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似是尘缘天注定4
自从病了一场，安歌的身体便一直没有好全，整个人总是觉得疲累，所以连日来，她都不曾踏出房间。奶妈知道她生病以后，气得将秦振北从头到尾都骂了一遍，还不肯罢休。
“奶妈，你别生气了。”安歌念着秦振北近日来的照顾，也不忍他被奶妈这么责骂，便替他说了句好话，“这些天他也没少照顾我。”
这话一出，奶妈就更气了：“小姐，莫不是他待你好了几天，你便被他收买了？那三少爷分明是居心不良，你可要睁大眼睛了！”
“奶妈，你放心，我知道的。”安歌安抚道，“可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表哥，不论他内心怎样想，相信他也不敢真得对我怎么样。”
奶妈这才稍稍消了气，却仍要说一句：“最好他是真心念着你们的兄妹情，把握点分寸。若他胆敢有半点越矩，我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放过他！”
“我自然是不敢让奶妈跟我拼命的。”秦振北手里捧了一叠书，脸上的笑容甚是欢畅，“安妹妹也是幸运，能有一个这么疼爱你的奶妈，我可真是羡慕。”
看到秦振北，奶妈并没有给他好脸色：“光我疼爱有什么用？我把她捧在手心里爱着护着，可总有些人惦着念着还瞒着，我总不能守住我们家小姐一辈子！”
“好奶妈，我错了还不行么？您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不要再念叨我了？”秦振北满心无奈，只好求饶，“安歌方才也说了，我们是表兄妹，我疼她还来不及，又能对她做出什么事？再说了，我姑姑从前那样疼我，我便是念着姑姑的好，也要好好待安歌。您就别操这份心了！”
这时，暗香在门外喊道：“奶妈，快来，我给表小姐炖的鸡汤总是不对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快来瞧瞧！”
“这丫头，多半是又忘记放姜了。”奶妈责备了一句，又对安歌道，“小姐，我去去就来。”
安歌抿嘴一笑：“去吧。”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安歌有些局促，便道：“我想出去透透气。”
秦振北将手里捧着的书放到桌上：“大白天的，你是怕我吃了你不成？”他无奈一笑，“你说你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在我眼里还只是一个小孩罢了，我又能把你怎么样呢？现在的姑娘家莫非都如你这般，小小年纪，心思便这样重？”
安歌双颊一红，并不理他，只管往外走。
秦振北忙拿了其中一本书走到她面前：“我听暗香说，你平日里最爱看书，便去拾掇了几本。你不看看么？”
安歌看着那书的封面写着《红楼梦》三个大字，原本静如池水的眸子不由一亮，就像是微风拂过湖面，吹动了圈圈涟漪。
她脸上的惊喜被秦振北尽收眼底，他自是十分得意：“喜欢么？喜欢便收下吧。”他将书递到她手里。
安歌只管捧着那书，却并不说话。
秦振北挑眉：“喜欢却为何不说？莫非是不好意思？”
沉默片刻，安歌忽然道：“幼时我便已熟读《西游记》《三国演义》以及《水浒传》，可爸爸却从不让我读《红楼梦》，不知红楼故事，心中总归是有些遗憾。”她察觉到秦振北那灼热的目光，立刻便止了言语，慌乱地低下头去。
从他们相识至今，安歌对他说的话用手指头都可以数得出来，可今日她却对他说了这样多，秦振北觉得，这简直就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而她的话语，一字一句，也似乎都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宝物。他自是激动不已：“你还喜欢看什么书？我都去给你寻来。”
安歌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秦振北觉得自己这段时日所花的心思并没有白费，如今好不容易使她对他的态度稍稍好转，他可不能因为心急而再次让她逃开，便道：“那这样吧，等你想到了再同我说便是。我还有事要忙，你在家好好休息，切莫随意出去走动，当心受了寒。”
安歌低着头，并不回答。直到他走到门口，她才说了声：“谢谢。”
那声音落入秦振北耳朵里，直通到他的心底去，一阵激动澎湃溢满了胸腔。他差点不能自制。可他还是忍了下来，只平静地回了句：“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你只需记得，我是你哥哥。”
安歌心下不由一暖，连日来对他的防备也降低了许多。也许真得是她想多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兄妹，他又能对她如何呢？她看着那本厚厚的书，再次坐到沙发上，看向窗外，只见桃花依旧，可那只百灵鸟，却再也没有回来了。她低低叹了口气，翻开那本《红楼梦》，却见扉页上写着一行英文字，可她看不懂。
暖春已过，转眼间，盛夏携来阵阵热气，降临人间。
午时，天气很是闷热，安歌在屋子里待不住，便到了阴凉处纳凉。她捧着那本《红楼梦》看得正入迷，秦振北的声音却忽然传了过来：“怎的一个人待在这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安歌唬了一跳，见是他，她先是一愣，随后才低低唤了声：“三哥。”
