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内心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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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现代人内心的冲突和解决办法(7)

不论是自力更生还是隐私保护都是为了保持绝对的独立——他的这一最突出的需要而服务的。对他来说,这种独立是有着积极意义的。这种独立当然是有价值的,因为这样一来,不管他怎样软弱无力,都不再只是听凭别人摆布的木偶了。他毫无理由地拒绝同意别人说的话,又自命清高地不参加竞争,所以就给人一种公正廉洁的感觉。但是,他错就错在将这种独立性当成了目的,而忘记了这种独立性本身的价值最终应该体现在能帮助他做些什么上。这种独立性本身只是他离群表现的一个组成部分,而这种离群的目的就在于不被束缚、强迫,不要什么义务,所以说,这种目的是消极的。

对独立的需求如同其他种类的病态人格趋势一样,也是盲目的,带有强迫性的。主要表现为:患者对所有与强迫、影响和义务稍微相似的东西都过分敏感,其敏感程度恰恰就是衡量自我孤立的尺度。不同的精神症患者对于限制的感受也各有不同,任何像衣领、领带、腰带、鞋袜等对患者肉体的限制,都可能被感觉成压力。任何阻挡视线的东西都能让患者产生禁闭的感觉,若是让他待在隧道或矿井中则更会焦躁不安,尽管这种敏感并不能完全解释患者的幽闭恐惧症,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其形成的背景因素。患者会尽其所能地逃避长期的责任和义务:如果签订一份合同或是契约,上面规定的期限超过了一年,他就会开始瞻前顾后、难以决断;如果让他决定婚姻大事,那更是万般辛苦、犹豫不决。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婚姻对于这种孤独离群的患者来说,都是件可怕的事情,因为这样一来他势必要被卷入亲密的人际关系之中。不过,因为患者需要保护,或是因为他相信他的伴侣会完全符合自己的特殊要求,所以,结婚的危险性也有可能会降低。我们常常会见到患者在决定是否结婚时变得惶然无措,惊恐万分。时间是无情的,事物的发展也是必然的,因而也会使患者感到是一种压迫,他会想尽办法尽量晚五分钟上班,就是为了给自己一种自由的幻觉。时间表之类的东西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威胁。自我孤立症患者往往愿意听这一类故事:一个人坚决不遵守时间表,宁可迟到后等下一班火车,也要按自己喜欢的时间去火车站。当别人期待他去做某件事情或采取某种行为时,他会心生反感、埋怨,而根本就不去理会这种期待是真的来自于别人还是他自己这么认为的。例如:他可能会在很普通的时间里送人礼物,但也许会不记得送你生日礼物或是圣诞礼物,因为这是别人所期待的。他绝对不能忍受与某种既定的价值观念或行为准则保持一致,就算为了避免摩擦,在表面上与之保持一致,但这也绝不是他内心的真实感受,他发自内心地坚决抵制一切人们司空见惯的制度和标准。对于别人给予的劝告或建议,他会全力抗拒,因为这会使他感觉自己正在受人支配,哪怕这种劝告或建议真正符合他的心意也不可以。而他表现出的这种抗拒也与他的一种有意或无意的愿望相关,即打败别人。

二、对自我孤立者的分析

我们不难发现,所有病态人格所有者都需要一种优越感,但是本类型中却更加强调这一点,因为它与超凡脱俗有内在的联系。我们平时说的“象牙塔”“高耸独立”等词语,或是一些普通的日常口语似乎都在告诉我们:优越和孤立是连在一起的。或许,那些既不能使人变得聪慧、敏捷又不能使人觉得不可一世的孤立,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不可忍受的。这在临床医学上已经得到了认可。不管是因一次失败还是内心冲突的增加,当患者这种优越感被暂时击碎时,就再也不能承受孤独,就需要别人的帮助,需要感情的支持。这种变化在他的生活中并不少见,在他十几岁或二十几岁时也可能有过不愠不火的友情,但总的来说,他过着很孤独的生活,而且也很享受这种感觉。他常常编织着自己未来的故事,幻想着自己能成就大业,但这些美好的愿望却在现实生活中被逐一地击碎。生活中不乏这样的例子。在高中,他一直是班上的佼佼者,到了大学,碰上更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他就望而却步了。第一次感情上的失败,或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感到自己的梦想很难变成现实,那么,孤傲离群对他来说就变得再也无法忍受了,受到强迫性驱动力的驱使,他无法控制地渴望异性和婚姻,只要有人爱他,他宁愿委屈自己。当患者求助于医生来进行分析治疗时,他并不愿意医生触及他这些明显而突出的表现,他需要医生做的是帮他找到任意一种形式的爱。只有感到自己比以前更加充满力量,他才会更宽慰地发现自己其实更愿意过独自一人的生活而且很喜欢这样。他的变化会使人觉得他是旧病复发了,又一次地陷入自我孤独里。但实际情况是,这是他第一次坚定而自信地认为自己要求的就是孤独。而此刻,也正是医生对其展开孤独症治疗的最好时机。

