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千万里，爱的追寻（3）
一个依山而建的村庄。零散地分布着几十户人家。
我走近一位老奶奶，询问到夏颜的家该如何走。她和蔼地微笑着回答，又问我从哪里来，是不是夏颜的同学，现在都已经开学了怎么不在学校上课？我微笑着一一回答她。
说着说着，老奶奶的脸色却阴沉下来，眼睛里渐渐闪起泪光——
夏颜这孩子多好啊，为人和善，学习上进。他是我们村唯一的大学生，可给咱们村的人脸上贴足金了。只是，夏颜这孩子命苦。自小家庭情况就不好，后来，爸爸和妈妈又都得病。谁料，这个暑假他回来不久，父母就相继地去世了，好像之前都悄悄说好了。
夏颜受不了这个打击，遇见人也不愿意再打招呼，饭也不好好吃，时间一长，整个人都变得没了形。前几天，听人说他到他姐姐家去了，这几日就再没见到过他。唉，这孩子……
老奶奶使劲地摇头，拿骨瘦如柴的手指转身抹去眼角的浊泪。我的心里生出几丝怅然。
“奶奶，您别难过，现在夏颜已经长大了，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轻拍着老奶奶的后背，安慰她。等她平静了一些，我再请求她，“奶奶，你能带我去夏颜家看看吗？”
“唉，他家里都没有什么人了，还看什么！”老奶奶的语气里有些嗔怪的意味。
“奶奶，求求您，带我去看看吧。实在不行，您老给我指条路，我自己去找，行吗？”那一刻，我是那么急于看见夏颜的家。
“好吧，好吧。我带你去。”说完，老奶奶拄着颤巍巍的拐杖，朝一条巷子深处走去。我紧紧跟随在她身后。
巷子越走越窄，也越来越靠近连绵起伏的山脉。终于，在临近山的一扇木门前，老奶奶停下了脚步。我亦停步，然后看见拴在两扇门板之间的布条。它将两个门环牢牢地系在一起。门，没法打开。
我后退几步，越过夏颜家院墙的最低处，看清了他家的外观：三间不大的土房子卧依在山脚下，有些破败。墙壁没有刷白灰或者涂料，显现的是黄土的本色。院子里除了一架木头腐朽的架子车外，光秃秃的再没有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一个事实，屋内没人。原本，我还抱着一丝侥幸，心想：老奶奶人老眼花，有可能没有看清夏颜回来。而夏颜，有可能独自呆在这里。可是没有。
我的内心感觉到一股被丢弃的苍凉。
“姑娘，走吧，也没什么好看的。”老奶奶在一旁扯我的衣袖。
我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过来，不好意思地对老奶奶笑笑，然后跟着她离开。
“奶奶，您刚才说夏颜到他姐姐家去了？”我记起什么似地问。
“那可说不准。夏颜的姐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估计夏颜呆不了多长时间。”老奶奶望着不远处道路上驶过的一辆拖拉机。
“那他姐姐的家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远不远？”我还抱着希望，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有好长一段路呢，姑娘。看你现在很累的样子，天也晚了，要不今晚先住在我们家，明天再去找？”老奶奶在征询我的意见。
感觉自己真的有些累了，我便点点头，感激地向老奶奶说谢谢。
第二天，当太阳从山的夹缝中射出第一道光芒，我已经收拾好一切，独自上路了。临行前，我把戴在脖子上的一只玉观音送给老奶奶，留作纪念。善良可亲如老奶奶这样的人，理应受到别人的尊敬和爱戴。
夏颜姐姐家的处境和夏颜家差不多，依然是三间土屋被低矮的围墙圈起来，中间形成一个小小的院子。听见我敲门的声音，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少妇前来开门。
我对着她微笑：“请问，你是夏颜的姐姐吗？”
“嗯。我——你是——”夏颜姐姐见是一个陌生人，有些忙乱，不知该怎么发问。
“哦，我叫米小次，是夏颜的同学。”我赶忙介绍自己。
“噢，那，那进来说话吧！”我走进院落，环顾四周。她在我身后，把钝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
……
“夏颜没有来你这儿吗？”说了许多闲话后，我步入正题。
“你说我弟啊？他是来过，不过两周前他就到外地去了。”夏颜姐姐的脸一直阴郁着。看来，失去双亲造成的阴影还没有从她的心头完全退却。
“外地？你知道具体是哪里吗？”我接着问，希望能够快些得到一些关于夏颜的消息。
“好像是在大海边上。他来信了，可是我不认识字……”夏颜姐姐的眼神中有一丝急切和渴盼。
“那我念给你听，好吗？”我说出这句话，给夏颜姐姐希望的同时，也给我自己希望。
“嗯，好的。那麻烦你了。”说完，夏颜姐姐爬上土炕去，从整齐的被窝层里，取出一只折皱的信封，然后用双手递到我手里。我忽然想起一句古诗来，家书抵万金。
