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内心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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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现代人内心的冲突和解决办法(5)

那为什么患者会把爱情视如珍宝?为什么他们会想用接近疯狂的办法去得到爱呢?只要我们了解屈从型患者的情况,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患者的矛盾心理、强迫性倾向实际上是唯一能使他的病态渴求得到满足的方式。这种方式能满足患者被他人喜爱的需求,也能满足他通过爱情来支配他人的需求。它居于次要地位,同时也能通过对方向自己奉献出全部爱的行为来凸显自我。患者通过这一方式既能把攻击性倾向发泄出来,又能彰显自己的大爱无私、至善至美的高尚品质。不单是这样,因为患者不能认识到他所经受的苦闷与挫折是源于自己内心的冲突,所以便将爱情视为治疗这些问题的灵药。患者坚信,只要找到真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果将这种想法仅说成是一种错误的愿望,这还不够确切,我们必须对他的无意识的思维逻辑有充分的理解:“我是脆弱无助的,如果继续孤军奋战在这充满敌意的世界里,这种孤苦无依的状态会是我的一种威胁,会将我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但如果我能找到一位爱我胜于爱一切的人,我就不再孤独了,也不会再有危险了,他(或她)将为我提供保护。他能理解我,用不着我提出请求或是作出解释就能把我想要的给我,所以,我也不用再进行什么自我肯定了。如此一来,我的弱者地位对我来说反倒成了一件好事,因为他会怜惜我的无助而让我依附于他;如果是为了自己,我根本就不可能去主动做什么,但如果是为了他,哪怕只是他要求我为我自己所做的事,我都会变得急不可待。”

患者就是这样对自己的思维逻辑和推理进行重新建构,并将其系统化的。这样的建构,有的来源于思考领悟,有的仅是感觉,还有许多是无意识的产物。患者想继续推理下去:“一个人是孤独的,这对我来说是种折磨。这不光是由于我会因自己的东西无人分享而感觉无趣,更因为自己感到焦虑和绝望。没错,我也可以孤身一人周末晚上去看一部电影或在家读本小说来消磨时间,但这对我来说是可耻的,因为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成了没人搭理的角色。所以我要精心作好安排,绝对不可以在周末独处或者在其他任何时间里孤身一人。而假如有一个对我痴情的人陪在我身边,那他就会帮我从这些困扰和折磨中解脱出来,我就不再孤单了。就连准备早餐、工作、看日落等原来毫无意义的事情也开始充满欢乐。”

他也会这样想:“我是一个没有自信的人,我总认为别人比我优秀,比我更有能力与天分,比我更有吸引力。即使我能很好地完成一份工作也得不到应得的荣誉,也还是那么没用。我能完成这份工作可能只是运气好,这点成果实在是微不足道。如果别人真的了解我,那他会不会就不愿意再理我这个没用的人了。但是假如我能找到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一切、尊重我、器重我的人,那别人自然就会对我另眼看待了。”所以,怪不得患者们会对这种镜中之花、水中之月般的爱痴迷不已,甚至只顾着将它牢牢地抓住不放,却舍弃了本应该为改变内心世界而作的努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性生活对病态人格所有者来说就不只具有生物功能,还有能证明自己是被需要的价值。屈从型患者害怕感情的牵绊,他越是孤立自己,或者可以说他越是要放弃被爱的渴望,他的性行为就越有可能会替代爱情。他会将性行为看作是亲近人的唯一途径,并高估性行为在解决矛盾问题方面的力量,这一点正如他们高估爱情一样不切实际。

对屈从型患者的看法往往存在两个极端:一是患者过分看重这种爱的力量,把爱当作是完全自然的事;一是可以干脆称之为病态人格。如果我们能避开这两个极端,我们就会发现,这种追求是合乎屈从型患者的生活逻辑的。

