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胡应麟行实系年(5)
《少室山房类稿》卷八三《赤松稿序》（今名《华阳》）：“赤松子者，《神仙传》所称黄初平叱石成羊事旧矣，乃刘氏（刘孝标）《山栖志》则以赤松为雨师，何也？夫雨师本《列仙传》，炎帝时赤松非黄氏弟兄明甚，第孝标博极群书，其说或有所受。《神仙传》出葛稚川（葛洪），《列仙传》出刘中垒（刘向），晋与梁世代相去不远，其时书无刻本，稚川所录，孝标未必见之。《列仙》籍曰中垒，而文匪两汉，要亦晋人伪称，咸不足据。惟留侯辟谷从赤松一语可征，盖二传皆因是附会。而孝标流寓紫微，遂与兹山共敝天壤，则人间世所谓长生，诚在此不在彼，其有无，无足辨也。第兹山穹窿延袤，雄峙东南，朝真、冰壶、双龙三洞天，幽深窅绝，往往人迹罔到，固宜有仙灵宅之。余束发慕孝标，比年病困枕席，倏然有轻举远投、蜉蝣蝉脱之想，因自呼曰石羊生，将弃室家，负瓢笠，遍行金华穷谷中，物色其人。赖天之灵，间有遇合，即留侯所从，中垒、稚川所传，第居一焉，亡弗可者，否则踪迹孝标，托栖遗宅，异时获以片言，并峙兹山，例诸不朽，安知三氏者所云赤松，不偕仆而四乎？因首缀兹篇，假以名集，而略陈其意如此云。”
八月乡试后，徐用检调苏松督粮参政，胡应麟寄诗问候，赋诗为其进京送行，并为题诗多首。
罗大纮《紫原文集》卷一〇《南太常卿徐贞学先生学行述》：徐用检字克贤，号鲁源，兰溪人。嘉靖三十四年中举，四十一年成进士。万历三年任陕西督学，乡试发榜，尽其所录高第。调苏松督粮参政。
《少室山房类稿》卷三一《寄徐大参》，卷五二《送徐大参入都》，卷五二《题徐大参瞻云堂》，卷七〇《瞻堂十景为大参徐公作》，卷七一《余既赋瞻堂十景矣，而意有未尽，复三绝句写之》。
王世懋在六月与兄世贞分手后，继续南下赴任江西左参议，途中过兰溪时，已是胡应麟得中举人之后，恰巧胡僖在云南佥事任暂回家小住，王世懋遂来过访，并邀胡应麟相见。二人言语投合，形骸顿忘，抵掌论文，彻夜不休。其间，王世懋为胡应麟谈华山之胜，且出诸登览之作，胡应麟不胜飞动之思。胡应麟出示己作，王世懋击节赏叹。胡应麟又论及王世贞，认为古人文章大家无关博洽，而王世贞“于博洽中特擅精核，此在古人尤以为难”；王世懋“颇赏其能言”，认为可用以作为对王世贞之“笃论”。这是二人第一次晤面，并由此终身订交。
《少室山房类稿》卷五六《夜泊金阊，寄奠王敬美先生八首》，卷五〇《余为五岳之怀旧矣。丙子冬，将以计偕北上，适少参王公自秦中过访，为余剧谈莲花、玉女之胜，且出诸登览作见示，恍然如曳杖从公游憩太华绝顶者，不胜飞动之思，辄赋七言律四章》。
王世懋《王奉常集》诗部卷一〇《兰溪访伯安胡丈，留饮，时郎君元瑞获俊，雅慕其高才，抵掌论文，几申旦矣，辄赋一章》《再赠元瑞计偕》；文部卷六《胡元瑞诗小序》，卷四七《遗伯兄元美》。
九月，王世贞受劾夺俸，十月再遭弹劾，得旨回原籍听用。（郑利华《王世贞年谱》第253—254页）
胡应麟北赴京师会试，途中寄诗朱正初，约明春相见；过镇江时，游金、焦二山。
《少室山房类稿》卷五五《寄朱在明》。
