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番外——赢政

我漠然地望着咸阳宫阙墙头的老鸦，月光惨淡的透过树梢映到地面上，白花花的。我抱着离姜那渐渐僵硬的尸体，我能感知到那温暖渐渐消散，可是我不明白，母亲！你为什么把儿子最初的温暖，最后的希望亲手毁灭？

我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就象对自己的身世，虽然我坚信自己就是父王的亲骨肉，但他对我若即若离又让我时时苦恼不已。还有流言，自我降生起就没有断过的流言蜚语。有时候我也怀疑，铜镜中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来历？会不会真的是他们口中的假龙？

无数次从梦里惊醒，然后眼睁睁直到天明。关于童年不堪的记忆，如阴魂萦绕不肯罢休。我捂上耳朵，我闭上眼睛，却依然听见那些尖锐而刻薄的讥笑：“秦弃儿，你就是一个秦国不要的弃儿！”“知母不知父，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来的？”

那些声音在我脑子里不断盘旋，仿佛一圈圈黑色的咒将我困在其间，我无法挣脱，无法逃避。我恐惧，我愤恨，我歇斯底里地和他们拼命，用我的身体，用我的头，甚至我的牙……

可他们依然在笑，他们将我打翻在地，继续嘲笑。我恨，我恨这个世界，我恨这些无聊到可耻的人。那时候，我以为整个世间都是黑色的，但离姜是我唯一的温暖，她始终相信我会成为一国之君，成为最神气的君主，那时，她就来做我的后，让我可以依偎在她的怀中取暖。

可是，我成为了王，一国的君主，而离姜却死在了我的怀里，慢慢变得如我一般寒冷。我怨恨母亲，更怨恨吕不韦，是她们毁了我最初的幸福。

从13岁到21岁，8年的时间就在这样的思念中流逝，我才不在乎什么权利，吕不韦喜欢就让他把持。但这权利对我也有好处，就是让我可以得到一切和离姜相似的女子，我从不乞求得到她们的心，我的心太小，已经装不下别的东西，

然而我错了，在我外出打猎的时候，被一暗箭所伤，朦胧中，我看到了和离姜酷似的你，我想你一定是仙女下凡，来织补我这颗孤独又破碎的心。

曾经以为，不会再有的幸福的翅膀终将拂过我的额头，似乎是我这颗心孤寂了太久，突然看到你乌黑的眸子，让我对爱情又充满了希望。你说你可以洞悉他人的思维，要帮我鉴别身边居心叵测的人，一脸的保护，我冰冷的心开始融化。

母后的生辰宴，席间的女子个个貌美，却无一人能比得过你的一半。你是神仙似的人儿，天上落的云彩，清晨的露。

你有些不安，与楚钟离几次颇为默契的眼神交汇，这些都收进我的眼底，更让我觉得郁结。我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小气，自从离姜走后，我一度认为女人不过就是附属物，那后宫多少佳丽，我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

带着些许的怨气，我要处置与我弟弟纠缠不清的后妃，我的母亲我无法伤害，但我的女人和我的弟弟，我还是有权利收拾他们的，可你象个保护自己孩子的母鹿，跳出来，用角刺痛我内心最软弱的地方。

情闸一旦被打开，思念就如影随形。我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坚持，去天牢看你。在幽暗的天牢中，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你面前提起离姜，是你让我松开了紧握的拳，禁闭的心。从那刻起，我知道自己的情感有如滔滔江水，把我推向了你。

依你的意思，我放了莫姬与成蛟，并让楚钟离和他一起出征，让他们都有机会建立功勋，不想，却出了问题。你疯了似的要去，我拦不下，也没有立场拦，只有放你去，带着我的心。

屯留，又一个我痛恨的地方，莫姬与成蛟的爱情却震撼了我，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他一样，任心爱的你拉着我从高空坠落。

回师的路上，你竟然中毒，我不能容忍自己喜欢的女人受到伤害，我会拼了性命来保护你，从此，我要夺回我的权利，要象楚钟离说的那样，得到天下的那日迎娶你。

你婷婷而立，在缤纷的细雪中犹如孤梅，无心露芳华，却已遭人妒。你就有这样的动人之处，你为我点燃的22岁生日的烟火，更是光耀了我多年孤暗的心，从此，我的眼中只有你——星儿，你就是我的夜空中最闪亮的星。

可我隐隐觉得你心里有着别人，但我并不气馁，我不会去用君王的权利得到你，我要用真心换你心。

你15岁的生日，荷塘边，我第一次表露心意，却看见你眼底闪过犹豫，我便知道结果。虽然我早就料到必定如此，可还是沮丧了，努力的掩饰，假做淡然，将那枚鹿骨的簪子放在你的手中，却见地上遗落的玉簪，你低垂着眸，不语，我心疼。