秦振北自然而然坐到她旁边：“看到哪里了？”
安歌答道：“正看到宝玉娶宝钗这一段。”
秦振北道：“这宝二爷虽富贵一世，却在这婚姻大事上着了旁人的道，也着实是可怜。”
安歌竟忍不住脱口而出：“若换了我，定不从命。”
秦振北瞧着她那倔强而又坚定的眼神，不禁挑眉：“倘若有朝一日你也着了我的道，你要反抗么？”
闻言，安歌的双颊瞬间泛红。她瞧了他一眼，嗫喏道：“你是我哥哥。”
秦振北先是一愣，旋即轻笑摇首：“你倒是学乖了，很会利用这份兄妹情。”
安歌轻轻咬了咬下唇：“这是事实。”
正是端午时节，已有好几个月不曾归家的秦瀚海也在这一日回来了。一家人早早便等在了门外，当车子一到，秦韵浓率先迎了上去，笑盈盈地挽过秦瀚海的手：“父亲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这段时日，四儿可想您了！”
秦瀚海的表情虽然严肃，可眼角分明挂了一丝笑意，嘴上却道：“都已经十五岁了，还这般小孩子气。”他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秦振北时，眼角的笑意瞬间便消失无踪了，眸光也凛厉了几分。
“父亲。”见到秦瀚海，秦振北是难得的一脸正经。这样的正经，是安歌从未见过的。她不禁很是佩服自己的这位舅舅，能有这样的威严。
秦瀚海锐利的目光将秦振北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最后只冷哼一声，厉声道：“让你逍遥了十八年，也该够了。去德国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妥当，明儿个就启程，片刻都不得耽搁。”
秦振北动了动嘴唇，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安歌身上，停留片刻，却只说了一个字：“是。”他看起来极不情愿，却半点都不敢反抗。
秦瀚海走上前来，先是问了秦老太太好，而后看向安歌，声音也稍稍温和了几分：“这便是安歌吧？”
安歌低低唤了声：“舅舅。”
秦瀚海点点头，问：“在这里住得还习惯么？”
安歌回道：“都习惯，谢谢舅舅关心。”
秦瀚海伸手轻轻按了按安歌的肩膀：“习惯便好。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来告诉舅舅。”他状似无意地瞥了秦振北一眼，“尤其是有些人烦你扰你，你定不要为他遮掩，舅舅替你出气。”
安歌先是一愣，旋即了然地瞧了秦振北一眼，方才轻轻点了点头。
秦韵浓忍不住在一旁偷笑。秦振北心中了然，便瞪了她一眼，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好你个小四，如今是翅膀长硬了，跟你三哥对着干了是么？”
秦韵浓亦小声回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三哥，你做的那些好事，别说是我了，咱们家如今哪个人是不知道的？其实我也觉着奇怪，安歌还那样小，你便对人家动歪心思。三哥啊三哥，你真是让妹妹我刮目相看呢。”
秦振北咬牙切齿：“晚些再收拾你。”
“有父亲在，你敢对我如何？别到时候你还没动手，便先被父亲给收拾了！”秦韵浓朝他吐了吐舌头，迅速跑开了。
天色渐晚，可暑气并没有半点消散，反而越发闷热了起来。安歌同秦韵浓一起坐在花园的秋千架上乘凉，抬头望着漫天繁星，一颗一颗地数着。
没一会儿，秦韵浓便坚持不住了，抱怨道：“今夜星星可真是多，我这都已经眼花缭乱了。”
安歌仍旧望着星空：“奶妈曾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守护活着的亲人。却不知道，这样多的星星，哪两颗才是我的爸爸妈妈。”她的眼角微湿，眸中满是悲伤。
秦韵浓忙道：“一定是你眼中最最明亮的那颗。”她指着其中一颗道，“你瞧，在我眼中最亮的是那颗，我想那就是我的母亲。她虽然离开我们很久很久了，可她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永远不会消失。我相信你的爸爸妈妈也一样，永远都活在你的心中，也永远都会在天上看着你，守护你。”
安歌深深吸了口气，含泪点点头，又问：“舅妈她…是怎么去的？”
秦韵浓摇摇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没有多少记忆了。家人也从来不提这件事。我唯一知道的是，母亲死后，父亲非常愧疚，所以一直都没有再娶。”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一个人，她忙拭去眼角的泪，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房歇息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安歌再次抬首望着星空，试图找出最亮的两颗星星。待她找到时，眼泪便顺着眼角滑了下去，低低呢喃：“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