我仔细辨认上面的邮戳，“上海”两个黑字隐隐绰绰。再看日期，信是两周以前发出的。
姐夫、姐姐：
你们好！我已经安全到达上海，不必再挂心。现在在外边，和一个刚认识的朋友在一起。他人很好，答应给我介绍一份在网吧做零杂活的工作。等我安定下来，能存出钱了，我会给你们寄一些过来。
噢，对了，你们两个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有什么事，你们都要好好给对方说，不要老是你不理我我不睬你的。那样，对谁都不好，也会让我担心。
姐夫，姐姐不识字，你好好规劝规劝她。我离开的时候，她的精神还恍恍惚惚的。你要劝慰她，不要让她太难过。我们不是还要在生活面前撑下去吗？爹妈虽然因为病痛离开了我们，但是还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啊。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亲的人了。
你告诉她，有什么事，可以请人给我写信。等我买了电话，我也会往家里打电话，到时候让姐姐到村长家里去接。有些事情，是一定要想开的。那样，对谁都有好处。
嗯，就此停笔吧。因为没有平整的地方把纸铺平，所以字写得歪歪扭扭。朋友还在那边等着我呢，他说要带我去逛许多地方。你们要好好照顾家里。我的地址在信封的正面写清楚了。
致
礼
夏颜
8月23日
我缓慢读完，感到鼻子酸涩，满心难受。夏颜的姐姐斜靠在炕沿上，泣不成声。
“姐，你别太难过了。你看，夏颜不是已经到上海了吗？而且，他身边还有新认识的朋友。”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尽管我也为夏颜的际遇担心，但我至少要给他姐一些希望和安慰。
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准备把夏颜的地址储存进去。
才发现手机已经被我关机好长时间了。开机，伴随着一连串的嘀嘀声，二十多条短信冒将出来，顺带好几个未接来电。是副校长和老太太。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心赶路，竟然忘了父母在家里。他们应该着急的发了疯吧。我的眼前出现他们心急火燎地给我发短信，打电话的场面。我轻轻打开收件箱，一条条短信映入眼中：
——小次，你去WLMQ，是要找夏颜的吧？对，你长大了，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我和你爸都不反对。我们等你回来。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在途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孩子，你是在火车上吧？打你电话，老是关机。你走的时候带银行卡了吧？！我今天已经在里面存了5000块钱。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尽管花，千万别委屈自己。外面的日子不好过。以后每个月，我都会存一些钱在里面。要是还不够，就跟家里说。
——我已经向学校请了假，算是你休学一年。你不用再担心了。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好。可是，你千万不要丢下我和你爸两个人啊。我们一直等着你！
——安杨今天来找你了。了解了你的行动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就默默离开了。有时间的时候，别忘了给他打个电话！
——小次，你找到夏颜，就和他赶快回来。来了以后，我们再安静地坐下来，详细谈这件事情，好吗？
……
读着一条条发自肺腑的短信，我的眼角流下泪来。我颤抖着手拨通家里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了两声，母亲很快就接了起来——
“喂，你是小次吗？”声音沙哑而急切。
“妈——”听见老太太的嗓音，我忽然控制不住，感情的堤坝一下子崩溃，泪水泛滥成灾。
我多想说话，可止不住的哽咽不允许。我只听见母亲在那头急切地问这问那。许久的唠叨后，听筒传给父亲，依然是几乎同样的话语，温软、和蔼、慈祥。可我却仍忍不住哭泣……
最后，我不得不狠狠地摁掉电话。长疼不如短痛。
这次反了过来，夏颜的姐姐走过来安慰我。我紧紧抱住她，像在死亡的边缘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又逗留了不长的时间，我便告别了夏颜姐姐，匆匆奔赴火车站。远在千里之外的那座特大城市里，或许此刻正有个人站在街头，满目迷茫地四下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