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忧,无忧
如果美丽有一种颜色,那么姬云会说,那颜色是白色。
“姬云……姬云……”
熟悉的声音回荡脑海,仿佛拨动了心弦,姬云惺忪的眼皮缓缓睁开,模糊中带着睡意。
飞鸟扇动着翅膀于空中盘旋着,落在大树上,发出如清唱般的啼鸣,微风拂过,吹拂着花草摇曳,带着一丝清香,还有潺潺流水的湿润,吹打在脸庞,很是舒服。
天空湛蓝,清澈如同湖面,美得如同虚幻。熟悉的画面,熟悉的风,熟悉的声音,带走了睡意,想到了自己身处何处,更是看到了洒落的阳光下,那张侧脸。
一身白衣如雪,皮肤也如雪般白皙,她在那里,仿佛就是雪,仿佛就是白色。
她的脸庞如画中人一般美丽,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的念想,圣洁如同仙女,年纪看上去不过十八芳华,眉宇间却透出的一丝丝忧愁,更显得楚楚动人。此刻白衣女子跪坐,把少年的脑袋放在自己膝上,玉指纤纤,抚摸着少年的黑发,口中低声喃喃着少年的名字。
“忧……”姬云缓缓睁开眼,看着那张如梦如幻的俏脸,轻吐出一个字,女子的名字。
“醒来了么。”白衣女子抚摸黑发的动作一顿,却没有停下,微笑轻声道。声音如百灵般悦耳,让人痴迷。
“我在这里,不就是没醒来么。”姬云笑着,却没有起身,像是享受着枕在白衣女子膝上的感觉,侧眼看了一下四周如人间仙境般的景象,神色露出向往,尽管他知道,一切都不真实,眼前的一切,只是梦一场。
自他记事开始,一直会做一个梦,梦到微风流水,鸟语花香,不真实的美丽中,端坐着一个白衣女子,美得不可方物,低喃着自己的名字。
每次深夜闭眼后再次睁开时,自己就躺在女子的膝上,开始时还会有点不好意思,可久了,也就习惯了。
她说,她叫忧。姬云想了想,这名字一如那眉宇间不改的忧愁。
他很喜欢每次梦境,因为睁眼后会让他看见自称忧的白衣女子,但他没有沉醉,因为他知道,梦境终究只是梦境,所以自踏上修行后,便以打坐代替睡眠,用一个梦,换一个变为强者的梦,成为现实。
“最近,很少见你来啊。”白衣女子闭着眼睛,轻轻抚摸着少年的头发,低声道。
姬云身子一震,立刻露出苦笑,感觉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去想着找什么借口搪塞过去。可挠头的时候动作一顿,扫开被黑发遮住的额头,摸了一下后神色奇怪,道:“这是什么?”
话语传出的刹那,白衣女子身子一颤,双目睁开,露出了她如同宝石般美丽的碧绿色,目光落在姬云额头上,久久不语,目中的忧愁,却是更重一些。
那是一块闪烁着光芒的,破碎木片。
“你现在的修为,如何了?”良久的沉默,被白衣女子的声音打破。姬云闻言后一愣,有些不明白忧为什么这样问,却还是闭目感受了一下。
可很快他神色露出激动,猛地睁眼蹦起,兴奋的道:“化血……我是化血蛮士了!!”
由不得姬云不激动,因为他感受到自己心脏处一个指甲大小的血晶缓缓跳动,那是炼血后下一个修为境界,化血境的象征!
踏入化血境后,才不算是被部落呵护的雏鸟,才拥有了翱翔天际的力量,若说不到炼血境是婴儿,炼血境是小孩,到了化血境后,才算是真正拥有力量的青年!
更重要的是,到了化血境,姬云就能做他一直想要做的那件事。
“你要去历练了么?”忧的声音,缓缓传出。
“对,我要去历练!!”姬云神色激动,毫不迟疑的大声回道。
历练之事,早在先前的梦境中,姬云便告诉给了白衣女子。
所谓历练,是每一个到达化血修为的蛮士,都要历经的锻炼,这是人族中代代相传,不可改变的规矩。
到了化血境,蛮士就必须离开部落,如曾经的魔罗一般,去历经风霜,去感受天地的浩瀚和残酷,在蛮荒中挣扎求生,于孤独中……蜕变!
不经历历练的蛮士,没有经历铁与血的洗礼,没有直面蛮荒与生死的勇气,那么便不配称作蛮士,是雏鸟,是刍狗,是囚族!
那样生又何欢,只是屈辱的活着而已!
