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离别（三）
走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个小型的咖啡吧台，几乎是纯白色墙漆的房间充满着淡淡的咖啡香。
白笙从门口的鞋柜中拿出了一双早已准备好的新拖鞋，放在了韩笙伊脚边。然后直走到一扇落地窗前，将哑光窗帘拉开，柔柔的阳光正好洒下来，就连同所有物件一起都变得慵懒舒适起来。
他回过头看到韩笙伊抿着没有血色的嘴唇，笔直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进来啊。”
见韩笙伊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白笙便走到韩笙伊面前，缓缓蹲下。抬起手，小心的解着韩笙伊有些脏的鞋带。韩笙伊嘴微张，对白笙此时此刻的举动很意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别动。”
韩笙伊为难的别过脸去，她担心鞋子脏，担心脱下鞋子会散发出什么难闻的味道，但白笙说的每一句话，又让她有着无法不从命的魔法。
白笙的手指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这样一双手来帮她解鞋带，使韩笙伊心中产生了异样的感觉。白笙解开她的鞋带后，一手把她的鞋子脱下来放在一边，然后一手将她的脚放入柔软的拖鞋中。
“这是你的家，别站在门口，刚回来，就要出去啊？”
白笙笑的很温柔，嘴上开着小小的玩笑。他在心底告诉自己，他要给韩笙伊家的感觉，让她尽快的感受到安心，他怕以后……就没机会了，留下一个脆弱的她。
他温柔的轻拉着韩笙伊的手臂，将她带到客厅的欧式大沙发中坐下。
“想喝点什么？”
韩笙伊低着头，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悲伤。
白笙懂她身上发生的一切，懂这一切对于一个女生来说的打击是多么大。他没再问她，直接起身为韩笙伊倒了杯浓巧克力奶。因为大量的科学研究表明，巧克力会给人带来好心情，巧克力中含有的苯乙胺可以帮助调节人的情绪，含有的镁元素具有安神和抗忧郁的作用。
“白笙……”
韩笙伊隐隐开口，白笙看了眼韩笙伊，手头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快速的为她冲好巧克力奶端到她的面前。
“白笙……我是不是好差劲……”
白笙没有讲话，将巧克力奶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她的旁边深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我害死了苏沫，宋乃因此而离开，这一切都来自于我对感情的懵懵懂懂。我算什么狗屁朋友，我连我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我……我……”
韩笙伊说着说着，开始失声痛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滑湿了韩笙伊的脸庞。
“我……我活该，活该父母不要我，这都是我韩笙伊自找的，我不配有温暖，这是上帝在惩罚我……”
韩笙伊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双手失控般在泪脸上不停的甩着响亮的耳光。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因她而起，她不配拥有朋友，不配拥有恋人，不配拥有温暖，不配拥有……她不该活在这个世界，她就该去死……
“韩笙伊！”
