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如初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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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2

四载光阴,恍如一梦。她到底还是离开了枫桥,离开了承州,离开了这个让她伤透了身心的地方。甚至连跟亲人告别一声都没有。她也许是怕极了,只怕若是再踏入那个地方,便又再也无法逃离了。

宛城是奶妈的故乡,秦家的人并不知道这个地方。若是秦振北回来了,想必也不会找到这里。于是,安歌和奶妈便在宛城安了家。

一开始的日子也是十分平静,只是有一天早晨,安歌一起床便直想呕吐,可呕了半天,却只吐出几口酸水,整个人难受得紧。她的脸色已然煞白,倒不是因为难受,而是因为同上次得知自己怀孕时一样的心慌。

奶妈一眼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垂泪道:“真是冤孽,冤孽啊!”

安歌的身子已忍不住微微颤抖,那眼泪瞬间便如倾盆大雨般倾泻不止。原来她以为此生已与他不再有半分关系,可离得再远,她都还是没有办法彻底摆脱他。她哭了许久,忽然握紧奶妈的手,认真道:“奶妈,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他的孩子!”

奶妈连忙劝道:“上一次,那个孩子…这一次,可不能再没了。既然老天爷这样安排,咱们便认命罢。那个畜生,那样待你,这辈子,咱们只怕也寻不到好人家了。倒不如留个孩子,临老了还有个指望。”

想到上次那个孩子,安歌的心更是揪紧的疼。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她又如何舍得。她咬紧了下唇,含泪道:“就当这是我上辈子欠他的。”

时光荏苒,已是五载。正是春意浓时,小院里的桃花已开满枝头,像是云霞不小心落在了人间。桃树下,一名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手里抓着一根干树枝,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安歌刚从学校回来,进门便看到这一幕。瞧着那孩子小小的身影,她的唇角不知不觉便浮起一丝温柔的笑。她悄悄朝孩子走了过去,只见他在地上画了一张人脸,却是歪歪斜斜的,模样甚是滑稽。

注意到身后有人,小男孩忙抬起头看去,见到安歌,他忙起身抱住她的大腿,用稚嫩的嗓音喊道:“妈妈!”

安歌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儿在画什么呢?”

“我在画爸爸呢!”然儿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露出孩子最最天真的笑。

安歌不由怔住了。眼前孩子的脸恍惚间便与那个人重叠在了一起。她明明最不愿想起那个人的,可这个孩子,跟他竟是这样相像,五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见安歌愣在那里,然儿疑惑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妈妈,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安歌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

“妈妈,你怎么哭了呀?”

“有吗?”安歌连忙抬手抹泪,忙解释道,“大概是风太大,吹进眼睛里了。”她蹲下身,摸了摸然儿的脸,“然儿在家有没有乖乖吃饭?”

“有呀,奶奶给然儿做好多好吃的,然儿吃得可饱了呢!”然儿伸出小小的手,为安歌擦干脸上残留的泪痕,“妈妈不要哭了,然儿知道,妈妈也很想爸爸的,只是妈妈找不到爸爸了。然儿也很想爸爸,可是然儿不想让妈妈伤心。对不起,妈妈,然儿以后再也不提爸爸了。”他边说边将地上画着的人像给抹了去,就好像那个人在安歌的记忆里被抹去一样,从此便消失无踪了。

安歌忍着泪,紧紧抱住了然儿,用力点点头:“是妈妈对不起你,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可是,妈妈有然儿和奶奶就够了。”

周末,学校正好休息,安歌便准备带然儿去郊外散散心。奶妈连忙拿了两件外套赶了出来,一件递给安歌,一件则给然儿穿上:“虽说天气回暖,到底还是没热起来,外头风大,你们穿得这样薄,当心着凉了。你也真是的,都已经是孩子的娘了,还这样让人不省心。”

安歌有些抱歉:“对不起,奶妈,我没想这么多。”

“还不赶紧穿上?”奶妈无奈地摇摇头,“不要玩太晚了,早点回家吃饭。”

安歌笑着点点头:“那我们先出去了。”

然儿朝奶妈做了个‘再见’的手势,用清脆的嗓音道:“奶奶再见。”

奶妈一脸慈爱:“去吧。”

二人刚走出院门,却见一名穿着旧式长衫,风度翩翩的男子正站在门外,他的手里还拿了只蝴蝶风筝。

安歌疑惑地打了声招呼:“宋老师,你怎么会在这儿?”

宋临风原本在外头徘徊许久,一直不敢敲门,猝不及防地见安歌走了出来,一时尴尬不已,表面虽保持镇定,内心却早已慌乱,只好举起了手中的风筝,笑道:“天气这样好,闲来无事,想带然儿去郊外放放风筝。”

“哇,是风筝耶!”然儿瞬间便瞪大了眸子。

宋临风像是找到话题似的,忙蹲下身摸了摸然儿的脑袋,并将手里的风筝递给他:“走,叔叔带你放风筝去。”

“好呀好呀!”然儿兴奋地直拍手。高兴之余,又不忘回头看了安歌一眼,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妈妈…”

安歌温柔一笑:“去吧。”

得到安歌的允许,然儿这才激动地跳了起来:“耶!”