在病态人格现象中,我们常常(也许也是必然地)会发现,患者有意识与无意识情况下得到的推论本身是没什么可批判的,但他们的推论的出发点却往往是错误的。患者错把自己的需求看作是对温情的需求,并把与之相关的东西误解为是真有能力去爱,而将自己的攻击性、破坏性倾向排除在外。换种说法来讲,患者忽视了整个病态人格冲突。他所希望做到的是直接消除冲突产生的有害后果,而不去改动冲突本身。这种态度正是每一个病态人格所有者为解决冲突所作出的努力所特有的性质,也是患者的努力往往会以失败而告终的原因所在。但对这种把爱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我们还是得多说一句。假如屈从型患者有幸找到一位伴侣,这位伴侣有激情有爱心,或者具有的病态人格与他的刚好互补,那他的苦恼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大大减轻,甚至会在某种程度上感到快乐。但多数情况都不是这样的。他想在茫茫尘世间寻找真爱,但这种关系只会将他推向更加不幸的深渊,他多数情况下会将自己的病态人格冲突带进这种关系中从而最终毁掉这种关系。而凭借这种关系所能达到的效果也只不过是减轻患者的苦恼,如果他内心的冲突无法得到解决,他的身心健康的愿望就无法真正实现。

第四节 与人对抗型的内心冲突

一、攻击型患者的行为特色

我们仍然沿用前面的方法来研究基本冲突的第二个方面——“与人对抗”的趋势。首先要来研究的是以攻击性倾向为主的类型。

现在,让我们先来回顾一下屈从型的一个主要特征:他固执地坚信人人尽“善”,然而又在现实生活中受到相反事例的不断打击。而在攻击型中,我们同样可以看到一个与之相类似的特征:在他看来,人人尽“恶”是很正常的,他绝不会承认别人和他所想的不一样,他相信生活就是一场激烈的战斗,任何人都会趋之若鹜。他只是很不情愿地、有所顾忌地勉强承认会有少数例外存在。他的态度有时候是显而易见的,但很多情况下这种态度都会被彬彬有礼、不偏不倚、对人友善的外表所掩饰,这种掩饰的外表可以形容为是阴谋家为了变通之法而作出的让步。实际上,这就是虚饰、真实感觉和病态人格需要的混合体。让别人相信他是好人,是这种病态人格所有者的一个欲望,而这种欲望很有可能掺杂着一种真实的情感,特别是在患者明明知道他的支配地位已经是众人皆知的时候。这其中可能有些因素代表的正是对温情和赞赏的病态人格渴求,但这种渴求却是为攻击性目的服务的,屈从型不需要这种“门面”来作装饰,因为患者的价值观是与社会或宗教所认可和提倡的美德标准相统一的。

实际上,和屈从型患者一样,攻击型患者同样具有强迫性。要理解这一点,我们必须了解和认识到这些需求是由他的焦虑所导致的,而这一点必须被加以强调,因为在屈从型患者中占有至关重要位置的恐惧,对攻击型患者来说却是闻所未闻的,对他而言,任何事物最终都将变得凶大于吉,或至少会向着这个方向发展。

他的需要来源于他的一种感受。他意识到人生就是一个搏击场,适者生存,就像达尔文(Darwin)所描述的那样,弱肉强食。能否生存在很大程度上要受到人们所处的文明制度的限制,但不管怎样,为了个人利益而顽强奋争始终是人们要遵守的第一条定律,所以就会产生控制别人的首要需求,而手段更是不胜枚举,其中既包括将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包括对别人关心呵护,或是以让别人对自己心存感激的方式来实现间接控制。他更愿意幕后操纵,采用的方法也都经过深思熟虑,这表明他坚信只要精于算计或富于预见,就会一帆风顺、无往不利。他所采用的控制方式一方面依靠自身的天赋,另一方面则是相互矛盾的各种倾向。比如,如果一位攻击型患者同时又具有自我孤立的倾向,他就能避免去直接控制别人,因为那样反而会使他与别人产生更亲密的接触。假如他暗地里渴望得到别人的友爱和帮助,他也会选择间接的控制手段来达到目的。假如他的目标是幕后操纵,他就会表现出虐待狂的态度,因为这样才能利用他人来达到他利己的目的。

与这些需要相伴随的,是想要鹤立鸡群,万事顺利,将几重光环加于己身或是想获得某种荣耀。在一定程度上,我们说为这类目的进行的奋斗是指向权力的,特别是在竞争性社会里,成功和威望都会增强权力。为此进行的奋斗也会使患者获得一种具有某种力量的感觉,因为在自身之外,他发现了别人对自己的肯定、赞美还有自己出类拔萃的事实。与人对抗型的患者也如同屈从型患者一样将重心放在自身以外而不是放在自身上,区别仅在于患者要求得到的肯定在种类上存在差异。实际上,无论这两种类型中的哪一种所需要的肯定都是没有意义的。当人们为自己取得了成功仍会感到不安全这种心理感到迷惑不解时,这只能说明他们缺乏心理学常识。这种疑惑证明了一定程度上成功和威望是被人们当成评判标准的。

