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倾塌的城池
克里斯汀，提拉西莫。
残阳如血。
小乞丐有些累了，他放弃了追赶那只被他用石头敲破了脑袋的野狗，一瘸一拐地走在在血迹斑斑的路上，然后回到了已经塌了半边的破庙里，爬到自己的草席上卧了下来。
草席上还有个老乞丐。
小乞丐转过头，看着老乞丐胸口上插着的黑色巨剑，锈迹斑斑，但却插得很深。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推了推老乞丐，没有回应后，便大着胆子起身握住了巨剑的剑柄，想要把它拔出来，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本来很苍白的脸色竟然被他憋成了红润的样子，可终究是力气太小没有成功。
他听到低沉的呼噜声，转过头警惕地望去——那只被他赶走的野狗正在破庙门口伏着身子盯着他，或者说是盯着他身后的老乞丐，眼睛在夕照中发出幽幽的光。
瘦骨嶙峋的狗，嶙峋瘦骨的小乞丐，就这样相互瞪视着。
尸体、破庙、残阳、还有血，嘈杂的声响与喝骂在不远处的城门口传来。
小乞丐是个傻子。
当初他在雪地里面被老乞丐捡到的时候，就已经冻傻了。后来老乞丐用了自己藏了多年的一壶药酒把他给救了回来，他一直以为那样难喝的东西是毒药，以为老乞丐要吃了自己，所以每次老乞丐给他灌酒的时候他就一直很悲伤，悲伤的想哭，然后就会被骂骂咧咧的老乞丐踹上一脚，不得不把毒药喝下去。
老乞丐待他很不好，每次自己要不到饭的时候他总是把他打一顿——但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挨打之后他都有饭吃，而老乞丐却没有饭吃，然后他一边吃饭，一边看着老乞丐嘟囔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偶尔还骂他两句。他当然知道老乞丐在骂他，因为每次在骂他的时候，老乞丐的样子就会变得很可怕，他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可怕的表情，就好像他要吃掉他一样。
可是他应该吃不掉他了吧，就在今天早上的时候，他看到鸟儿都飞走了，然后大地开始很不正常地震动了起来，震垮了不远处那道很厚很厚的围墙，还有那个很大很大的门，那都是他无法理解的事情。然后他看到很多很多黑色的东西从那破口中蜂拥而入，无数的人又从一处处的地方涌来，和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东西对撞在一起，渐渐地那些黑色的东西慢慢逼近破庙，老乞丐站在破庙门口看着这发生的事情，嘴里又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偶尔还骂上两句的时候，他看到了他面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家伙，那个家伙很大，然后老乞丐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他看到老乞丐深深没入胸口的剑，他从草席上跑过去，看到了红色的血——他知道那是不好的东西，那些鲜血从老乞丐的胸口涌出来，怎么堵都堵不住，他对着老乞丐又拉又拽，试图让老乞丐再动一下，但是年迈的老乞丐只是微微睁眼看了他一下，说了两个字。
笨蛋。
然后便是那永远凝固住的眼神。
血还在流出来，他跑到那个黑色东西的跟前对它又踢又打，但是他太瘦弱了，瘦弱到没有多少力气，他被那个黑色的东西踹碎了腿，然后又被人拉着领子甩到了一边。
他看到很多马，他知道那个东西叫马，他曾经因为蹭到了别人的马而被别人打了一顿，然后老乞丐就告诉他那叫马，要比他贵的多，他不知道贵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那叫马。
然后那些密密麻麻黑色的东西就被那一大群马挤回了那个大大的窟窿外面。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那么吵，从天上挂着的那个火盆出来的时候就开始吵，吵到火盆慢慢掉下去。
喧嚣还在那边沸腾着，而这边只剩下了一具尸体，一只想吃尸体的野狗，一个瘸了腿的小乞丐。
“咄！”他拿起一块石头冲着破庙门口的野狗喊了一声，眼中是强烈的怒意。
他这次下定了决心要追上这只野狗，可就在他一瘸一拐地冲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有些不一样的声响——甚至那些人嘶哑的喊叫都没有漫过这样奇异的声音。
呜呜声由远及近，在头顶上，速度很快。
他抬头向发出声音的天空望去，一道黑影猛地从半空扎下钻入他的心口，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向后倒去。
破庙门口瘦骨嶙峋的野狗看着倒下的小乞丐，以及他手中跌落在地上的石头，有些兴奋地冲了上来，然而它没有冲出多远就被另一道黑影死死地钉死在地上。
天空是飞蝗般遮了残阳的箭矢。
箭如雨下！
……
“是骨弓！草特么的是骨弓！举盾啊，都特么举盾啊！”一个上了年纪的汉子一剑挥开飞到眼前的箭矢，回头冲着银发的少年咆哮起来，“老子的城卫军都要死绝了！还特么不撤！娘个蛋的布莱恩特，你特么哪里找来的人！”
“库修斯你给我闭嘴！别忘了就是因为锐雯大人我们才能撑到现在！”刚从战场上退下了几乎浑身浴血的布莱恩特大声喊道。
库修斯一时语塞，可依然倔强地怒视着锐雯道：“可那特么的是老子的兵！先生！”
锐雯拍了拍库修斯的肩膀，没有说话，转身回头望去。
在目光遥远的尽头，是鲜红的旗帜正在拼命挥动。
“最后一波难民已经离开了，库修斯，可以撤了。”
“城破了！草，它们又攻进来了！我们已经顶不住了！”前面城墙的缺口疯狂的骚动起来，人的惨叫和死灵的低鸣混在一起，飙出血液与黑色的雾气黏稠成一种很恶心的味道。
而眼看着——那一道人类用身体堆成的防线就要崩塌。
“库修斯你们撤，布莱恩特，让骑士们掩护撤退——”
“是！”
城卫军开始缓缓后撤——他们不敢撤得太急，边战边退是最好的选择，然后两翼的骑士如同两条银色的怒龙，重重地撞在那黑色的洪流之上。
二百多名精锐的骑士，一天下来，只余一百。而那城卫军除了布莱恩特的老友库修斯肯留下来掩护提拉西莫的民众撤退之外，其他的城卫军都如鸟兽散。
逃跑的速度都让锐雯有些咋舌。
两千人死守一天城！已是奇迹！
锐雯看着身边的老人和库修斯，望了望正在率领骑士在那黑色的洪流中来回冲刷的中年骑士，心想能有这样可以托付的队友，真是一件幸事。
“小心——第二波箭雨又来了！”
或许感到了人类的撤退，城外的骨弓又是一波箭雨，如蝗，浓墨一样黑了天边烧红的云彩。
那些撤退的士兵，裸露在了这波箭雨之下。
库修斯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闭上双眼不忍看着血淋淋的一幕。
“我来。”
平静的声音，平静的剑。
库修斯感觉在士兵们如潮的撤退中，有人逆流而上。
“折翼之舞——断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