自我孤立者对于优越的地位有着某种特定的要求,他害怕竞争,但又不愿意通过自身努力得到优异的成绩获取成功。正好相反的是,他认为自己与众不同的高贵品质应该是无须自己费什么心思就一望可知的,他认为自己潜在的优点是无须自我表现别人就能体会得到的。例如:他会在梦中看到遥远的地方有一栋装满了珍宝的房子,鉴赏家们远道而来就是为了一睹其光彩。就像所有与优越地位有关的概念一样,这个梦中也包含着真实的因素:暗藏的宝物象征的就是他被魔圈守护着的智慧与感情。

他的优越感还有一种表现就是他认为自己的存在是绝无仅有的,这种优越感直接来源于他独树一帜的追求。他可能将自己比作山巅上独立的一棵大树,在脚下的丛林中,树木却只能在相互阻碍中生长。如果说屈从型的人在心中对于伙伴有这样的质疑:“他会喜欢我吗?”那么攻击型的人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对手的实力如何?”而孤立型的人关心的是:“他会干涉我吗?他是想影响我还是让我独自一个人?”培尔·金特先生(Peer Gynt)与纽扣铸型机的故事就是一个最形象的比喻,代表并说明了孤立者进入群体后内心感到的恐慌。只要处在“地狱”里的那间自己的屋子里,无论怎样都是好的,但若是被扔到一个熔炉中被铸造成型,或改变成其他的形状,就会令他毛骨悚然。他感到自己好像是珍贵的东方地毯,设计独特,图案和色彩都堪称一绝,永远不会改变。他特别骄傲的一点就是能高姿态地抵御环境带来的一切影响,并有信心坚持下去。他把这种行为当成对自己的一种宠爱,并将病态人格固有的僵硬性当成神圣的原则来加以崇拜,他不断地扩充自己模式的范围,让其变得纯净自然,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正如培尔·金特有一句既单纯又荒谬的格言:“对你自己,那就足够了。”

自我孤立者的感情生活不像其他类型的人那样能保持一致的模式。不同患者个体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原因在于:他不同于前面的两种类型,前面的两种类型主要倾向于肯定的目的——屈从型的人要求温情、亲近和关爱,攻击型的人追求的是生存、支配和成功,而自我孤立型的人的追求则带有否定性目的,他不需要别人过多地介入自己的生活,不希望别人干预自己或影响自己。所以,他的感情世界更多依赖的是在这种否定性的模式中生存并发展的特殊欲望,而这种欲望是由这种孤立症所共有的少量的内在倾向形成的。

患者表现出来的总体倾向是压抑一切感情,甚至不相信世界上有感情。在这里我将引用安娜·玛利亚·阿密特(Anna Maria Amit)一部小说中的片段来举例。这段文字比较简明,不仅能够表现这种趋势,还能说明孤立型患者的其他典型态度。这部分内容是主人公回忆自己青年时代时说的一些话:“那时我能清楚地体验到我与父亲之间的血统关系,也能体会到我与自己所崇拜的英雄们之间精神上的联系,但我唯独看不出这当中有什么感情。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感情,就像人们对许多事情都撒谎一样,人们说有感情也是在撒谎。B女士很吃惊,她反问我说,‘那你如何认识自我牺牲的品质呢?’为她这句话的正确性我惊讶了好一会儿,但我还是得出这样的结论:所谓自我牺牲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谎言,就算不是谎言,那也是一种生理或精神的行为。那时我希望过独身生活,不结婚,我希望自己能变得强壮,内心能够平静,少说话,不向别人求助。我要通过个人的努力得到更大的自由,我不会再幻想什么,而是要清醒地度过每一天。我觉得道德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只要是真的,还管什么对错?只有向他人乞求同情与帮助才是大罪。在我看来,心灵就如同一座神庙,我要守护好它,只有庙内的监护人——僧人才有权知道里面进行的奇特的仪式。”

