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由国度露峥角
又是新一天。
这天清虚是中午时分上机飞回BJ的，杨开估算下时间，在下午三点左右给清虚挂了电话，清虚传来平安的话音杨开的心才搁下来。
接下来便给宫羽电话，昨晚杨开没有回宿舍，就陪伴在清虚身边，清虚叮嘱他今天务必给宫羽电话，有固定的场所演奏总比街边奔波劳碌强。
电话很快就接通。
“喂，我是宫羽，哪位？”电话那边的声音非常有磁性，不过声音非常快捷。
“杨开，昨天在王府井地铁拐角弹吉它。”杨开平静地回答。
“噢，杨兄弟，终于等到你电话了，太好了。怎样，清虚老前辈已经同你讲了事情吧？是打算来我公司或者……”宫羽声音非常开心，不过话没有说完，留下半截。
“宫先生，非常抱歉，我暂不打算进公司，只想……”杨开委婉地拒绝半句，后半句也是留了半截，反正宫羽也明白。
宫羽沉唔了片刻，不过很快就回话。
“好，你今天有空吗？如果方便的话，晚上八点三十分左右到自由国度找陈悦，也就是那天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她是老板娘，你直接找她就行了。今天公司的事情比较多，可能今天不能与你见面，改天一起喝酒，如何？”
“好的，谢谢宫先生。”杨开便出声向宫羽致谢。
“呵呵，别先生里先生外的，叫我老宫就行了，啊，不行，还是叫我宫羽吧。”宫羽听到杨开叫先生竟然十分别扭，就自行改个称呼，不过改的称呼也太强人所难了，老宫与老公同音，搞不好别人以为这两人上演李安的《断臂山》。
杨开心里十分想笑，但强忍住笑意。
“行，以后我就直接叫宫羽了。”
“没问题！”宫羽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便报陈悦的电话号码过来，并把从岭南大学如何坐车、地铁、甚至搭船到“自由国度”酒巴的交通路线详细告诉杨开。
刚说完路线，杨开就听到那边传来“宫总监”的叫声，于是杨开委婉地再次多谢宫羽便挂了电话。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岭南这座大都市就沐浴在太阳五彩的余晖下。
杨开背着吉它，傍晚七点半就在岭南大学北门的天字码头候船，杨开问过船务员，从天字码头到长堤路的酒巴一条街，只需要二十五分钟。
于是在八点前就到了酒巴一条街，“自由国度”酒巴就在这条街中间，分外显眼，比起旁边的酒巴面积要大上一倍有余，按杨开的经验所得，酒巴越大可以证明其生意就越好，人气也最旺。
陈悦在下午四点左右接到宫羽的电话，说晚上杨开要来酒巴演奏，今天恰好是岭南音乐学院的吉它专业轮值，这下如何安排呢？她心里就纳闷了，昨晚宫羽讲杨开的吉它弹得神乎宛若大师，陈悦可不信这个邪，今晚就安排两个试一下，让观众评判就可见高下了。
同时昨晚陈悦还问如果杨开来演奏，给他开多少人工呢？毕竟她才是老板。
宫羽就说你看着办吧，月薪不少于三千元，最好四千元，不要给得太多，好方便他来诱惑杨开上他的贼船，也就是进入他的公司。
陈悦想了想，如果真的是如宫羽讲得那样，四千元也不过份，曾经请过国内一位顶级吉它大师过来，一晚也过四千元了。
不过在等杨开这排时间，她安排服务员每张吧台上搁了数张便签及削好的铅笔，便签上写着，请欣赏今晚的两位吉它高手演奏，两位吉它高手以AB字母代替，还有优秀优良一般较差等几个方框，请各位尊敬的消费者务必写下评价之类。
同时陈悦还叫服务员布置好录音设备，好方便有要事缠身不能前来捧场的宫羽，其实陈悦也是想考一下宫羽，看他能否分辨那曲是杨开演奏的，同时也让宫羽盲判一下谁高谁劣。
当做完这一切，陈悦就接到杨开的电话，说他已经到了酒巴门口。
陈悦便出门接待了杨开，并安排了一间静室给杨开调音，安排完这一切已经到了九点。
“自由国度”酒巴内的吧客慢慢多了起来，在九点半左右差不多坐满了人，而吧客也看到了吧台上的便签，非常好奇晚上“自由国度”又会带来什么新鲜节目。
