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纡尊降贵
围场中男男女女就“女闾”“外室”“内侍”各种大胆谈笑。
二十一二岁的男子，身姿挺拔，潇洒磊落，一身月白长袍，上面绣着富丽的紫竹锦绣暗纹，雍容贵气中不见张扬，旦见芈凰与若敖子琰骑马走近，无人察觉，犹在恣意谈笑，率先挣开蒍敖赵明的勾肩搭背，出声招呼：“子琰，你来了。”
一众男女立即纷纷净声，整衣肃颜，上前作揖：“见过若敖少师！”
“若敖大哥。”
“子琰公子。”
若敖子琰驱马上前扫了一圈众人，一种天生的矜傲睥睨众人的口吻，昂首道：“人都齐了？”
“若敖大哥！”
伍奢儿仿佛像是见了救星想要爬起来，却被伍家兄弟一人一脚又踢倒在地：“好好跪着。”
若敖子琰一个眼风扫过来。
“这是怎了？”
“好生生的跪在这。”
伍奢儿想要回答可是被旁边两个兄长狠狠盯着，最后低头嗫嚅答道：“是我犯了错……哥哥们在罚我……”
眼见芈凰也望来，若敖子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嗯，你两个哥哥既叫你跪着，你定是有错。”
“好生跪着吧！”
“不到月上中天，不准起身。”
连若敖子琰都这般不明缘由叫他跪着，伍奢举着荆条，垮着一张小脸，终于不得不低头老实跪好：“喏……”
成晴晴见此冷哼一声。
“势利的小鬼。”
若敖子琰再也不理会跪在场子边上的伍奢，只是平平看了一眼成嘉，成嘉立即会意上前朝芈凰长身一拜。
“左尹之子，成嘉见过大王姬。”
芈凰微微惊讶，看了一眼来人，然后谨记刚才若敖子琰的话，端起王姬的身份，颔首回礼：“成氏公子免礼。”
其他人面面相觑，在成嘉出列后也不得不一一上前见礼，表明身份：“吾等见过大王姬。”
芈凰眼神微妙的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颔首。
“诸位不用多礼。”
“谢大王姬！”
满意的看着眼前一幕，若敖子琰挑眉看向成嘉问道：“人都齐了吗？”
成嘉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手指轻点，观战台上、木榭中的男男女女：“喏，天热，除了在场的还有些在木榭帷帐里歇息在……”
“嗯。”
若敖子琰负手而立，环视众人，很是自然地走在前面执鞭命道：“那叫他们都别躲懒了，带上自家的驭手，上车，列阵，围场跑一圈。”
“先热热身。”
“行！”
成嘉点头招呼众人：“走吧！歇了大半日，如今真要出力气了！”
蒍敖第一个相应，应声而出，走向一马平川的猎场，朝累土砌成的土台木榭还有四周的大帐大声喊话叫唤：“都给我出来！陪蒍爷我下场练练，别哪日上了战场被敌人的战马一声嘶吼就吓破了胆，徒叫人笑话。”
“走走走，再不下去！”
作为堂兄弟的赵明招呼众人跟上：“先要被这莽夫笑话！”
眼见大家陆续到场，成嘉于场中大声宣布今日比赛规则：“老规矩，第一轮大家先各自跑两圈热热身；第二轮分成楚晋二营，我与子琰各自挂帅。”
“想到我晋国阵营的，速速前来报道。”
对方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言笑晏晏，调侃轻松，听在耳边甚至格外扣动心弦。
与若敖子琰并肩而立的芈凰看着他轻松自洽的模样，忆起方才远远听到的非议与嘲笑，心中不禁暗自揣测。
他是真不介意？
还是假不介意。