白笙紧紧抱住发疯似的韩笙伊，神经线紧绷着，对韩笙伊满满的心疼，他万万没想到韩笙伊会做出如此过激的事。
“都怪我，都怪我，怪我……怪我……”
“韩笙伊你住手！闹够了吗？”
白笙的力气远远超过韩笙伊，有力的臂膀强压着韩笙伊的手臂，她就像一只被捆起来的蚂蚱，在白笙的怀里不停挣脱着。
“放开我！”
韩笙伊撕心裂肺的狂喊着。
“你要学会冷静！”
“你要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放开！别管我！”
韩笙伊不停挣扎着，直到浑身没有半点力气折腾。她整个人完全瘫痪在白笙怀中，只剩下无助的哭泣。
“哭吧。”
白笙抱着她的力度多了几分温柔，他轻拍着韩笙伊的背，哄着靠在他身上脆弱的女孩。她掉的每一颗泪珠，都烫伤白笙的肌肤。
“我没有哭。”
是的，韩笙伊没有哭，眼泪却掉在了男人的胸膛。
“好，你没有哭。”
白笙不说话，他知道现在他讲什么，韩笙伊都听不进去，只会让她情绪更加激动，现在最好的陪伴方式就是安静的陪着她。他像哄小孩子那样，安抚着韩笙伊，这招对韩笙伊很有效果，她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还有些抽噎……
“韩笙伊？”
“嗯？”
“平静些了吗？”
“嗯……”
“来，你看着我。”
白笙推开韩笙伊，单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转向他。然后双手捧着韩笙伊的脸，两个大拇指，如温柔的羽翼，轻轻张开，缓缓向外，划出优美的弧度，使韩笙伊的泪水在弧度里轻飞而去。
“以后就算你再难过再责怪，也不要伤害自己。伤害自己，来释放自己的伤痛，作为自我责罚，是不正确发泄方式。时间久了，这样做不仅得不到解决，对你的身心还会有一定影响。”
“没关系啊，反正……没有人管我，我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个败类了。”
韩笙伊说到没有管她，她鼻头一酸，又开始流着眼泪。
“谁说没人管你？管你的人，现在不就在你面前吗。我看到你刚才的所作所为，多心疼你懂吗，作为……你的老师，我要正确的引导你。”
见韩笙伊瞪着红肿的眼睛，满眼泪水的看着他，白笙继续讲。
“好了，没事了。不要钻牛角尖，放平心态，一切都会好起来。”
白笙带着些许的柔情，摸着韩笙伊的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伤害自己……”韩笙伊神色暗淡着。
“别想了，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也别再伤害自己。”
韩笙伊下意识点着头，回味着白笙说的话，他的话，比起引导，更像是个温柔的命令。
“把奶喝了，快凉了。”
白笙将桌子上的巧克力奶放入韩笙伊的手里，看着韩笙伊接住巧克力奶，喝几口，他才松了口气。
“这才乖。”
“该准备晚餐了……”白笙抬头看了眼钟表，然后看向正蜷缩在沙发上，看似欣赏罗密欧与朱丽叶电影，思绪却不知在哪儿的韩笙伊。
“你想吃点什么？” 他胳膊撑在咖啡吧台上，眼里充满怜爱的看着韩笙伊。
“不想吃……”
韩笙伊转过头，对上了白笙的视线。
“真的？”
“嗯……没胃口……”
“你就不想品尝下大师做的黑暗料理？”
韩笙伊咬了咬嘴唇，没有讲话。
白笙看着韩笙伊，叹了口气后，又恢复了暖洋洋的笑容。
“让我们来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
白笙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无奈的看着冰箱里那一堆不知何时买的食材，皱了皱眉。
他翻着冰箱，看着每一样食材的生产日期，发现所剩能吃的食物寥寥无几，冰箱瞬间几乎被搬空，垃圾桶内满的快溢出来了。
“这些……？”