时间正好是九点三十分，也就是通常酒巴的开演时间。
代号为A的岭南音乐学院吉它高材生还算有职业操守，提前十分钟到场，一来就和陈悦打了招呼，陈悦竟然鬼使神差，对高材生说今天晚上还有一个吉它选手与他同台斗技，叮嘱他务必拿出十二分实力来演奏。
高材生有些愕然，不过片刻就抬起骄傲的头颅，出于好奇。
“哪间音乐学院的高手？”
“不是音乐系的，在岭南大学就读中文。”
陈悦对杨开所知甚少，昨天在宫羽与清虚交谈时了解，杨开并非读音乐而是就读中文，与音乐学院一丝边也不沾。
“晓得，晓得，绝对拿出十二分实力。”高材生听了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学中文也来与学音乐的相斗，估计也就是业余水准，就让他见识一下音乐系吉它专业高手的实力，要不天下玩吉它的人都说自己是高手，牛逼哄哄的，最好弹到他自觉低人一等，自动消失最好。
有了这样的想法，高材生也打起精神，端坐在专门的演奏椅上调弦钮，不断试音，忙碌了数分钟，直到调到他认为音色最佳才对陈悦打了个“V”的手势，而陈悦也微笑一下对他鼓励，毕竟有这个高材生坐镇，“自由国度”的不少吧客也是冲着他来的。
高材生首先弹的是《致爱丽丝》，一首耳闻熟详的贝多芬钢琴小品，同时也是玩吉它初级生最中意弹的入门作品，因为此曲形象单纯技巧浅显，当然要弹出味道来就要显功力了。
也许是惯于速度，这首三分钟的小曲高材生在两分钟多点儿就完成，下面的吧客可能对音乐时段节也不甚了解，但听起来感觉非常流畅，也就报以热烈的掌声，而陈悦也微笑起来，高手就是高手，人家堂堂一个过九级古曲吉它高手，名头不是糊的。
此时，杨开也悄悄地立在静室的门口细耳倾听，听到了《致爱丽丝》中的两个对比性的插段时，就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位仁兄弹得也太花哨了吧，通曲一个莫扎特风格轻快明朗的调子，正常而言《致爱丽丝》先是轻快，再到有些严肃且稳重的暗淡，好像在沉思一样，最后再在优美和温柔的气氛中收宫。
《致爱丽丝》在古曲吉它考级中只是位列二级，高材生听到下面吧客的热烈掌声，也露出一抹得意的表情，双手速度极快地来了一段华彩，下面更是口哨声欢呼声迭起。
华彩过后，高材生就弹了五级的《爱的罗曼史》。
在酒巴另一角的陈悦看到杨开立于静室前，便轻步走过去，杨开向她笑了笑，陈悦也笑了笑。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陈悦竟然考起杨开来了。
“《爱的罗曼史》，当代吉它大师耶佩斯的手笔。”杨开毫不迟疑地说出来。
听到陈悦微微一愣，什么耶佩斯，她可不懂，不过微笑地倾听，下面杨开肯定会为她介绍的，作为一个老板是有这样的眼光与实力的。
“耶佩斯将原来一首不见经传的西班牙名谣改编并用于法国著名影片《被禁止的游戏》的主题音乐后而风靡世界，纯朴的旋律与清澈的分解和弦完全溶为一体，充满温柔浪漫的气息，《爱的罗曼史》甚至成为吉他的同义词，是吉它曲中的一首不朽名作。”杨开仿佛猜透陈悦的心思一样，便娓娓地道出。
“弹得怎么样？”陈悦打蛇随棍上，这个才是她问话的主要目的。
“嗯，弹得很快，乐谱没有差错。”杨开迟疑了片刻才下了评价，其实杨开不敢说，这个高材生在第七第八乐句之间、第八第九乐句之间甚至第九第十乐句之间处理得不是很完美，并没有利用难以分割的半音紧密粘连在一起。
这样一来就演绎不出《爱的罗曼史》旋律中独特而又浓厚的感情色彩，表达不出曲子本身那种歌者内心激动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边缘感觉，更不用提每个乐句所承载的饱和感情。
“这样啊，好的，呶，你看一下今天晚上你要演奏的曲目，他所弹的，呆会你也试一下，有没问题？”陈悦一脸平静，递过一张曲目表，其实她心里正在想，如果你能弹得像他那样快的话，也认了宫羽这个人情了。
“没问题！”杨开借着微光，扫了一眼曲目表，也是一脸平静。
