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稷下问心

稷下学宫的桑木案几上，青蚨推过一盏浮着麦香的糙茶。陆平注意到她执壶的右手小指微曲——这是周室贵族特有的端仪，与市井传闻中嗜财如命的商人判若两人。茶香袅袅升腾，宛如一层薄纱，笼罩在两人之间。

“三年前我屠了南楚粮仓，用三千石粟米换你义父一命。”青蚨转动茶盏，水面映出被焚毁的皇城角楼，那一幕宛如昨日重现，“陆沉舟本该死在永昌十七年的雪夜。”

陆平握盏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茶汤荡开的涟漪里，他看见少年陆沉舟背着幼年自己冲出火海，怀中还护着半卷《农政全书》。那些被烧焦的书页，此刻正躺在学宫藏书阁顶层，宛如一颗颗被遗忘的星辰。

学宫外的试验田突然翻涌如浪，稻穗化作金甲兵卒，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农家掌门屈稷拄着耒耜现身，杖头镶嵌的正是《农政全书》残页：“陆公子可知，你义父改良的占城稻种救活半州饥民？”

云昭的机关鸢残骸突然从陆平袖中滑落，齿轮卡入田埂。地脉能量顺着铁轨般的稻渠奔涌，金甲兵卒的矛尖绽出稻花——每一朵都是淬毒暗器，宛如一颗颗致命的星辰。

“他要你们死在这些稻种下。”屈稷的斗笠飞旋成盾，宛如一道旋风，“就像当年永昌帝毒杀改良水车的墨匠。”陆平挥戟斩断稻浪，毒粉却在触及玉髓左臂时催生出麦苗。那些嫩芽疯狂吸收毒素，转眼结成沉甸甸的粟穗——正是陆沉舟生前培育的“青阳穗”，宛如一片片金色的希望。

碾碎麦穗的刹那，陆平在麸皮中发现血书。泛黄的麻布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迹——义父临终前用麦浆写就的绝笔：

“平儿，稷下地宫藏着永昌帝真正的罪己诏。莫信血脉天命，农桑才是立国之......”

残卷突然自燃，灰烬凝成通往地宫的血径，宛如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屈稷的耒耜深深插入土中：“你义父改良的稻种能让沙地生谷，却也成了各方争夺的凶器。”

地宫石门开启时，八百具陶俑执耒而立。它们腹中填满稻谷，胸腔却刻着兵家阵图——永昌帝将农家弟子制成活体粮仓，用他们的心血浇灌战争作物，宛如一场血腥的祭祀。

青蚨的算盘珠嵌入陶俑眼眶，激活了尘封的记忆幻境。陆平看见年轻的陆沉舟在地宫怒吼：“陛下！这是能让天下人饱腹的嘉禾！”而王座上的永昌帝碾碎稻穗：“朕要的是让士兵三月不饥的神粮。”

陶俑们突然集体转身，稻谷从七窍喷涌而出。这些浸泡过巫族血咒的凶粮遇风即燃，在地宫穹顶结成火网，宛如一片燃烧的天空。陆平玉髓左臂插入祭坛凹槽，地脉之力顺着农具纹路反灌，将火焰压成琥珀色的结晶，宛如一颗颗凝固的星辰。

“你义父改良的第七代稻种，其实能净化血咒。”屈稷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稻穗形疤痕，宛如一道神秘的图腾，“代价是种稻人的心头血。”

当陆平将青阳穗种入自己伤口时，八百陶俑齐齐跪地。它们剖开胸腔，露出被稻根缠绕的遗骸——每具尸骸都捧着一瓮骨灰，瓮身刻着“永昌罪粮”，宛如一座座小小的墓碑。

青蚨突然夺过陆平的三叉戟，刺入自己左胸。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金黄的稻浆：“陆沉舟当年用我的商队偷运稻种，这心头血债......该还了。”

稻浆渗入地脉的刹那，学宫外的沙地泛起绿意。屈稷的耒耜化作麦苗，白发在风中寸寸转黑：“去吧，地宫尽头有你想要的答案。”

罪己诏刻在青铜鼎内壁，字迹被反复刮削又重铸。陆平抚过那些沟壑，读出被掩埋的真相：“朕悔听永夜谗言，毁农桑之本......”落款处的永昌帝印竟盖在初代巨子的指纹上，宛如一道神秘的印记。

鼎内突然升起姬永夜的虚影，她指尖缠绕着稻穗形锁链：“好师兄，你教永昌的帝王术，终究反噬了你自己。”锁链另一端赫然拴着昏迷的拓跋野，祖灵图腾正被改造成粮仓印记，宛如一场噩梦。

陆平劈碎虚影时，鼎身浮现全息舆图——五座凶粮仓的位置，恰好组成困住机关城的杀阵，宛如一张巨大的网。

三日后，陆平站在学宫观星台。脚下麦浪翻滚如金海，每一株都是陆沉舟培育的青阳穗，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屈稷捧着《农政全书》全卷走来，书脊处露出半截青铜钥匙，宛如一把通往未来的钥匙。

“你义父在书里藏了句话。”他翻开扉页，露出夹层里的血书：

“平儿，若你看到此处，说明为父的稻种终于能让人吃饱了。”

陆平握紧沾着稻浆的三叉戟，看夕阳在麦尖碎成金粉。学宫钟声惊起群鸦，那些飞鸟的羽翼间竟带着未褪的麦壳纹路，宛如一片片金色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