于是,安歌与宋临风一人牵着然儿的一只手,走在宛城古朴的街道上,俨然一家三口。

宋临风的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他偏头对安歌道:“然儿真是乖,你把他教得真好。”

安歌自是高兴,却也难免有些自责:“我平时忙于教学,对然儿多少有些疏忽了。多亏了我的奶妈,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宋临风心下不忍,却也敬佩:“你一个弱女子,要独自养育一个孩子,实属不易。太平盛世也就罢了,更何况是在如今这样的乱世之中。”他稍稍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你都没有想过找一个人一起照顾然儿么?”

安歌并未听出他话里更深层次的意思,只轻轻摇了摇头:“我现在只想好好把然儿抚养长大,没有时间想别的。”

宋临风看她并没有把话说绝了,心里便悄悄留了一丝希望:“做母亲的,自然都是一心为孩子。只是你还这样年轻,好歹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安歌抬手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微微一笑:“无论找谁,他都不是然儿的亲生父亲。我不希望然儿因为我而受到任何委屈。我没法子只顾着自己。”

“怎么会?”宋临风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然儿这样可爱,换了谁都会发自真心疼爱的。若是我能有…”他忽然察觉自己险些说漏了嘴,忙止了话语,“其实,只要是真心爱你的,自然也会真心爱然儿。到底都会爱屋及乌。”

安歌并不回答,只低头笑了笑。然儿忽然指着前方道:“妈妈,你看,那边有好多军人叔叔哦!”

安歌抬眼望去,果然见到那满目的军装,却是那样的眼熟,她的脸色微微一变。虽说并未见到那个人,可她总是怕,万一要是…她不敢想下去,立刻拉了然儿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秦振北正要上车,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往一个方向盯了许久,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韩东盛见他愣在那里,便开口提醒了一句:“少帅,你在看什么呢?该上车了。”

秦振北这才回过神来,却忽然觉得前方仿佛出现了她低头一笑的模样,可只是眨眼之间,那幻影便随风消散了。他的心不禁空落落的,又忍不住自嘲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是这样念念不忘。

他将心上的人影暂时忘却,上了车,问:“彼得医生到了么?”

韩东盛道:“已经在马场了。”

秦振北点点头:“先等一会儿,晚些再去也不迟。”

韩东盛表示赞同:“那些洋鬼子仗着自己的医术先进,架子摆得比天还大,是该煞煞他们的锐气。”

马场设在宛城郊外,归雁山脚下,以青山绿水为衬,风景极佳,是宛城那些权贵人家假日休闲的好去处。

汽车缓缓驶在通往马场的小路上,却见道路两旁的草地上聚集了许多人,有的在放风筝,有的则坐在草地上谈天说笑。秦振北的思绪不由回到了初遇她的那一年。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天也是这样的融融春日,他刚从马场回到家中,在花园里,他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她微微低头浅笑的样子,只一眼,便让他一生为之沉沦。

那时候,得知她狠心弄掉了孩子,他是气极了,所以才狠心将她抛下,一个人出了国。可他也怕她会走,所以已经私下命人将她扣留在枫桥别墅里。他心中也明白,父亲是一定会把她放走的,但那时候他那样绝望,所以也顾不上后果。果然,等他回来时,她果真就不见了踪影。一开始,他就像是发了疯一般,满世界地找她,他几乎就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却还是打听不到关于她的半点消息。他到底还是灰了心,冷了意,全身心投入到战争中去。也只有让自己累极苦极了,他才没有时间去思念她。这些年,他虽说打了许多胜战,坚守住了江北十三省,可也有好几次,他都在生死边缘徘徊。他记得,有一次他腹部中了枪,生命危在旦夕,可一想到此生还未再见她一面,他便舍不得丢了这条命。他想着,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会有再见的机会,他总不能就这样带着遗憾离开。

究竟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呢?他也不知道。可若要他彻彻底底地忘记,也许只有到了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汽车驶过时,扬起些许尘埃。安歌立刻将然儿拉到一旁,拍干净他身上的尘土:“不要站在路边,很危险的。”

然儿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部汽车:“妈妈,我刚刚看到车上的叔叔了,他长得真好看。”

安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才多大呀,就知道好看与不好看啊?”

然儿有些委屈地嘟起了小嘴:“可是那个叔叔就是很好看呀!”

宋临风在一旁忍俊不禁:“现在的孩子可都是人小鬼大,什么都懂了。”他蹲下身将然儿抱了起来,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那你觉得,宋叔叔长得好不好看?”

然儿偏头想了想:“好看。”却又道,“可是没有刚才那个叔叔好看,刚才那个叔叔跟然儿一样好看。”

安歌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你呀,真是越说越没谱儿了。”

宋临风早已笑弯了腰:“然儿这个鬼精灵,实在是可爱极了!真希望他是我的儿子!”察觉到自己话里有话,他也颇为尴尬,忙解释道,“安老师,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

“没事。”安歌轻轻摇了摇头,只微微一笑,便转移了话题,“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她从宋临风手上接过然儿,“来,妈妈抱。”

宋临风虽说难掩尴尬,可心里到底还是颇为喜悦。有些话他不敢直接说,像这样无意间说出来,倒也挺好。凡事总要循序渐进,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也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