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何如薄幸锦衣郎2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整个承州便陷入了一种雪白的萧瑟之中。也是在落雪的这一日,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的秦老太太忽地醒了过来。
这段时日,安歌日日守在秦老太太身边,只愿能伴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可眼见着她昏睡两日,极有可能会在睡梦中离去,安歌便满心担忧。此刻见她醒来,安歌自是忍不住喜极而泣。
“外祖母…”她紧紧握住秦老太太的手。
瞧见安歌,秦老太太虚弱一笑:“好孩子,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安歌含泪摇首:“外祖母您一定要好好的,安儿都还没好好孝敬您呢。”
秦老太太道:“人老了,总归是要去的,我活了这把年纪,也已经足够了。”她看了看窗外,问,“天都已经黑了,老三呢?怎的还没回来?”
“他…”安歌眸中一痛,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秦老太太了然,便吩咐道:“毓秀,派人去叫三少爷回家。”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秦振北便匆匆赶了回来。
许久未见,他似乎消瘦了许多,安歌看了难免心疼。可一想到他那样待她,纵然有满腔不舍,也只好尽数吞进肚子里,半分温柔都不愿给予。她便装作没看见他似的,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若不是因着要照顾秦老太太,她是决计不可能再留在秦家,也决计不愿再见到他的。
秦振北自是知道她刻意的冷漠,也只好陪着她一同冷漠。只问秦老太太:“奶奶,你怎么样了?”
秦老太太道:“若你再晚些回来,只怕连我这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奶奶…”秦振北连忙跪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奶奶你莫要跟孙儿开玩笑。”
秦老太太伸出另一只手来覆住秦振北的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明白。阎王既要来收我,我自是逃不过的。奶奶不怕死,只是见着你们兄妹如今这般,奶奶死不瞑目啊!”
秦振北心下大恸,眼眶已然泛红:“是孙儿不孝,从小到大就只会惹您担心。”
秦老太太抓住安歌的手,与秦振北的交叠在一起,语重心长地说:“老三啊,无论你做什么,奶奶都是管不了的。可唯独这一件,你必须答应奶奶。你要答应奶奶,好好照顾安儿,不管以什么样的身份,你都必须照顾她一辈子,绝不可舍弃了她。若你狠心弃了她,那奶奶到了九泉之下便没脸去面对你姑姑了…”
秦振北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安歌的手:“奶奶你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安歌。”
安歌早已满面泪痕:“外祖母…”
秦老太太轻叹道:“我唯一遗憾的是,临死都没有见到然儿一面。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
秦振北忙道:“若奶奶想见然儿,我马上命人将他送回来。”
“来不及了…”秦老太太轻轻摇了摇头,“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们都先出去吧。”
到了门外,安歌依旧没有同秦振北说话,直接回了房间。秦振北却随后跟了上来,拉住她的手:“安歌。”
安歌垂眸看着他的手,淡淡道:“我知道你方才是不得已才答应外祖母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秦振北看着她,眸光是掩不住的炽热。可他终究还是放开了手,表情一派淡然:“无论如何,我不会弃你于不顾。”
安歌苦笑道:“是同情呢,还是施舍呢,三表哥?我还年轻,自己能够养活自己,你不必替我操这份心。”语毕,便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秦振北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忍了许久的眼泪终是落了下去。
而安歌背靠着房门,同样是泣不成声。
第二日天还未亮,安歌便被一阵悲伤入骨的哭声给惊醒了。紧接着,暗香推门而入,满面泪痕:“老夫人…老夫人她已经去了!”
安歌只觉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似的,一时连鞋子都顾不上穿,直接奔向秦老太太的房间。
进来时,只见秦振北正跪在床边,一脸木然,像是没了魂魄一般。安歌亦跟着跪了下去,哭得颤抖不止。昨日秦老太太虽说了那些话,可精神头却是不差的,哪里能想得到这样早便去了。安歌此刻十分后悔昨日没有陪在她身边,没能守着老人家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而如今,万般追悔莫及都已是无用的了。
秦振北已有三日不曾进食了。如同当年他父亲去时一般,整个人萎靡不振。此刻他又独自跪在灵堂里,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安歌于心不忍,便亲自下厨煮了一碗面端来给他:“多少吃一些,总不能熬坏了身子。”
秦振北看着摆在堂上的那冷冰冰的牌位,目光呆滞,并不回答。安歌只好命人将面撤了下去,然后也跟着在他身边跪下,同他一般沉默不语。
“安歌…”秦振北忽地转身紧紧将她搂入怀中,“我就只有你,我就只有你了…”
安歌心中一酸,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许茹芸进来时,见到的便是二人相拥的这一幕。她先是呆呆地看着他们好一会儿,而后抬手擦干了眼泪,远远朝秦老太太的牌位拜了一拜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刚走出大门口,恰好瞧见陆婉鸢下了汽车,二人既正面撞见,她便只好勉强打了声招呼。不料陆婉鸢却冷笑道:“许小姐如今是以秦家新少奶奶的身份来祭拜老太太的么?”
许茹芸先是一愣,仿佛是已经不认得这位老同学似的。旋即反应过来,亦回了一句:“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的呢?秦家旧少奶奶么?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性子却是半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般盛气凌人。”
陆婉鸢并不生气,笑道:“我这旧少奶奶实至名归,不过…你这新少奶奶嘛,还不一定呢。你也不想想,秦振北既瞧不上我,又如何能够瞧得上你?他这心里只有谁,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吧?”
许茹芸亦笑道:“我自然不会比你糊涂。我今日过来,是真心实意来祭拜老太太的。你若是特意过来找事,我看你还是请回了吧,免得打扰到老人家安歇。你与三公子既已离了,又何必巴巴跑来惺惺作态?你们父女二人对承军对三公子做的事,现在整个承州又有谁是不知道的呢?”
陆婉鸢到底是军人出身的,自然比普通人更能沉得住气。听许茹芸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仍旧没有半分恼态,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旁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只是念在咱们同学一场的份上,有句话我是不得不告诉你的。秦振北他同你好,不过就是为了利用你罢了,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才是。”
许茹芸身为集团千金,自然也不是软柿子,亦笑着回道:“多谢你的关心。我与你不同,我喜欢一个人,便是真心实意的,根本就不在乎拥不拥有。不像你,得不到,宁可毁了,何其残忍。你既说了念在同学一场的份上,那我也有一句话要同你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语毕,她便坐了汽车离去了。
陆婉鸢看着汽车离去的方向,再看着秦家大门,终究是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