此时，《爱的罗曼史》演奏完毕，吧内又是一片欢呼声。
接下来高材生一共弹了八支曲目，有昨天杨开所奏林赛的作品《雨滴》及戈赛克的《加沃特舞曲》，一生穷困潦倒的巴里奥斯《大教堂》，斯坦尼•麦尔斯的《卡伐蒂娜》等等。
不过令杨开郁闷的是，这位仁兄一连演奏了两次泰雷加的《阿尔汉布拉宫的回忆》，或许这里当作是他的练习场，因为《阿尔汉布拉宫的回忆》是古典吉它十级的必考曲子。
就连一旁倾听，对音乐一无所知的陈悦也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有股气升起，当这里是他的练习场啊。
终于找到一些音感的高材生才恋恋不舍地从椅子上下来，站起来对在场的吧客鞠了一躬，或许吧客已经习惯后面的蛇尾，同样报以热烈的掌声与口哨。
高材生下来便走向静室，看到杨开与陈悦立在门口外，轻轻对陈悦打了声招呼，瞥了一眼杨开便进入静室。
陈悦心内涌起一阵不悦，高材生持才傲物，看来同行相争这句话不假，但现在杨开毕竟是宫羽邀请过来的客人，这点面子是要给的，不由脸上涌上一丝尴尬。
“这家伙就是这样，别见怪。”
杨开笑了笑，这没什么的，以前在BJ后海甚至三里屯，同行甚至大打出手也见过，不招呼也正常，毕竟这有关于饭碗的问题。
便朝陈悦致下意，表示他要上台了，陈悦点头同意。
上台前先向周围吧客鞠了一躬，这一礼貌动作马上引起所有吧客的注意，就知道是B位吉它了，个个都停下交谈向杨开行致目礼，都想听下这个B位吉它手会带来什么音乐。
杨开也是从《致爱丽丝》开始，还没有弹到半曲，酒巴内的所有灯光慢慢调暗，只有聚焦在杨开身上的灯光依然明亮。
陈悦心内一格愣，莫非电源有故障，片刻看到快步而来的灯光师，灯光师在陈悦耳边低语几句，陈悦脸色马上微变。
此时，整个酒巴内只有《致爱丽丝》的旋律在跳跃，轻快开局，中部暗淡，优美收尾，时间
上与音乐大师贝多芬的演奏时间一模一样。
一曲终了，没有掌声，周围变得非常安静，弄得陈悦心里产生小九九，她没有心思去听，只是觉得与刚才那个高材生弹得差不多，不可调子似乎有些起伏。
接着就是《爱的罗曼史》，随着主旋律的跳跃，爱的棱棱角角就在一个一个音符中呈现，每个吧客都仿佛被带进了一个绚丽多彩的奇妙世界，那是关于一些对人生、对未来的理想、希望与困惑等复杂感情的诚挚、含蓄而又深沉的表白，都在旋律音调中的每一乐句、每一小节、每一音符闪烁出情感美的光辉。
这一曲尽了，依然没有掌声。
陈悦有点惊奇，这次她用心去听，也听出里面的味道，难道这些吧客比她还钝吗？
也许吧里灯光略暗，便支使灯光师去开灯，这样或许好一点，可以看到吧客们的反应，灯光师好像不情愿一样，磨蹭了半天才打开。
此时杨开已经演奏林赛的作品《雨滴》到中段了。
灯光一开，所有的吧客像醒了一样，下面有一些轻微的骚动，有个服务员被一个吧客招呼过去，片刻就一脸诧异来到陈悦面前。
“老板，顾客投诉说不准开灯，一开灯就破坏了音乐的什么意境了。”
陈悦脸色再次一变，而一旁的灯光师乐呵呵地轻盈小跑去调暗灯光，蓦然陈悦发现身边有人的呼吸声，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高材生，只见他一脸通红，写满了激动与及不敢相信，虚空的右手还不停地随着吉它音一拔，仿佛正在弹吉它一样。
陈悦看到高材生的样子，心里便有些爽快，同时也不想站在静室旁，于是便步出外边透透风。
刚出门口，同时也有数个吧客轻轻窜出来，纷纷掏出手机呼朋唤友，他们说什么也一字不漏落进陈悦的耳朵。
“快来！自由国度酒巴今天晚上有吉它大师献艺，快！”
“马上打车来陈悦的自由国度，要快，一个超帅的吉它大师在这里表演。”
……
陈悦这下子就真真正正地呆了，透过酒巴门缝隙，全场的灯光聚焦下，杨开已经化身为音乐的精灵，飘逸且灵动的天籁之音，久久不绝。
这下子，陈悦终于理解为什么宫羽会这么狂热，也明白什么叫技匠与大师的区别了。
因为吧客的耳朵是最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