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世界(2018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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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科学(1)

你从哪里来,我的美味佳肴?

文/张雨晨

一、先祖的遗产

导言:

新春佳节,是我们祖先历经千年传承的文化祭典。在这阖家团聚的欢乐时刻,让我们从眼前的美味佳肴开始,沿着文明发展的历史长河,追根溯源,一探食物的起源与传播。

作为有着悠久农业传统的文明古国,我们的祖先早在文明曙光刚刚跃出地平线的上古时期,就已独立发展出了原生的农业。

在新石器时代后期,人类的智力已与现代无异。在食物来源五花八门的渔猎采集生活中,一些独具慧眼的有心人开始有意驯养某些品质优良的生物,并最终通过自身意志的干预,让其中的一部分物种成功为人所驯化。

目前的考古证据表明,最早被人类完全驯化的物种,是一批经过人工选育而磨去了大部分攻击性的灰狼。从此,狗就作为人类无比忠诚的伙伴,陪伴我们走过了上万年的光阴,直到今天,依然是与人类最为亲密的物种。

虽然大自然经过漫长的演化,有着极为丰富的物种资源,但这其中,真正能被人类所驯养甚至完全驯化的生物,依然只占极小的比例。其原因在于,绝大部分物种从基因层面就有着与人类生活环境格格不入的“野性”,从而无法在人工环境下大量集中繁育,也就更谈不上进一步对其基因性状进行选育了。

例如以极速著称的猎豹,它们天生就有着相对温和的性格,经过训练后可以伴随人类进行狩猎,并因此得名“猎”豹。但这些优雅内秀的大猫,却无法在驯养条件下自行繁育。一代又一代的中亚与西亚贵族,只能不断地派出猎手,通过捕杀母兽的方式获得猎豹幼崽。这种釜底抽薪式的猎杀,对亚洲的猎豹种群造成了毁灭性打击。时至今日,亚洲猎豹仅剩极少孑遗,幸存于伊朗高原的群山之中。

同样,生性高傲的猛禽,虽然经过十不存一的残酷熬打,可以成为人类的狩猎工具,但这些属于长空和疾风的生灵,终究无法在华美的栖驾与笼舍内定居。曾被大量捕捉驯养的猎隼,历经上千年的打熬却从未被人类驯化为家禽,至今依然饱受盗猎之苦,种群处于濒危状态。

而对于看似更“老实巴交”的植物来说,驯化它们所面对的问题则更为复杂严峻。不同于可以灵活调整自身行为以应对环境的动物,只能固守一地的植物为了适应环境发展出了极为丰富的应对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譬如我们碗里最平常不过的白米饭,就蕴含着远比人类庞大的基因库。而作为这种适应选择的外在体现,大多数野生植物要么带刺,要么带毒,剩下的少数“和平分子”也可能有着苦涩的味道或者贫瘠的营养。

此外,相比于动物,植物的繁殖过程也有着更加复杂的周期,需要长期的观察和总结,才能提炼出宝贵的经验,从而人为干预植物的开花授粉。

因此,经过漫长的“神农尝百草”后,在华夏大地上刀耕火种的上古先民,最终从无数野生植物中成功驯化的作物,就只有粟(小米)、黍(黄米)、水稻、大豆和麻等为数不多的几种。家畜也只有狗和猪,算上家禽,可能还有鸡、鸭。另外,虽然并非用于食用,但桑蚕的驯化也是我们祖先独步天下的创举,为人类贡献了娟丽的丝绸。

但就是这样看似简陋单调的食谱,却点燃了华夏大地农业革命的火种。随着空前暴涨的人口,在中原的沃土上,我们诞生了属于自己的中华文明。

二、西域的珍馐

先秦时期的古代中国,虽然整体而言缺少大规模的对外交流,但得益于当时远比现在温润的气候,在中原的西北方向,从关陇到新疆,出现了一条气候宜人的地理走廊,成了文明交流的纽带。

在这条丝绸之路雏形的另一端——比中国更早点亮文明火光的新月沃土上,西亚地区的农业已经高度发达。起源于西亚的小麦与大麦,历经万年,至今仍然是人类主食的重要来源。随着这些作物在欧亚大陆上的传播,包括牛、绵羊和山羊在内的多种家畜,也陆续从西亚进入中原,成了商周时期金光闪闪的青铜器内烹煮的饕餮盛宴。而随着古代中亚游牧部落的迁徙,马与战车也在中国普及开来,让那些吃饱喝足、披挂上阵的贵族爵士们有了驰骋战场的座驾。

到了汉代,中国北方已经开始大量种植小麦。当然,当时对麦粒的加工能力还很有限,由精磨面粉烘焙的面食,依旧是少数社会上层贵族才能随意享用的奢侈品;而大部分百姓,只能嚼着麦粒炒制的麦饭充饥度日。同时,起源于狗尾草的本土作物粟(小米)以及更加适应恶劣环境的黍(黄米)依然是中原地区的重要食物。这个时期的酒,也是由它们发酵而成的。

随着武帝时期汉朝对匈奴的大规模军事作战,以及张骞等人对西域的探索,古老的河西走廊,再次迎来了丝路另一端的丰饶物产。

这次打通西域的大交流,为大汉子民的餐桌带来了一大批我们现在仍然会冠以“胡”字的食物。比如源自阿富汗的胡萝卜,后来改名黄瓜的“胡瓜”,现在常被称为核桃的“胡桃”,以及曾经被称为“胡蒜”“胡豆”的大蒜与蚕豆。至于一种来自东南亚的热带香料作物,虽然并非西域所产,但也只能随着时代潮流,稀里糊涂地得了一个“胡椒”的名字;而同样来自南亚的芝麻,在当时也被叫作“胡麻”。这些新晋的蔬菜瓜果,大大丰富了原本只有白菜、韭菜等少数原生菜品的汉代菜市场。芝麻作为油料作物,更是大大扩展了古代中国原本单调的烹饪方式,为日后繁荣的中华美食文化打下了重要的基础。

此外,石榴和葡萄也随着贸易驼队,从河西走廊进入大汉帝国,它们甘美的滋味迅速征服了广大中原吃货。最晚到了唐代,用葡萄酿制美酒的技术就已在中原成熟普及,并流传下了“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浪漫诗句。而香甜的无花果和可口的开心果,同样在唐代传入东土。

不过,随着气候的变迁以及历代先民的反复开发,一度是中国文明中心的西北地区,逐渐滑入了生态恶化的困境。辉煌一时的楼兰古城被黄沙埋葬,曾经水草丰美的关陇地区逐渐成为我们现在印象中的“黄土高原”。面对这种天道轮回式的环境变化,即便是如日中天的盛世大唐,也不得不做出了向东迁都的无奈选择。随着中国的农业与经济中心在几百年间不断南移,原本种植规模并不很大的水稻后来居上,从而让米饭成了中国人重要的主食来源。

北方环境的巨大变动,使丝绸之路的“带宽”不断减小,外界与中国的沟通效率也越来越低,作物的传播同样无法幸免。比如起源于非洲的西瓜,虽然很早就传到了西域,但真正进入中国人的夏日甜品清单,就要拖到大宋年间了;而作为重要织物来源的棉花,虽然早已在西亚地区广泛种植多年,但在中国大规模普及时,已是宋代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