卷三一《渡江望金陵宫阙四首》《金山》《焦山》，卷三四《金山寺》。按：胡应麟在万历十年北上会试途中，曾有再游焦山并赋诗之举，故将此四诗系此。
胡应麟到北京后，在拜访康从理时，巧晤何宇度。此人为南京刑部右侍郎何迁次子，曾随胡僖攻习举子业，隆庆间胡应麟在北京时即已读其诗集，深有同感，遂和诗往还，但并未相见。此次晤面，“十年寤寐，得之一旦”，相对握手，欢极平生，挥毫雄饮，狂态淋漓。旬日之间，十数聚首。
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卷一二：“何宇度《益部谈资》三卷。字仁仲，何迁子。”
《少室山房类稿》卷二二《题何仁仲甘露园》，卷一一九《报何仁仲》。
在京期间，胡应麟与徐中行、康从理、李言恭、胡汝焕[31]、何宇度、朱宗吉、詹景凤[32]等往来唱和。
《少室山房类稿》卷一一四《报徐子与》，卷五〇《初至都下，康裕卿、李惟寅、胡文父、何仁仲、朱汝修过访》《夜同黎惟敬、康裕卿、胡文父、何仁仲、朱汝修集李惟寅宅，得寒字》《同詹东图、康裕卿、胡文父集胡上舍馆有赠》。
年底或次年，王世懋致信王世贞，论其《弇州山人四部稿》，对其诗文推崇备至，并告知他与胡应麟“论古今文人，互有雌黄，至于吾兄，无可瑕摘”之事，称胡应麟对王世贞的评论“古人文章大家无关博洽，至专门肉铺，尚多讹漏，而君家中丞，于博洽中特擅精核，此在古人尤以为难”，“弟颇赏其能言，抑亦可为笃论矣”。
王世懋《王奉常集》文部卷四七《遗伯兄元美》。
本年，祝鹤卒，胡应麟作诗哭之，并为作《长安酒人传》。祝鹤于书无弗窥，亦酷嗜藏书，“卖文钱悉输贾人，诸子啼号冻馁罔顾”，胡应麟许之为“生平同志”，其“筐箧所藏，往往与互易者”。“惜年仅四十而夭”，胡应麟“每念辄损神”。在祝鹤卒后不久，祝如华携诗请谒门下，胡应麟又不由得再次回忆起与祝鹤在北京时的交往，深切表达了对好友的怀念，同时也述说了从与祝鹤分手，自己回家后独学无友的家居生活，并特别叙述了不满妻子舒氏“晨牝噪高堂”、自己“戚戚类冯衍”的愁闷心情，以致产生了“人生亦何乐，七尺徒烦劳。逝将弃家室，六合穷荒要”的非常心态。
《少室山房类稿》卷二四《哭祝鸣皋》，卷八八《长安酒人传》。
《少室山房笔丛》卷四《经籍会通四》。
《少室山房类稿》卷二〇《忆在京洛遇鸣皋，游契甚洽，一别五载，鸣皋既赴召玉京，余亦坎坷家难。偶祝生如华携所业印正门下，诗以勖之》。
按：舒氏虽对胡应麟初期购藏书籍有过很多帮助，可惜其笔下并不见有对舒氏形象外表的任何描述，相反“牝鸡在室，无晨不鸣”的“妒妇”形象倒是跃然纸上。而在《类稿》卷一〇九《跋陈道复〈水墨牡丹〉真迹》中，胡应麟还将自己与宋代赵明诚对比云：“昔赵明诚得徐熙《牡丹图》，贾人索值二十万，不能致，卷还之，夫妇惋恨弥日。余山房积书四万卷，不减明诚，独赵氏所藏金石、法书、名画，余无一焉，仅此卷，又故人（黎民表）赆行，不假寸钱而得，视明诚所遇何啻天壤？然明诚有才妇，朝夕晤语，扬榷校雠，即顷刻之间，足以乐死。而余际敬通之厄，戚戚无欢，是明诚所遇，视余又不啻天壤矣。”所谓“敬通之厄”，系指东汉冯衍娶悍妒之妻的典故。