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冒着烟的螃蟹上桌，跟蔷薇的怒气一样多

「工作做得怎样？」蔷薇回到家，她的母亲，美云说。

「还在努力。」

「努力很好，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这样才会获得别人的尊重，知道吗？」

「知道！」

「妳在外面生活一切都好吧！妳知道我随时欢迎妳搬回来住的。」

「妳可以过来看看啊！环境很不错的！」蔷薇建议。

「能好到哪？我没有勇气看。」

气氛僵持着，蔷薇呆滞的看着电视上Discovery频道裡那头刚被狮子逮到的羚羊。

美云是个让人不敢小觑的女人，浓密的一头俐落短髮，眼镜镜片总是澄澈透明，藏不住在镜片后面精神奕奕的眼睛，总是仔细端详别人的意图，一层一层的分析与质疑，像是拨洋葱一样的讲究，差别是她从不会被呛到流眼泪，蔷薇从没见过美云掉眼泪，就算是看感人的八点档肥皂剧也是一样，她是个永远深信自己是站在正义的一方的人，她说的都是对的，她坚持的都是不容置疑的，她的气势是与身俱来的，在沟通这条深俱技巧的河流裡，她从没打过败仗，而且她不容许站在对岸的人吃闷亏，她坚信自己对的，即使是吃败仗的人也不该感到委屈。

若说她这一生有什麽遗憾，应该就是膝下没有继承的儿子，但是她又没这麽介意，毕竟她觉得女性在各方面都比男性优越。

「今天天气很好！」蔷薇的父亲怀澄邀请蔷薇和美云出去钓鱼，他接着闷哼了一声，彷彿想在高压的空气裡传递一股暖流，蔷薇欣然接受他的建议，毕竟，她可吞不下眼前沉重的气氛，她需要出去接触新鲜的空气。

但其实蔷薇对于钓鱼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一点她跟美云是同一阵线的，美云也不喜欢钓虾或是螃蟹，不过调理过后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怀澄是个非常会料理螃蟹的大厨，她们都很期待今天的晚餐，为了表现一点参与感，蔷薇乖乖的当个陪客，但是她尽量离父亲远一点，她受不了鱼腥味，只要一靠近，她的胃就不舒服，鱼勾上的鱼饵闻起来真是乱噁心的令人一阵晕眩。

天气很热，石头被晒得发烫，点点阳光筛过大树下，像是点燃了部分石头的表面，儘管上面垫了一层野餐巾，蔷薇还是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野火裡闷煮的地瓜，她热得不得了，「好热！」躁动的她被美云斥责，「像是隻毛毛虫一样！」美云无视于她的抱怨，而只是给她一种精神式的摇篮，「心静自然凉。」然后寻着夏日裡的最后一点微风起身，美云跩着群摆，跳进清澈的河裡，留下蔷薇一个人在大树下，还有所有的暑热与燥气热情的与她为伴。

回到家，在晚餐等候的时间裡，蔷薇去厨房绕了一下，想跟怀澄说说话，发现厨房比以前更拥挤了一些，他先前已经有了三个锅子，但是他又忍不住买了一个不沾锅、一个压力锅，以及一个闷烧锅。

「新围裙？」蔷薇对着穿围裙的称职父亲说。

「英格兰格子围裙，我还有一套的隔热手套。」怀澄趁机秀他的手套，他的手套上面有一隻咬着辣椒的鱼。

「妳这套洋装很好看！感觉很清凉很避暑，多少钱？」怀澄掀开锅子，在一阵大火之间问蔷薇。

「不贵，一百块而已！」蔷薇没有说实话，她父亲向来不喜欢听实话，他会觉得她太奢侈，太不会为未来着想，一般而言，如果有人问她身上衣服的价钱，除了亲密的好友以外，她都跟朋友说定价，这件小花洋装的定价是三千，实际上买的价格很划算，是两折的价格买的，六佰元左右，但她对她父亲说是一百元，而他居然相信了！在他的世界裡只有没质感的便宜货、一些花到不行、一洗就坏、穿了身上会刺刺痒痒的廉价品。

他不知道一分钱一分货吗？一个人的外表是很重要的！蔷薇总是迴避他好心帮她买的衣服，那些毫无品味、没有设计感的东西会让所有人对她退避三舍，她深深的相信着，她会因此没有朋友、同事都会排挤她、上司会刁难她，而且那些地摊货的衣服一定会退色，跟其他衣服一起洗，会毁了她所有昂贵的衣服，这就是贪小便宜的结果，以为佔到了便宜，但总是面临更大的损失，一个人绝对不能贪小便宜！

「妳刚刚说什麽？！」怀澄说，他被自己炒的辣椒呛的一把眼泪直流。

「我说，你这些锅子看起来很棒！」

蔷薇回到客厅，美云正在用老唱盘在听五零年代的老歌，气氛很好，让她觉得很放鬆。

「妈，妳还记得我以前写的那首曲子吗？」

「我一直以为妳是土耳其语系的，原来妳是音乐系的吗？」美云看了她一眼，自以为幽默的说。

「那是学校办的活动，我大一时，自己写词、写曲、自己唱，我拿着小蜜蜂在自己的房间准备录音，录完之后，哎呀！自己都觉得，这麽像小孩子的声音，连我都听不下去，只好怪罪是小密蜂的错！比赛那天果然引起哄堂大笑，大家都觉得这声音跟我的脸兜不起来，认为这根本就是小孩的声音，不过，那次比赛，我得到作词作曲项目的首奖。」

美云没有说话，她像是沉浸在音乐裡，沉浸在过去的时光裡。

「妳都不记得了吗？」蔷薇失望的说。

「有些人一辈子梦想能成为老鹰，自由自在的遨游天际，但是成为老鹰之后发现自己有惧高症；有些人想成为王建民，但是却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妳说爸爸喔？」蔷薇思考了一下这话中有话的真正意涵。

美云继续说：「妳既然已经试过了，妳的声音无法穿透云霄，就只能留在鸵鸟的阶段，那妳…」

美云无视这句话的杀伤力，看到蔷薇受伤的表情甚至更掀起她的怒火，「妳该不会到现在还在妄想要成为歌手吧？妳的工作到底怎麽了？想这些做什麽？做人要实际一点，各行各业都会成功的，虽然我当初也很反对妳做保险，没办法！我可不能指望妳做土耳其的外交官，我们根本和他们没外交。」

「土耳其语怎麽了？保险怎麽了？」对于美云的诋毁，蔷薇感到怒气冲了上来。

美云叹了一口气：「没怎麽了，只是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无论如何，妳就要把它做得出色，好证明妳的选择是对的！」

「保险不是个丢人的职业。」蔷薇瘪嘴。

「海鲜大餐好了！BonNaBeTi！」怀澄把手放在嘴上亲吻，假装自己是义大利人还是法国人，他觉得自己很会享受人生。

「妳东西整理好了吗？吃完早点回去，思考一下明天的工作内容。」美云低声的说，然后她穿的美美的去厨房端盘子，冒着烟的螃蟹上桌，跟蔷薇的怒气一样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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