封闭”的状态。

西泽尔默默地看着西边,不久之前那里还是星垂平野,现在涌动着深黑色的积雨云,看起来今夜会有暴风雨。野猫野狗们是在畏惧雨云么?或者畏惧随着雨云而来的那些东西……隐隐约约的,黑云下有雷电般的闪光。

当闪光终于突破黑云的时候,米内看清了,那是巨大的、黑色的……骑兵团!他们骑乘着两轮的军用陆行器,后轮上方交叉着三联装火铳和格斗剑,防尘面罩遮蔽了他们的面容,只露出刀锋般的眼睛。

“十字禁卫军!”米内惊叹。

十字禁卫军,那是教皇国的中央军,可能是整个西方世界最令人敬畏的军队,这支军队竟然会出现在马斯顿附近。

在西方诸国,十字禁卫军也代表着某种时尚。男孩都渴望着一身英武的禁卫军军服,而对贵族女孩们来说,嫁给公爵成为公爵夫人固然是梦想,嫁给英武潇洒的禁卫军军官也是很好的,高阶军官和神父一样,是受到尊重的掌权阶级。

他们骑乘的那种两轮机车名为“斯泰因重机”,在神话中,斯泰因是天使们骑乘着巡视天穹的骏马。这种交通机械出现才十几年,就已经取代了大部分的战马,它们不会疲倦,只消耗红水银,速度也不在优良血统的战马之下。火车把骑兵和斯泰因重机一起运抵战场附近,货闸打开,铁马倾巢而出,飓风般抵达战场。

但马斯顿挡在他们前方,就像是白色的小石子挡在了钢铁狂潮前。

马斯顿是重要的交通枢纽,铁轨和道路的核心,但作为中立国家,它是不可能对教皇国的军队开放的,想必是不久之前市政厅得到了教皇国发来的电报,得知十字禁卫军即将过境,从而采取了紧急措施。

十字禁卫军并无涌入马斯顿的意思,他们在距离马斯顿几公里处的路口分散开来,涌入周边的道路。有些道路就贴着马斯顿的城墙,斯泰因重机咆哮着冲过,空气中满是火药的味道——这支军队携带的火药是以吨计的。

在这个月桂花盛开的春末,马斯顿的男孩们期待着来自翡冷翠的女孩,马斯顿的女孩们期待着来自翡冷翠的男孩,可他们最终等来的却是翡冷翠的神之利刃。

喷吐着蒸汽的辎重货车混在斯泰因重机群里,车上的货物蒙着黑色的防尘罩,防尘罩用昂贵的天鹅绒缝制而成,绣着不同的图案,有的绣着锁链缠绕的心脏,有些绣着骷髅和十字架组成的神秘徽章。它们被包裹得很严实,显然是不想外人窥见它们的真面目,但风吹过的时候,体积过于巨大的武器还是从防尘罩的下方暴露出来,有些是沉重的旋转火铳,有些是五尺长的锯齿重剑。

“炽天铁骑!”米内眼睛都看直了。

炽天铁骑,无与伦比的战争机器,正是它们最终奠定了教皇国今日的地位。在西方,这种东西被统称为战争用机动甲胄,而在东方,人们畏惧地称它们为“铁傀儡”。

机动甲胄的历史要追溯到百年之前,当时教皇国刚成立不久,西方的霸主还是旧罗马帝国。各国的重骑兵还都穿着传统的钢铁甲胄,端着重型骑枪,火器配备只是短小的火铳而已。

旧罗马帝国的末代皇帝、暴君尼禄对蒸汽技术很感兴趣,坚信教士们搞出来的新玩意儿唯有在他的手中才能改变世界,于是他向翡冷翠派出了远征军,威震西方世界的黑骑士团。

屠城令早在出发前就下达了,尼禄皇帝根本没想给翡冷翠的人们以投降的机会,没这种必要,他只是要蒸汽技术,至于翡冷翠,一把火烧掉就好。

清晨,黑骑士团走过雾气弥漫的原野,前方就是翡冷翠了。黑骑士们并未做多少战斗准备,而是议论着在战斗结束后如何分配漂亮女人。黑骑士团是当时最强的西方军队,可教皇国甚至连军队都没有。

忽然间,久经沙场的骏马竖起了马耳,眼睛里透出恐惧的光,甚至不敢嘶鸣。战无不胜的黑骑士团在荒野上站住了,前方的雾气中,响起了金属的脚步声。

脚步声急速逼近,狰狞的黑影踏破雾气而来。他们背负着沉重的锯齿剑,后腰的黄铜喷管吐出浓密的白色蒸汽,黑色的大氅上绣着火焰的纹章。他们挥剑穿过黑骑士团,就像死神挥舞镰刀经过生命的麦田,肆无忌惮地收割,背后涌起冲天的血泉。

那一天,威震列国的黑骑士团彻底覆灭,几乎没有生还者。

魔神们摘下染血的面罩,年轻俊美的面孔在朝阳中熠熠生辉。他们高举染血的重剑喊道:“哈利路亚!神施火焰于我们的剑上,将一切逆神者化为焦炭!”

这是机动甲胄第一次暴露于世人面前,骑士们自称“炽天铁骑”,而那种以蒸汽为动力的新型甲胄被称作“炽天武装”。

弥赛亚圣教拥有一支身穿机动甲胄的神秘兵团!弥赛亚圣教拥有一支身穿机动甲胄的神秘兵团!!弥赛亚圣教拥有一支身穿机动甲胄的神秘兵团!!!