韩笙伊见状走了过来，指着已满的垃圾桶。
“过期了。”
…………
“冰箱还剩一些蔬菜，鸡胸脯，羊肉，还有一些配料。”
韩笙伊对着所剩下的食物左看看，右看看。
“我来做个咖喱饭吧，咖喱应该没过期吧？”
“没有……你会咖喱？”
白笙似笑非笑的看着韩笙伊。
“呃……嗯……应该……嗯……会吧。”
韩笙伊没有底气的支支吾吾使白笙对此的疑惑又加重一番。
“我去超市买些食材，回来我做给你吃，你要一起吗？。”
白笙说着，便准备去穿外套。
韩笙伊的手微微抬起，拦住了白笙。
“不了，就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这种小事是我应该的。”
韩笙伊低沉的说着，即使她不细说，白笙也知道她是不想欠他人情，不想白吃白住。但她却不知，这一切都是白笙心甘情愿……
白笙愣了一下，便同意了。
他的同意并不代表他希望韩笙伊还他人情，而是他不希望韩笙伊在无尽伤痛中，又由于他对她的照料，而感到内疚。
很快，韩笙伊在厨房开始忙活起来。看着韩笙伊手忙脚乱的，白笙不禁担心起来。
“菜要洗干净……”
白笙等韩笙伊洗完以后，拿着抹布擦着被她溅的到处都是的水。
…………
“别切到手，你这样切不对，应该这样……”
白笙从背后握住韩笙伊拿着菜刀哆哆嗦嗦切菜的手，教着她切菜的方法与技巧。
温柔的细语在韩笙伊的耳边回荡，白笙微热的呼吸，使韩笙伊的脸逐渐发烫，她的思绪乱成一团，早已无心听白笙的切菜教学。
…………
“那是洗手液！不是油！”
白笙立马制止住韩笙伊，然后打开黄油放入平底锅中，并为她讲解着厨房中的瓶瓶罐罐装着些什么。
…………
“你慢点……”
“火关小些……”
“要糊了……”
向来话少的白笙，居然开启了从来没有过的碎碎念模式。
“白笙！我可以的，你不用帮我的……”
韩笙伊将白笙推到门口，然后把他的外套塞给他，努力的把他……‘轰’出去……
“韩笙伊，没关火！”
“你去买点你爱吃的，塞满冰箱，别再过期了。”
白笙本想进去帮忙，却被韩笙伊压制在门口。看韩笙伊做饭的种种细节，他知道了她根本不会做饭，甚至开火都不知道往哪边拧……他担心的韩笙伊被烫到，担心他的厨具，担心他的厨房……担心他的房子被‘炸’了……
“韩笙伊，我们一起去超市吧，好吗？以后再吃咖喱饭好吗？”白笙劝道。
“你去吧。”
“那你注意点，实在不行就关上火，等我回来处理。”
“放心吧。”
“那你想要吃什么食物？”
“我都可以，你买你喜欢吃的就好。”
“韩笙伊……”白笙的语气夹杂着他对韩笙伊的心疼。
“好了，快去吧。”
…………
“开车慢点。”
韩笙伊生硬地挤出了个微笑。
“韩笙伊，韩笙伊，韩笙……”
白笙的声音回荡在门外。
韩笙伊成功的将白笙赶了出去，她忙跑到锅前，发现白笙不在身边，她除了脑海中记载的咖喱饭简谱以外，真是……什么都不会……但毕竟住在别人家里，怎么也要表示一下心意，不能混吃混喝的……
以前都是父母为她做饭，她甚至厨房都没进过几次……想到这里，韩笙伊叹了口气，吸了吸有些酸意的鼻子。
白笙在门外面，满是心疼的看着门，感受着门内女孩的低温，仿佛能看透般……
他知道现在突如其来的打击对一个女孩来说有多大的伤害，她得有多坚强，才可以笑着走出阴霾。
他要拉她走出来，一定要，可就怕时间……
“我喜欢吃的，就是你喜欢吃的啊。”
“乖乖等我回来吧，很快的……”
白笙微微叹息，轻抚着门，就像抚摸着韩笙伊的脸颊，低声说着……
白笙匆匆买完了食材，回到家门口，刚推开一道缝，就涌出一股焦糊味。
“白……白笙。”
韩笙伊低着头，笔直的站在厨房门口，一脸的抱歉，她没有把白笙家当自己家，她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生怕家里主人将她赶出去。
白笙看到餐桌上黑糊糊的一团，以及乱七八糟的厨房，一点都不稀奇，这发生的一切都在他预料之内。他控制住了上扬的嘴角，可瞳孔确实隐藏不住的笑意，没有半点责怪。