对于感情的排斥关键是排斥与他人有关的感情,主要表现是爱和恨,这就是保持与他人之间的感情距离的必然结果。因为有意识体验到的强烈的爱恨之情只会产生两种后果,或是使人与他人接近,或是使人与他人发生冲突。在这里,若是采用H.S.沙利文(H.S.Sullivan)的“距离机制”一词,倒是很恰当。不过,这并不是说,感情在人际交往范围之外就是被压制的,所以它就在对书本、动物、自然、艺术、美食等的兴趣中异常活跃。但这一点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对一个富有创作激情的人来说,要控制一部分感情,并且这部分感情对于自己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那就只有压抑自己全部的感情才能做到。虽然这只是一种推测,但以下这些事实可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孤立型的艺术家在其有创作能力的时候,不仅能感受也能表现出这种感受,但就像上面所引的那段话所展示的那样,他们往往都在青少年时期经历过感情完全麻木或坚决排斥感情的阶段。一般情况下,在这些艺术家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尝试失败后,他们就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地适应了自我孤独的状态,也可以这样说,他在有意无意中与人保持距离或是让自己适应了这种孤立的状态——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进入了创作期。现在,在他看来,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安全可靠的,他们能在这种状态下宣泄与人际关系无直接关联的许多感情。这一事实告诉我们,早期感情的否定是后来实现孤立的必要条件。

三、自我孤立形成的症结

在人际关系之外压抑感情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在我们讨论自强与自立时就已经暗示过它了,已经涉及这个原因了,任何可能使孤立者产生依赖性的兴趣、欲望甚至是快乐,都会被看成对自己深深的背叛,从而加以压制。众多患者认为,在流露自己的感情之前,要非常小心地观察局势,一旦发现这种局势对自己的自由产生危害时,他便会把感情的大门紧紧地关闭,但若是发现没有危害,便会欣然接受。梭罗(Thoreau)的《瓦尔登湖》就很好地说明了在这些状况下可能产生的深刻的感情体验。患者心中既害怕沉迷于欢乐,又怕因此而使自由受到限制,所以有时几乎变成了禁欲主义者。但这种禁欲主义是特殊的,它不是以自我否定或自我折磨为目的的,我们还是称它为自我限制更为贴切。如果我们对这种理论的前提予以承认,就不能认为它不够明智。

自发的感情体验应该在我们身上占据一席之地,这对于保持我们心理的平衡是非常重要的。例如,创造性可能是救赎的手段之一。如果这种创造性先受到压抑不能自由地发挥表现,然后通过治疗或者其他的方式被释放出来,那么就会对患者产生比较积极的影响,甚至在治疗过程中出现奇迹。不过我们必须小心估计这种治疗的效果。首先,假如我们把这种治疗产生的效果普遍化,那就是错误的,对一个孤立型患者来说这不一定有好处。甚至对于患者自身来说,假如从是否改变其病态人格的因素的角度来看,那么从严格意义上讲,这种治疗效果不能被称之为治愈,它只是为他提供了一种更满意、失调程度较轻的生活方式而已。

感情越是被压抑,患者就越有可能强调理性的重要性。他希望一切事情都能通过理性的智慧来解决,就好像是只要自己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就可以将其治愈,或是好像世上所有的问题只靠理性思维就都能解决一样。

在谈论了自我孤立者与他人的关系后,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所有亲密而持久的关系都会对他的自我孤立造成威胁,因此产生不良的后果。当然,假如与其交往的人同样是这种自我孤立的患者,能发自内心地尊重他保持距离的要求,或是他的伙伴出于某些理由能顺应并且愿意顺应他对孤立的需求,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等待培尔·金特归来的痴情耐心的索尔维格(Solveig)就是这样一个理想的伙伴。索尔维格对培尔·金特没有任何要求,如果有要求的话就会让他很害怕,就像他失去对自己的感情的控制时一样的恐惧。培尔·金特不明白自己给予别人的感情是那么的少,却认为自己已经奉献出了未宣之于口也未曾体验过的感情,认为已经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全给了她。如果两人之间的感情距离得到保证的话,他就能够保持一定程度的忠贞。他也可以与他人进行短暂的交往,若即若离,但这种关系是不堪一击的,任何微小的力量都能让它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