攻击型患者的行为包括强烈地想利用他人,压倒他人,从他人那里得到好处,等等。患者无论处在何种环境中或对待任何关系时,首先想到的是:“我能从中得到什么?”无论涉及金钱、名誉,还是与人接触,或只是一个简单的主意想法,他都会这样想。患者心里有意无意间都认为别人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比别人做得更周全就显得尤为重要。攻击型患者的性格正好是屈从型患者的反面,他们坚强、倔强或至少从外表看起来是这样的。他将自己和别人的所有情感都当成是多愁善感,就连爱情对他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从来没有爱过,从来没有与异性发生过关系或是从没结过婚,而是说他关心的只是能找到一个激起他欲望的配偶,他可以利用这个配偶的魅力、社会声望和财力来提升自己的地位。在他看来,根本没有对他人表示关心的必要,他总是这样想:我为什么要替别人操心?还是让他们自己关心自己吧。如果问他一个伦理学的老问题:“在一个木筏上有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人的情况下该怎么办?”他会回答:“当然首先保全自己,否则就是个傻瓜、伪君子。”他坚决否认自己会有所畏惧,他总是竭力控制这种情绪。例如,虽然他害怕寂寞,但他可能会强迫自己待在一个空房子里借以消除这种恐惧;他害怕马,就会坚持骑在马上,直到不再害怕才下来;他害怕蛇,就会故意穿过有许多蛇的沼泽地以摆脱这种恐惧。

与屈从型患者趋向于讨好他人不同,攻击型患者十分好斗。在与别人的争斗中,他处处留心,充满兴致,甚至不惜以死来捍卫自己的立场。尤其在争斗中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时,他更会显示出“英雄本色”,扭转局面,转守为攻。不同于屈从型患者的害怕取得胜利的心理,攻击型患者只想赢不想输,他们是输不起的。屈从型患者遇到失败往往责怪自己,而攻击型患者则会将责任推给他人,但二者却存在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内心从未有过过失感。屈从型患者虽然责怪自己,但并不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有错,只是因为内心的冲突强迫他去做出自我谴责。与此相同,攻击型患者也并不是坚信别人都是错的,他只是武断地认为自己是对的,他迫切地需要这种自我肯定,其重要性就相当于一支军队需要一个坚固的阵地才能发起进攻。攻击型患者认为,如果轻易地承认一个并不是非得承认的过错会让别人认为自己愚昧无知,从而认为自己软弱、好欺负,这是不能原谅的。患者所持的是现实主义的观点,他对现实深有体会,他用现实的态度对抗着他认为的带有敌意的世界。他很精明地注意别人的志向、欲望、愚笨等可能阻碍他目标实现的方方面面。在竞争激烈的文明制度下,比起什么礼貌和教养,他的这种属性是更为常见的,所以他就更找到了这样做的理由,他可是地道的现实派。事实上,和屈从型患者一样,他也是有缺陷的。在他的现实观里,还包括他积极于策划与谋略,他就像一位谋士一样时刻谨慎地估算着自己的机会、对手的实力,审视着可能存在的陷阱。

二、攻击型患者的内心意识

攻击型患者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有智慧、最有能力、最受他人爱戴的人,所以他总是尽己所能完善自己的实力与智慧去证明这一点。他在工作上废寝忘食、苦心孤诣,有可能会为自己赢得上司的器重或在事业上有所作为。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对工作的孜孜不倦可能只是一种假象,因为工作只是他达到某一目的的手段。他并不热爱自己的工作,也不会从中得到任何乐趣。

上述情况与他在生活中排斥感情的现象是一致的。他们强力控制感情具有双重作用:一方面,这种行为是为了追求成功而采取的权宜之策,它能促使他们像一台刚刚擦好润滑油的机器一样快速运转,接连不断地生产出给他带来美好名声和巨大权力的产品。他认为在获得成功的过程中涉入情感只会耽误大事,感情用事会让自己失去很多机会。如果有了感情,自己就会对运用过的一系列心计感到羞耻,可能会使自己沉溺于艺术与自然陶冶之中而舍弃自己的壮志雄心,或是让自己完全真心地对待朋友而不是只去接触那些有利用价值的人。另一方面,强力压制情感使他内心缺少了激情,这必然会对他的追求有所影响,必然会损伤他的创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