他从食物袋里随便拿了袋薯片，藏在身后。曾经他上课的时候经常看到韩笙伊和白轻翎偷吃着薯片，一袋……又一袋……她一定很爱吃，所以他将所有味道的薯片都买了个遍。
他走到韩笙伊面前，装作一脸严肃。这使韩笙伊很不安，她开始咬着嘴唇。
…………
“饿的都咬嘴唇了？”
韩笙伊停止了咬嘴唇，抬起头，眼神对上白笙的时候，又灰溜溜的低下头去。
“少吃点，一会儿开饭。”
白笙‘扑哧’一下清笑出来，想必她是被他吓到了。他将薯片递给韩笙伊，并揉了揉韩笙伊柔顺的发丝。
韩笙伊出乎意料的接过薯片，愣了一会，看着白笙走进厨房，系上围裙，虽说有些好笑，但对于韩笙伊来说，她与白笙的距离似乎拉近了许多。平日里清高的白笙，也有这样温馨的一面，这是白笙另外的一面。
“白式牛排来了。”
细心的白笙已经为韩笙伊将整块牛排切成了小方块，这样的细节让韩笙伊感受到了温暖，但她认为这样的温暖是由于白笙对她的怜爱产生的。
“这哪里是黑暗料理，看着就好吃……”
“好不好吃，得用胃觉来评论。”
“谢……唔……”
白笙用叉子叉起一小块塞在韩笙伊嘴里，打断了韩笙伊的话，来不及道谢的韩笙伊低下头嚼着食物，然后朝白笙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韩笙伊吃的嘴边沾满了黑胡椒汁，白笙试用纸巾小心的为她擦干净，她触电般抢过了白笙擦在她嘴角纸巾。
“我……我自己来就好。”
“你是嘴在吃，还是嘴旁边的皮肤在吃？”
白笙感觉到了她的尴尬，开玩笑道。
“啊……嗯……哈哈。”
见韩笙伊有些不好意思，并尴尬的笑着。白笙也应和着轻笑了几声，自己也吃了起来。
“吃饭别三心二意，牛排冷了就没口感了。”
“嗯……好。”
…………
“你薯片吃多了吗？”白笙见韩笙伊迟迟不动叉子。
“没有吃薯片……”韩笙伊摇了摇头。
“不喜欢那个味道吗，还有其他味道，那个袋子里通通都是。”白笙指了指沙发边上的大袋子。
“不是……”
“那是牛排不合口？”
“不是……”
“你喜欢吃什么，我买了很多食材，我重新给你做。”
“白笙……谢……”
韩笙伊的话未说完，又被白笙以话打断。
“好了，别说谢谢，如果你真的想谢谢我，就好好吃晚餐，别饿到自己。”
白笙一动不动的紧盯着韩笙伊，盯的她浑身发毛，不知如何是好，无奈之举只好一口一口吃起来。
………………
“今晚你知道要睡哪吗？”
白笙吃完后放下叉子，注视着韩笙伊，琢磨着怎样逗她开心。
韩笙伊没有回话，继续吃着牛排。她心想，白笙兴许是要赶她离开了，也对，师生住在一起确实不当，但她离开了白笙，又能去哪……
“韩笙伊？”白笙见韩笙伊在走神，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脑袋。
“啊……嗯？”
韩笙伊强颜欢笑着。
“傻瓜，当然是你的房间。”
“我的？”
韩笙伊用手指着自己。
“当然。”
白笙意味深长的笑着。
晚餐结束后，白笙带着韩笙伊进了一个布满粉红色与满地满床毛绒玩具的房间。
这是白笙在得知韩笙伊父母失踪，没有家回的时候，特意找设计师设计的房间，他早就做足接韩笙伊住进来的准备。据韩笙伊好朋友的口中得知，她有一颗少女心，喜欢粉红色，喜欢一切毛绒玩具。
“我的……房间吗？”
韩笙伊愣在了门口。
“是啊，进去看看。”
白笙微笑着。
韩笙伊的眼眶湿润了，她旁边的这个男人对她的无微不至细心照料与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措手不及。她感觉被温暖所包围着，她被他捧在手心中保护着。有他在，她是个小公主。但这种温暖，她有些不安，她感觉她不配拥有这种温暖……
她看着他，她是不是喜欢白笙？她质问着自己，但立马否认掉了。她现在对感情懵懵懂懂，这份感情一定是单纯的仰慕之情，一定是这样……
“白笙，谢谢你。”
白笙点了点头，笑容弧度扩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