据范晔《后汉书》卷二八下《冯衍传》载：“衍娶北地任氏为妻，悍忌，不得畜媵妾，儿女常自操井臼，老竟逐之，遂坎匿于时。”唐李贤等在注中引冯衍与妇弟任武达书有云：“遭遇嫉妒，家道崩坏。……乱匪降天，生自妇人。青蝇之心，不重破国，妒嫉之情，不惮丧身。牝鸡之晨，唯家之索，古之大患，今始于衍。……既无妇道，又无母仪，忿见侵犯，恨见狼藉。”胡应麟曾多次提到这一典故，如《类稿》卷一七《婺中三子诗》其一“刘参军孝标”诗末注云：“刘困于悍室，按轲终身，常著论拟冯敬通，见史，余每太息云。”《少室山房笔丛》卷三六《二酉缀遗中》：“六朝宋虞之有《妒记》一卷，至唐不传，而宋王棊补之，今所补者又不存矣。余生平二亲极念，而不幸际敬通之厄，居常扼腕弗堪，每欲丛录古今史传中事迹，以补二书之亡而未暇。近读《夷坚志》，妒忌门一事绝奇，因录之。……妒妇之恶，讵胜道哉！庸书志后，以戒世之甘妒忌者。”卷八《丹铅新录四》之《妒妇乘骣牛》《妒女庙》还就历史上处妒妇以乘骣牛等事指出：“妇人妒者，必不容于圣王之世，非特乘骣牛、卖皂荚而已，惜皆不著令甲中。”“安得天帝尽狱此辈，以为忮悍之戒哉！”胡应麟晚年在《甲乙剩言·黄白仲》云：“黄白仲[33]寓居武林，余往访之。适有友人携一名妓，邀余两人赴饮。黄便入内，少时其容有蹙，复以他事谈说许时。邀者益急，言主人候湖上久矣。余欲促之偕行，黄复身入内。余听之，闻剌剌訾声。余知其以妓故，不敢往也，故促之，黄不得已，与余相赴。日未晡，黄便谢归，主人留之不得，遂去。明日余往，佯问于黄。曰：‘年余四十，遂乏血胤，虽一似人女婢，亦不能居命也。奈何？’更问昨者迟回之状，曰：‘凡赴妓席必涕泣，至归方已。’又问：‘如远出，何以制君？’曰：‘出必歃血莅盟。’余因大嗟曰：‘余方愧王茂弘九锡，不意足下更是冯敬通也。’”王茂弘即东晋第一位宰相王导。据《晋书》卷六五《王导传》载：其妻“曹氏性妒，导甚惮之，乃密营别馆以处众妾。曹氏知，将往焉。导恐妾被辱，遽令命驾，犹恐迟之，以所执麈尾柄驱牛而进。司徒蔡谟闻之，戏导曰：‘朝廷欲加公九锡。’导弗之觉，但谦退而已。谟曰：‘不闻余物，惟有短辕犊车，长柄麈尾。’导大怒。”由这些文字可知，胡应麟妻舒氏也应属于妒妇之列，而胡应麟之所以“每欲丛录古今史传中（妒妇）事迹”，读《夷坚志》时还特地抄录其中“妒忌门一事绝奇”者，并对历史上“妇人妒者”给予不近人情的苛刻评价，看来都与其个人现实生活直接相关。
童珮（1523—1576）卒。童珮在世时，曾把自己藏书目录寄呈胡应麟，胡应麟在复书致谢的同时，对古今私家藏书目录进行了一番品评，但具体时间不详。得知童珮去世后，胡应麟作诗哭之。
童珮《童子鸣集》卷五《藏书阙记序》：“万历改元，余犬马齿五十有一。”
《少室山房类稿》卷一一六《报童子鸣》，卷三一《哭童山人子鸣二首》。
【明神宗万历五年丁丑（1577） 27岁】
正月，胡应麟在北京准备参加二月之会试。其间与在京诸友李言恭、何宇度、朱宗吉、黎民表、王世懋、陈文烛、康从理、殷都、胡汝焕、魏允中[34]、欧大任、何洛文等时有往还，并在何洛文处得见何景明手书真迹一卷。