伍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儿都敢借若敖氏之名欺到他成氏嫡公子的头上……
他真能一点都不在乎？
眼看成嘉的这番安排说完，众人立即唏嘘起哄造反起来：“不行不行！……你这晋国主帅实力太弱，次次败楚，无趣无趣！……”
“今次叫我说，就应以子琰挂帅晋营，王姬挂帅楚营，且看看我楚国王室对阵强敌晋国氏族上卿，谁能胜出！”
“妙哉！”
“这个提议绝佳！”
围观的楚国贵族男男女女纷纷拍掌附议响应，并看好戏一般将目光投在二人身上。
唯有一人出言反对，乃芈凰之表兄－－孙叔敖。
孙叔敖出声反对：“此比不公！”
“今日我等带来的战车战马御者都是多年熟悉的，北郊场地地形也熟悉多时。王妹初次出宫，又没有带自己的战马战车驭手卫甲出来，若是新选，肯定没有时间真正来熟悉，如何能胜过车战娴熟的子琰！？”
众所周知，战马难驯，而战车需要战马御者甚至随车的步卒与发令主将的配合默契。
若一个贵族战士真要上战场起码需要熟悉演练车战数月。
这是常识。
就算是田猎场上演武车战也须数月配合。
……
帷帐内，小宫女匆匆跑进：“不好了，王姬，大王姬要与若敖少师比试御车！”
“什么？”
“快！”
“我们去看看。”
听闻比赛消息，仓皇奔出的芈玄，只见众人正兴致高昂地围着田猎场大声起哄：“哄！……王姬下场！”
“王姬下场！”
芈玄推开围堵的众人，提着裙摆，想要阻止：“王姐！……不要啊！”
“王姐！”
“玄儿，你怎在此？”
芈凰吃惊今日除了芈昭未到，同样没有依靠的二王妹芈玄居然也在此地。
这种贵圈。
向来都是芈昭的交际场。
芈凰和芈昭从来没有资格参加。
“是……是若敖少师安排小妹出宫的……”看了一眼面前高大的男子，胆小的芈玄扯了扯芈凰的袖子，低声说道：“王姐，若敖少师冠绝郢都……”
“你若与他为战，小妹只怕……”
“我知道。”
芈凰看着场中此时叫嚣叫她出来应战的各家氏族，心道此战若不应战，只怕要叫这些今日来此的各家族人小觑了她。
芈玄拉着她，十分担忧：“况且田猎场上……箭矢无眼，大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明枪易躲，到时围场中暗箭却难防。
谁知会有何意外发生？
芈凰知道她的担心，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莫怕，我自有主意。”
“可……”
眼见芈玄与孙叔敖相继出来规劝，若敖子琰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子，剑眉高挑嗤之一笑：“凰儿，可是怕了？”
芈凰峨眉微挑，正色回道：“若我畏惧，岂不代表我父王惧了那晋国强臣赵政？”
“可笑！”
“好！”
此言换来若敖子琰一声大笑：“那我今日就让你一里地。”
芈凰却笑着回头询问众人：“请问诸位楚国公孙，我楚人需要“晋人”相让吗？”
楚人性烈，最不喜与强敌晋人攀比，再加上楚败于晋国城濮之战，更是恨之入骨，视为耻辱！
“不要！”
“耻辱！”
“要战便战，不战认输！”
“晋人无信，以退避三舍为由诓骗我楚人，我楚人岂会信他晋国无信之辈！”
蒍敖第一个反对，并拉上成嘉道：“成嘉，来与我一道对阵这狂妄之辈，洗刷你父亲败于城濮之战的耻辱。”
“你们啊……这又不是真的楚晋之战！”
“不是真的又如何？”
蒍敖拉着成嘉咬耳朵：“我今日就是要借王姬灭一灭他的威风，看他可敢真的赢了王姬，到时候灭的可是大王的威风！”
“你啊！”