姬云便是如此的渴望离开部落,去独自一人,历练征战天下。
因为他知道,留守在一个小部落中,无法变强。
没有足够的资源造化,没有见闻,没经历生死的锤炼,他如何成为强者,如何……敢说自己能守护自己的部落。
他不想经历生离死别的惨痛,不想因为自己的无能而丢失亲人挚友宝贵的性命,最后孤独坐在尸山血海上,后悔的惨笑,他不想。
而历练必须存在的第二个原因,便是兽潮的威胁。
每隔二十年时间,这个世界的妖兽都会如发疯一般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去毁灭,去摧残大地上的一切,兽潮过后,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他记得曾经问过阿爹,说兽潮的起因是什么,阿爹沉默了一下后,告诉他是灰煞之气作祟。
只有强者,才能直面兽潮,守护自己的部落。
而下一次兽潮,只有两年时间,能在短短两年时间里有最大的提升,在一个小部落里是无法做到的,唯独历练……
姬云神色激动万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此刻万事俱备,化血修为达到如同东风吹来,让他无法不激动。姬云兴奋异常,正要转身抱住忧时,却是神色一僵。
因为他看到,忧笑着看着自己,可这笑容中,带着忧愁,还有化不去的哀伤。
“恭喜。”忧笑着,却让姬云心底有种抽搐的苦涩,只能一怔一怔的回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阵微风拂过,可不知怎的,姬云只感觉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好久没有听过你的绝活了,能再吹一次给我听么?”良久,忧的玉手伸出,抓住了迎面吹来的一片树叶,递给姬云,笑着道。
姬云沉默,却是有点搞不懂忧的心思,只能点了点头,接过叶子,放在嘴边,轻轻的演奏。
叶笛,可说是姬云为了忧,特地学的一门技巧。记得那年年少,姬云大大咧咧的说这里除了这些东西什么都没有,多无聊啊,下次见面时给你看点好玩的。
于是醒来后,便苦练了叶笛这门功夫。记得第一次演奏时,生疏,笨拙,老是跑调,姬云羞愧,脸红得发烫,但也是挺开心的。因为那时第一次看见忧开心的笑了,眉宇间那缕忧愁荡然全无。
自那一天起,姬云便苦练叶笛,为了不再出丑而努力,说来也是奇怪,为了一个梦境,居然在现实中拼死拼活的,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可姬云就是那么做了。
为博……一笑。
叶笛声高低起伏,却又清脆悠长,让人舒畅,让人沉醉。
可再好听的曲目,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刻。
有相聚,就会有离别。
曲终,人散。
姬云怔怔的躺在房间里,兽皮盖在身上,久久不语。
那一刻,在最后一个声音落下时,姬云看着忧时,看着她嘴角微动,诉说着他听不到,可又能读懂的话语,不知怎的,有种揪心的痛楚。
再见。
他转身时,看着同样躺在身边的,沉沉睡过去的七寸小白蛇,沉默中抚摸着小白蛇的头,低声喃喃道:“无忧,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姬云看着小白蛇,依稀记得过往的曾经,形影不离的一幕幕。
能让他倾吐心声的,一个只有梦境中的忧,另一个,便是现实的无忧而已,说来也奇怪,一个梦幻,一个非人。
许是被摸得舒服,无忧晃动了一下身子,惺忪的睁开眼睛,迷糊的看着姬云,目中露出疑惑,似是不明白姬云在说些什么。
姬云苦笑一声,但说着梦中之事也只是奇怪而已,轻轻抚摸着无忧的小头。顿时无忧神色露出享受之色。
“无忧,我化血了,要去历练,可不能带你离开部落,危险。”姬云摸着摸着,忽然说道。
此话传出的刹那,顿时感觉抚摸的手一震。
下一刻,无忧身子一晃,直接缠绕在姬云手臂上,死死的勒住,一副打死不放开的模样。
姬云苦笑,却是明白了无忧的意思,继续劝说道:“真的,外面危险,如果带上你的话,我顾不上。”
无忧轻吐蛇信,发出呲呲的声音,通灵的目中盯着姬云双眼,小尾一动,竟然指着姬云胸膛。
姬云苦笑,无忧指着的位置,正是他之前于血池中,无忧给他碧绿色生机光团的位置。虽说他记不清晰了,可想来说无忧的生机是帮助他化血的关键。说姬云不心虚是不可能的。
“可实在是很危……”姬云苦笑着继续道,可话还没说完,无忧身子一晃,顺着手臂爬上,直接用尾巴戳了戳姬云的胸膛,戳完后身子一闪,竟然化作了一个蛇纹烙印在姬云手臂上。
姬云一愣后,苦笑连连,摇了摇头,闭目感受片刻,察觉到体内的虚弱后,轻叹一声,继续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次,他没有一如既往的梦见忧,倒是在梦境中,忧和无忧隐隐重叠在一起,瞳孔中的碧绿,异样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