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5.6
转眼就到了邯郸城下,虽是赵国人,玉姬并未到过都城。挑开车帘,入云的厚重城墙映入眼帘。赵国被称为“四面之国”,它处于各国的中心位置,谁都来打它。正因为如此,赵国练就了钢筋铁骨,单就这城墙也足以抵挡数次攻击。想到这里,玉姬轻笑,连年战事与她一个女子何干?转而又叹息,其实战乱还是殃及到她的,父亲的生意越做越惨淡,所以他才想把自己嫁给已近不惑的赵国首富——吕不韦。
吕不韦?玉姬的目光追随着最前面那个骑着白色骏马的男子。他虽然和父亲同岁,却比父亲保养得好多了。玉姬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他在赵国商界和社交界都是大大有名,以贩卖海盐起家,如今生意遍布天下,赵王凡事都还要听他三分意见。可商人重利轻情意,在玉姬的心中,商人都是丑陋的,包括自己的父亲。
进了邯郸城,玉姬放下车帘,思忖着自己的未来,矛盾、彷徨,雪下得更大了。
吕不韦的巨宅,占了几乎半条东正街,亭台楼榭争奇斗巧,僮仆婢女有数百人之多。在玉姬车子抵达时,忙碌的人们进进出出,和周围的寒冷死寂相比,形成另一个世界。整个大宅院到处张灯结彩,进门处更是搭了一座数丈高的大牌楼,显得气势雄伟。
是的,新年要到了,玉姬看着这个大宅,心里更对父亲鄙夷。同是商人,别人却可做得如此气势恢弘,而他却一败涂地,还要硬充门面,真是可笑又可悲。
由婢女搀扶进了后院的一处香榭,稍做梳洗换装,便有仆人端来饭菜。玉姬品得仔细,酸甜苦辣都在其中了。
吕不韦来了,坐在玉姬的对面,他凝视着玉姬完美的脸庞,爱慕之情尽泄。玉姬惨然一笑:“真是天意,我本来是赵越的女儿,为了达到攀附你的目的而准备嫁给你的人。但我讨厌商人的奸诈薄情,讨厌未曾谋面的人成为夫婿,所以我逃婚出来,不曾想,仍是遇到了你,还是被你所救。”
玉姬的叹息让吕不韦微笑:“那还真是缘分,不过我并未答应你父亲的请求。他的意图我很清楚,我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所以我拒绝了,但现在遇到了你,我到可以从新考量这个提议。不过,我不会勉强你。”他端起一只雕工精美的青铜樽,将酒一饮而尽:“其实成功的商人是最优秀的人,小姐不应该排斥才对。如果他不具备一些美德,就不会得到别人的信任、尊重;如果他没有足够智慧和观察力,任何机会都有可能错过;如果他没有一定的胆识与魄力,只能是小商小贩;如果他不够宽容与平和,逆境会将他击垮。所以成功的商人都是最值得歌颂的人。”
玉姬望着这个自信的男人,一种崇拜的激情从心底升起,迎上吕不韦的眸,脸上抹过一缕飞霞。
吕不韦了然,微笑离去。风雪停了,一片银白纯净。
他并不急着得到美貌的玉姬,他要的是她的心,因为他的心已经为她跳动了。
接下来的日子,玉姬充满了期盼,她的目光开始追随吕不韦的身影;她为他且歌且舞,因为在她少女的心里,这个男人是天,是她能够遇到的最好的人。
吕不韦对玉姬是娇宠的,他喜欢听她弹奏的雅音古韵,喜欢她的摇曳舞姿,喜欢她的聪明睿智,喜欢她的果敢执著。这样一个女子是他最大的欣慰,从商多年,那颗真心不知不觉地隐藏得无影无踪,逐渐残酷冷血起来,是玉姬唤醒了他曾经的美好信念,他的心柔软起来,他生意也更加红火起来。
半年的时间转瞬过去,吕不韦40寿诞到了,他宴请了六国质子、众多宗室大臣和各国使臣。现在的春风得意使他想更好的发展,似乎商人这个与丑陋划等的名词他已经受够了,他要结交更多的政客,使自己走上仕途。
他最看好秦国的公子异人,经过商鞅变法,废井田,开阡陌,秦国上下励精图治,,已经是丰衣足食,百用具备,自从收了巴蜀以后,更是盐铁木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国之富有,超过各国。
宗室大臣和使臣们陆续到了,赵国的太与各国的质子也到了,异人果真是出众的,他身穿一件简洁的白袍,飘逸潇洒,有如玉树临风,严肃的脸上略带着忧郁。
落座后,吕不韦时常冷眼观察异人,而异人却是被故国音乐勾起他浓浓的乡愁。十多年了,他远离故国,辗转各国当质子,去的都是秦国刚入侵过,充满悲愤怨恨的国家,这些国家的君臣民众对秦国本身无力报复,却在有意无意之间,全报复在他这个质子身上。假若他有一天能登位……但那可能吗?他只是个棋子,棋盘上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沉思中的异人让吕不韦感到挫败,他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怎样才能让这个公子接近自己呢?商人敏锐的观察力帮了他,异人虽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但他目光经常追随着漂亮的婢女。
他想到了倾国倾城的玉姬,但心底一阵疼痛,沉吟片刻,他还是决定捧出他的这块宝。
“各位公子,现在我要呈献我所有宝藏中最珍贵的一件!”他对侍立在屏风口的侍女拍手点头暗示。异人从回忆中惊醒,目光正好和吕不韦的相对,他总有着直觉,吕不韦今晚的视线,大部份时间都在射向他,而且看他的眼神和看别人的不一样。他在吕不韦的注视中,看到怜悯,也看到渴望,似乎想对他有所施予,却有着更多对他的要求。多复杂的神情!
众人的视线都转向屏风口,过得片刻,两名俊妾抬着一张雕镂精致、碧玉桌面的几案出来,上面一张古琴。“焦尾琴!的确,这项绝世珍宝当得吕先生宝藏之最了!"赵太子极口称赞,带头站起来到中央几案前,抚摸审视名琴。其他人也跟着围上来观看,七嘴八舌批评赞赏和触摩。
只有异人坐在席位上不动。吕不韦稍露惊诧的看了异人一眼,描淡写地问异人:“难道此琴就不值公子一观吗?”
“我的看法是这琴还谈不上是吕先生珍藏之最。"异人笑着说:“琴的功用在发出美妙的乐音,不然只是一段死木头而已,所以依在下的判断,吕先生最宝贵的应该是能使此琴发挥极致的人”
吕不韦先是一怔,随即仰首放声大笑,这笑里带着赞许与惊讶,也带着苦涩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