《少室山房类稿》卷三七《同李惟寅、何仁仲集朱汝修观梅花》。
李言恭《青莲阁集》卷二《春日西郊，同黎维敬、王敬美、陈玉叔、康裕卿、朱汝修、胡元瑞、洪从周诸子》，卷六《同仁仲、元瑞集汝修修竹馆，即席得青字》。
《少室山房类稿》卷五〇《同殷无美、胡文父、魏茂权集欧桢伯博士，得情字》，卷一一〇《扇头跋五》。
欧大任《欧虞部集十五种》之《廱馆集》卷四《殷无美、胡文甫、魏懋权、胡元瑞过斋中》。
《少室山房类稿》卷三五《寄谢宗伯何公四首》（“何公”即何景明之孙何洛文），卷一〇八《跋何仲默（何景明）诗卷》。
正月十五日，徐中行升江西右布政使。（《明神宗实录》卷五八）临行前过访胡应麟，胡应麟赋诗送行，后又寄诗问候。
《少室山房类稿》卷三一《徐方伯子与将之江右，过访有赠二首》，卷五二《送徐方伯之江右》，卷四一《送方伯徐公入梁》，卷六〇《寄徐方伯二首》。
正月二十八日，滕伯轮升广东按察使。（《明神宗实录》卷五八）胡应麟闻而赋诗寄贺。
《少室山房类稿》卷三一《闻大参滕公擢任岭南有寄二首》，卷五二《方伯滕公起任岭南，喜而有作》。
二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会试举行。
胡应麟会试下第。
三月十五日，廷试天下贡士。十八日，赐进士及第出身有差。（《明神宗实录》卷六〇）
朱维京举进士。胡应麟在下第南还前，与之订交，“称觞秉烛，穷日达旦”。胡应麟赋诗为其返家送行，朱维京则书赠胡应麟扇头小楷七言律诗一首。
《明史》卷二三三《朱维京》：“字（大可）[可大]，工部尚书衡子也，举万历五年进士，授大理评事，进右寺副。九年京察，谪汝州同知，改知崇德。入为屯田主事，再迁光禄丞。”二十一年，三王并封诏下，首上疏反对，帝震怒，命谪戍极边，首辅王锡爵力救，得为民。家居甫二年卒。
《少室山房类稿》卷八一《两岳游序》，卷二一《送朱可大还万安》，卷一一〇《扇头跋九》。
在京期间，胡应麟结识绍兴黄应魁，以其善弈，赋《围棋歌》赠之。
《少室山房类稿》卷二五《围棋歌赠黄生应魁》。
按：同卷《后围棋歌再赠黄山人》末注：“会稽黄生，弈为过江第一流，而诗亦佼佼。一日邂逅黄金台上，持卷乞余赠言。嗣是亟见亟请，今且逾十八载矣。”此诗作于万历二十三年十一月，逆推之，则二人结识当在本年。
何宇度赴南京，胡应麟赋诗送行。
《少室山房类稿》卷一一九《报何仁仲》，卷三七《送何仁仲之南都二首》，卷五三《送何仁仲之白下》，卷五九《答何仁仲》。
三月，胡应麟南归。启程前，与殷都、胡汝焕、魏允中、康从理、李言恭、朱宗吉、何洛文、沈思孝、彭翼[35]等友人赋诗告别。
《少室山房类稿》卷五〇《南归留别无美、文父、茂权二首》《夜同裕卿诸子集惟寅宅，得中字》《留别惟寅、汝修》《送裕卿二首》《清源道中别裕卿二首》《潞河舟中同裕卿、文父作》《登天津阁望海，同康裕卿、胡文父作二首》《为文父题匡山读书处》《薜萝馆为裕卿题》《寄何内翰》，卷一一九《燕中与文父小牍二通》，卷四九《柬彭穉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