消息在几个月内传遍各国,君王们从宝座上起身,惊呼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世界顶级的机械师聚集在罗马开会,半具机动甲胄的残骸被送往罗马大学的研究所,在那里它被仔细地拆解开来,技师们也惊呼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那是跨时代的战争武器,机械师们说它属于几百年乃至千年后的未来,但弥赛亚圣教提前将它们造了出来。它的外部覆盖着青铜和精钢叠合打造的甲板,内部用秘金和秘银制造小型化的助力机械,以高纯度的红水银蒸汽驱动。

教皇国的新技术不仅可以用来造福世界,也能够化为致命的武力。

就在各国发了疯似的研究炽天武装的同时,教皇国已经高速地行动了起来,之后的几年里,炽天铁骑横扫西方诸国,连续粉碎诸国的军队,君王们纷纷跪在教皇面前忏悔,表示臣服。

最后,骑士们冲破了罗马城的黑铁巨门,宣布尼禄皇帝为异端,将他烧死在火刑架上。罗马帝国的半数土地被纳入教皇国的版图,另外一半则宣布效忠教皇,成立了新罗马帝国,定都于君士坦丁堡。

从那一天开始,教皇国统治西方的时代正式开始。

如今机动甲胄的技术已经传遍各国,通过拆解和仿造炽天武装,各国都组建了自己的骑士团,精英战士们穿上这种超级甲胄就能独自对抗军队。虽然其间也出现过巨型机动傀儡普罗米修斯这样的异类武器,但机动甲胄依然是最主流的决战兵器。

而机动甲胄的巅峰仍是教皇国的炽天武装,那种甲胄由教皇国的核心技术机关“密涅瓦机关”制造,造价及其高昂,数量极其有限。

上校这种手眼通天的人也别想搞到炽天武装,哪怕是废品都不可能流入黑市。装配了双蒸汽核心的屠龙者,在观众眼里是耗费重金打造、独一无二的机械,但若是跟炽天铁骑相比,就像在街头摸爬滚打战无不胜的混混遇到了荷枪实弹的职业军人。

早在三十年前,炽天铁骑就搭载了三枚蒸汽核心,爆发状态下的出力高达惊人的6000马力!这意味着即使不考虑骑士的战技和甲胄工艺的差距,光凭压倒性的功率,一名炽天铁骑就能同时对抗四个以上的屠龙者。

全世界都为炽天铁骑心动,尤其是女孩,据说每具狰狞的甲胄里都有一位英俊的年轻人,他们在战场上是所向无敌的战争机器,私下里却是谨守骑士道的美男子。

炽天骑士很少把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在外,所以美不美倒是无法确定,但另一个相对可信的传闻是,炽天铁骑其实是一支由男孩组成的军队,某些人戏谑地称他们为“铁甲童子军”。

通常他们在16岁便成为侍从骑士,经过两年的考验,18岁便可穿着甲胄踏上战场,22岁从炽天骑士团退役,转入其他军事部门。

谁也不知道教廷为什么要为炽天骑士团设置这样的规则,但恰恰是这支由年轻人,甚至是男孩组成的军队为教皇国扫平了西方世界,听闻“炽天铁骑”这几个字,教廷的敌人都会不寒而栗。

在斯泰因重机组成的车流中有一辆显眼的白色装甲礼车。它出现的时候,城墙上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下来。骑着斯泰因重机的白衣修士方阵作为那辆礼车的先导,修士们沿路抛洒圣水和白色花瓣,骑兵们在道路两侧列队,手按剑柄昂首挺胸。

礼车在距离马斯顿不到两公里的山坡上停下,威严的圣者从车上下来,他头戴白色圣冠,手持黄金铸造的十字法杖,遥望马斯顿,唱出祈福的圣言。数百面纯白的旗帜簇拥着他,像是一片白色的海洋,每面旗帜上都用金线绣着玫瑰纹章。

城墙上的人们,还有上城区的很多人都能看到那位圣者的身影,他们的住宅位置更高。

礼车上的蒸汽音管吹出庄严的弥撒音乐,仿佛神的祝福从天上降下,落在马斯顿城中每个人的身上。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人们纵声高呼,他们的声音在群山间回荡。

那辆配备重型装甲的白色礼车名为“阿瓦隆之舟”,是教皇博尔吉亚三世的座驾,教皇博尔吉亚三世亲临马斯顿,正对这座城市施以祝福。

虽说如今是中立国,但马斯顿在历史上一直属于西方国家联盟,马斯顿本地人多半都是弥赛亚圣教信徒,他们亲耳听到教皇的祷告,倍感殊荣,便半跪下去,在胸前不停地画着十字。

教皇是弥赛亚圣教在宗教意义上的最高领袖,是选举出来的、最虔诚的红衣主教,号称“神之代行者”,这个称号意味着他代行神在人世间的工作。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米内也跟着大家一起呼喊。

他倒说不上多么虔诚,可作为一个爱凑热闹的家伙,他觉得喊几嗓子便等于自己加入了这场隆重的祈祷,之后有跟兄弟们吹牛的资本。

每个人的心中都被莫名其妙的宗教热情充斥着,唯有一个人,他虽然也遥望着教皇,却没有跪下。那是西泽尔,他坐在车厢的最后一排,坐得笔直。此时此刻,在这座城市里,唯有这个十八岁的平凡男孩摆出了和教皇平等的姿态。教皇旗帜上的黄金玫瑰纹章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金色烈火燃烧在黑暗的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