成嘉无奈摇头。
若敖子琰对于蒍敖的那些小心思不以为意，只是曲指轻点芈凰额头：“哈哈哈哈……好，那王姬输了可别哭鼻子，骂子琰堂堂九尺男儿欺负你一个弱质女流！”
芈凰挑眉：“谁是弱质女流？……胜负未定，若敖公子，未免信誓旦旦！”
若敖子琰大笑招手。
“那都下场吧！”
“想入我晋营者，各自牵车去赵明伍风伍楠那边报道。”
伍风交待弟弟伍奢儿继续跪好，不准乱动，并招来私卒盯着：“盯着他，不到时辰，不准移动半步。”
“诺。”
“可是，大哥，我也想看……”
跪着的伍奢儿想要看这激动人心的比试，却被伍楠狠踹一脚，“看什么看，给我跪着，迟些回去再找你算帐！”
“……”
想到自家父亲伍参，伍奢儿脊背，臀肉一紧。
“一个二个都过来吧！”
赵明登上戎车，举臂高呼，召集众人：“名额有限，恕不久候！”
……
“那……司剑，你定要好好护着大姐。”
芈玄深深看了一眼司剑和芈凰，殷殷嘱托司剑小心保护。
司剑拍剑保证：“王姬，放心！”
“剑在，人在！”
知道这位同父异母的王妹担心，芈凰再三柔声安抚于她，并命司琴护送瘦弱的芈玄远离这虎狼环伺的猎场，登台观战。
“那大姐……我去了，你要当心！”
“去吧。”
……
因担心芈凰初归郢都就在各家氏族前落了败迹，孙叔敖特意嘱托侍从去牵来孙家的战马和战车：“速去召集我孙家部卒！”
“诺！”
“王妹，为兄善射，今日田猎，请让我为你车左！”
作为芈凰的表兄，孙叔敖自然与她一道。
“不，烦请兄长为我中广之将，广三乘。”
芈凰心里明白孙叔敖护她之心，点头致谢，但是孙叔敖至少与外祖父守卫宛城多年，对于治军统帅都应有策略，且她现在无可信任之人，唯有将三军中的一军将领交于他。
“好。”
……
蒍敖拉着成嘉也命人牵来二人的战车，还带来二人的私卒：“王姬，蒍敖自恃力大无穷，场上无人能出其右，请由我为王姬车右，成嘉善射，可为王姬车左，杀那个若敖子琰片甲不留！”
芈凰看了一眼被推拉上前的成嘉，似有不愿，开口道：“若成公子不愿，可加入晋营！”
成嘉立即道：“成嘉之父败于晋国，怎能助晋攻楚？请王姬允成嘉为车左。”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王姬肯定允了。”
蒍敖懒得啰嗦：“先走啦，我再去拉几个人过来组队。”
“公子敖且慢！”
芈凰却喊住蒍敖：“承蒙公子敖不弃，芈凰有一个不请之请，愿蒍氏公子为芈凰右军之将，为凰牵制晋军下军。”芈凰此举是看中了蒍敖在众贵族公子中颇高的人气，能帮她约束一部分不服之辈。
“至于车右吗……芈凰已有人选，司剑。”
司剑应声上前。
“在！”
“此女名剑，天生臂力不凡。虽为女子，三年来随芈凰几次出入庸军，杀敌近百，可为车右，执长殳。”
蒍敖听到这里，回头慢慢看向身披兽甲头戴铜盔身高九尺有余的女将，左手执盾，右手持丈许八棱带刃铜殳，慢步而出。
“司剑见过二位公子！”
“我的乖乖……”
“好高……”
“好壮……”
“你真的是女人吗？……”
那雄厚的女声穿透铜盔，刺破耳膜，更是叫一向自恃身高无人能及的蒍敖目光艰难的上上下下打量，心想此女高耸若山，几乎与他比高，这以后哪个男人消受的了？
司剑了然大笑：“公子，司剑原为狄女，因战时流离失所，卖入楚国为奴。”
“莫怪我楚女娇小，岂会出你这等异类。”
蒍敖悻悻挥手：“好啦，本公子已知晓，那车右就交予你了！”
“可别给本公子输了。”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