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10
从宫中回来,我立即请店家帮忙找来一匹良马,问清前往屯留的道路,并请他将我的腰以下部位结实的捆在着马鞍上,因为我不曾骑过马。可我一定要前去确认楚钟离的安危,此刻的我心急如焚。哪里管得那里是天寒地冻还是有刚刚反叛的军队,我拼命催促着坐骑,奔东门而去。
就要到东门的时候,身后传来更急促的马蹄声,一束黑色闪电突然挡在了我的面前,我的马立起前蹄,我紧紧抓住马鬃,等它安静下来的时候,我看见对面黑马上端坐的是秦王政。
“我就知道你会去屯留,所以来拦住你。”他急得已经不称自己为寡人了。
我见是他更是诧异:“我非去不可,我不能在千里之外等待他的消息。”
“他让寡人保证你的安全,所以你不能去。”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必须去。”我亦坚决。
“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他琥珀色的眼睛简直要冒出火来。
我的泪夺眶而出:“不论大王怎么干涉,我都要去,我相信楚钟离会带来胜利的消息,他能力超凡,可以预测事态的变迁。而不应是传来长安君反叛的消息,我不相信成蛟会反叛,他的眼神纯净,行为磊落,不是这种人。所以,我不能在这里等,我要去看事实。”
“你所说不错,他们之所以会反,是仲父扣压了粮草补给,又串通赵国使这反间计。寡人并不会上当,已经决定十日后增援。”他镇定地说。
我依旧摇头:“我要现在就去,一定要看到楚钟离安好才可以。”
秦王政凝视了我许久,摘下手指中翠玉镏金扳指扔到我怀里:“你随身带着吧,如果有危难,拿出来,只要是我秦国的军队、子民都认得这东西。”我接了一看,那是一个雕工极其精美的物事。
然后他拽过马缰,让开了前面的路:“你去吧,路上小心。”然后策马离去。风沙过后,转瞬就不见了,仿佛从来就不曾来过。
那一刻,他想了很多,我知道,但他没有立场硬留下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前线如他所料,所以,他放我前去。他并不自信,也不相信他人。
我继续上路了,越向东走越荒凉,10天后,我的骑术已经很熟练了,顺利到了蒲鶮,这里是前军都尉宫大夫秦敢攻克的,他们与攻克屯留的成蛟两路进攻,互成犄角之势。可现在也是被赵国军队围困,我用了小计策,避开围城的赵国军队顺利进了城。
半钩新月,正逐渐西沉,那种似血的红色,我心上蒙上一层不祥的忧郁。
隆冬的西风吹在身上,让我感觉到深深寒意,这里的士卒仍然身着夏衣,所见到的民众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很多瘦骨突出,似乎随时会穿破那层薄薄毫无一点血色的皮。
原来围城已经半年,军队已杀牲口而食,他们先是宰杀不堪服役的骡马,最后不得不分食心爱的战马。最近已传出,民众偷挖刚掩埋的尸体煮来吃,燃料就用拆下来的房屋木料,而军队也有斩杀伤重同袍,分而食之的惨剧发生。
怎么会是这样,吕不韦为什么这么做,楚钟离是否有危险,我不顾一切的赶路,无暇思及其他,等到了这里,看到眼前的景象,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见到了前军都尉宫大夫秦敢,拿出了秦王政的扳指,他有礼的接待了我。我连忙问起屯留的情况,可他对屯留的情况并不知晓,但直觉告诉他成蛟不会反叛。我知道他并未欺瞒我,告诉了他秦王将派兵增援后离开了他的中军大帐。
我的心是不安的,晚上也无法安眠,等到天亮,我起身又要上路,却被秦敢拦了下来,他告诉我,昨夜收到飞鸽传书,秦王的大军已经在50里外了。让我在这里会合后同去屯留。
他的军队来得真快,他也和我一样担忧吗?
当天傍晚,秦王的军队到了蒲鶮,我看到风餐露宿,急行的军队没有一点懈怠,仍是可以立即作战的样子。我惊讶。
远远望见秦王的輼輬车,竟有些感激的情愫涌上心头。
当晚,稍做休整后立即向屯留进发。可出兵前,却收到屯留的确切消息,成蛟真的反了,而且还发布了一项檄文,除了声讨吕不韦专权误国,结党营私,淫乱后宫等罪状外,连嬴政也牵扯进去,说他乃是吕不韦的儿子,不配继承,只有他才是先王血胤,应该登秦王位。
秦王政看到那篇檄文后,就像疯了一样的狂怒大叫,将刻着檄文的竹简劈得粉碎,还把那些捡拾檄文报功的兵卒全部斩首,罪名是为敌宣传。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更无法思考。虽然这些早就在坊间流传,他也有所耳闻,可这是他的弟弟这样来羞辱他,他情何以堪呀。楚钟离呢,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来阻止?
秦王政疯狂得似要把这大帐也劈了,他颤抖得如风中的枯树,却还挥舞着宝剑,我恐他伤到自己,给赵高使了眼色,几个侍卫上前抢下了宝剑,赢政颓丧地坐在了地上,别人都退了出去。
我上前把他的头揽在怀里,此刻的他就是一个委屈的孩子,需要安慰。他无声地饮泣,冰冷的躯体,加上此刻冰冷的情绪,把我的心也搅得冰凉,我的泪也落了下来。
转刻,他抬起头,对我感激的一笑,既而换上冰冷的面孔,冷静得象冰般,指挥大军开拔了,我紧随而去。
转瞬就到了屯留城下,秦王政果断地说:“派人向城里传话,寡人要见长安君。”
两名传骑应声而出,飞马来到城楼下放声大叫:“大王要长安君说话。”
城上一阵嘈杂,成蛟在城楼上出现,火光中还能辨识他那张年轻俊秀的脸,虽然他全身甲胄,却显得萎靡不堪,身边跟着嬴和诸将领,却不见楚钟离的身影。
成蛟看到秦王政突然拔出佩剑在手说道:“王兄,成蛟无颜再见你!"他反手往颈子上抹去。嬴和眼明手快,拍打剑柄,剑往下滑,插进胸部,一时血流如注,嬴和正想劝解,只见成蛟一个翻身,竟从城楼上跳了下来。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双手,拉住成蛟的手,可是力道不够,那身影也随成蛟落了下来。
“啊,是莫姬。”我看见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
他们手拉在一起,从那20多米高的地方坠落下来,来不及施救,他们已经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我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看到成蛟深情的眸,他在无声地对莫姬说:
“你为什么企图拉住我?你跟着下坠,没有害怕的尖叫,你居然能如同往常那般澹然。我拥你在怀,用尽我今生的力也不能让你受伤,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
我要走了。莫姬。辜负了你的期待。我的胸膛贴着你拭泪的帕,而你的泪却发烫的滴落我的面颊。我已经无力再替你拭干,我已经无力再逗你破涕为笑,我已经无力再陪着你沉默,安慰你为我受下的伤。
我的眼快要看不见,我的耳快要听不见,我的手还尽最后的力握着你,可我知道,我就快松开,就快失去,莫姬,你看这雪,是不是有点暖?你看这天,是不是有点暗?”
我痛哭失声,太多的生离死别不及我眼前的悲壮、情真,莫姬抱着已经断气的成蛟,猛然拔出他胸口的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血在洁白的雪地上散开,我的视线模糊了,我痛疾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