你执意去秦山，我知道你怕我迁怒楚钟离，但我不会，我知道他于你有养育之恩，而我将是你生死与共的爱人。

你随楚钟离去征战了，我担心又急噪，突然发现，你不在我视线里，我就无法安心，我害怕孤独，我害怕咸阳宫的夜，寂寞得恐怖。

于是我使了手段，让你留了下来，不过，刺客真的有。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是那样义不容辞，在最危急的时候把我推开，自己被刺中，我很意外也很欢喜。但我多希望是我被刺中，而不是你。你那样昏迷地躺在我的怀里，又一次，我感到了温暖，我知道你的心里开始有我，而你的血液里也有的我的血，我们注定是在一起的了。

在我最虔诚的祈祷，最执著的守侯中，你醒了，我兴奋的落泪，你却在我的怀里有些僵硬。无泪，无语，可是那悲伤的湿气却浸透了我的担忧，钻入我心的每一个缝隙更是令人凝噎地疼。此刻的我，可真恨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笨拙，笨拙得连一个象样的笑话也没有，连逗你笑一下也不能，所有的安慰都是如此得苍白。你想干什么都行，无论天空再怎么阴沉，我这儿总留给你一片晴朗一块蔚蓝。你柔弱的身躯和疲惫的心，是否可以在这儿得到片刻的喘息，你是否感觉到了为你存在的温暖，和你一起起伏的呼吸？

虽然你看不见了，但我也不会嫌弃，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楚钟离的归来，让你慌乱的露了心，你还是在意他的，虽然你拒绝见他，但我知道，你开始厌恶自己。我不能让你哭，你哭，我比你还痛，但你扑在我的怀里，说就是要哭，这样让你的眼重见了光明。可那泪是血红的颜色，流得我疼痛异常。

楚钟离又出征了，对我于你的照顾，你心领却不神会。你又回了秦山，孤独的坚持你对他的那份情谊，可你是否可以回头看看我的坚持呢？

楚国也攻打下来了，你的故乡，可楚钟离满怀欣喜地告诉我，他要迎娶守寡的楚国公主，我来不及祝贺他，内心担心你的失落，雾里茫茫，见瀑布边清瘦的你身着白纱裙，翩翩起舞。你的动作很快，似乎要把压在心中的愤懑都扬出来，竟忘却寒意。你一收一停，灰蒙蒙的雨幕唯见你晶莹的泪光。

当你放声地大哭，第一次在我面前放声地大哭，象孩子般地放声大哭，巨大的泪珠合着你哭泣的声音拨动着我的痛感神经，我的心又痛又酸，好不容易才把涌上喉咙的某种东西吞了回去，而另一种东西也不知不觉地爬满了眼眶，湿湿地疼。我的星儿，即使流泪也从来不哭出声来，而终于哭出声来的你心里积聚了多少的苦与累。哭吧，尽情地哭吧，是因为在我面前才这样哭的，是吧？我不能让你独自躲在一个人的角落偷偷地难过。其实，我想紧紧地拥你入怀，给你最温柔的抚慰，可是想到泪水它也许可以稀释你的痛苦，而现在的你也许更需要一场痛快的哭泣，我选择了使劲地忍住没有擦去你的泪，而我也害怕你看到我的眼眶里也满是伤悲。我拥你在怀，你却为别人流泪，我的心裂成了两半，一半是担心，一半是妒忌。

后来，楚钟离没有了婚礼，又出征了，你缄口不提此事，眼神里常常带着茫然，我也不能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因为那样显的我是小人。你又病了，发了烧。看你面颊发红，额头发烫，昏昏沉沉的模样，心里就一阵阵的抽痛。忍不住咒骂楚钟离。

你转醒来，微瞌着眼，轻轻的一句话，静静的一滴泪，就叫我丢盔卸甲。我是真的很怕没有你，所以才尽可能的对你好，我自私的想用这样的好来牵绊你，锁住你，让你时时会顾虑我。

可你依旧选择了离开，在我得到了天下的那天，我只能目送着你远去背影，我只能让你幸福，即使是让我的心从此死亡，我还是希望你能快乐。

我和你，只能走各自的路吗？可是，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啊，从此以后，你何处，人生何处，我又何处？生命是否还有尽头？在梦中是否还有归宿？每个星光坠落的夜晚，我用什么，一遍一遍，数我成灰的寂寞？而你能否再也不哭？我的心，任由痛苦疯狂地撕碎，化作四散的粉屑，埋葬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剩下只会哭泣的肉体和无尽的空灵……

我许下来生与你相见的誓言，有来生吗？真有来生的话，为什么我们还要等一世？如果没有来生，难道今生就此放过？

楚钟离回来了，告诉了我不堪的事实，我疯狂了，我后悔当初没有抓住你，让你犹豫着离开。我要去找你，穷我一生之力，其实我的一生就是为了与你相遇，其他的我都不曾在意，也不曾留恋。

船在海洋中漂泊，我的身体却虚弱到了极点，我我知道，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今生我不能再与你相见了。我似乎在梦里见到了你，不再用多余的言语把这一刻窒息！就让你的触摸，把我洋溢的幸福引向我身体的最边缘，就让我的轻吻，把你的思绪卷到你最无垠的喜悦里，从此抓紧你的手，再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