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殿选
太监将秀女们引至慈荫楼外,才停下脚步。慈荫楼正处于碧桃花海簇拥之地,当真是极好的风景。
秀女踩着花盆底鞋,一路从顺贞门走来,穿越了大半个紫禁城,个个累得脚都抽筋了。甫一停下,众人俱松了一口气。
昭嫆暗笑,幸好她今天特意穿了只有一寸高的花盆底鞋。
太监躬身道:“众位小主请在此稍后,奴才这就要将通过初选的秀女名单呈递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小主们等待召见既可。”
昭嫆耳朵听得分明,选阅秀女的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皇帝并不在——也对,选看秀女,繁琐费时,如今三藩未定,皇帝自然是没空。何况下诏选秀的,本就是太皇太后。
大约,皇帝对这次选秀并不上心吧……
暗自一扫周遭,过了海选和初选,剩余的上三旗秀女也还有五十余人。秀女们穿着旗服、踩着花盆底鞋,为了迎接这次选秀,秀女们无不是精心粉饰妆容,穿着亦是华美得体。
昭嫆的目光从一张张娇嫩的脸蛋上扫过,也不知这些秀女中,哪个会是皇帝小妾,哪个又会是宗室福晋。
又想到自己的命数,要交到旁人手中,心下终究有些不乐意。
可再不乐意,她也无法抗衡封建制度,只能期盼,能被指婚个好点的宗室子弟,爵位高低不打紧,起码别是个贪花好色、品行卑劣的就好。
结婚之前没感情不打紧,反正她这幅皮囊生得不错。她脑子也不必别人笨,以后的日子想来也不会过得太差。何况还有娘家撑腰呢。
秀女们都不出声,都各有心思。有的在整理鬓角衣襟,有的已经拿出巴掌大的西洋镜对镜补妆,有的在偷偷打量别的秀女,总之都有些紧张。
昭嫆发现,往自己脸蛋上瞄的秀女似乎蛮多的。呵呵,她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这批秀女中,家世比她高的自然有几位,可脸蛋比她漂亮的……其实也有一二个能媲美的,可惜都是家世颇低的。
因此,家世容貌俱上乘的,竟只有她而已。
只不过,她并不是受到关注最多的秀女,最备受瞩目的是承恩公嘎布拉之女赫舍里氏,瞧着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一副稚气未褪的模样。选秀开始前,私底下便有传言,说这位赫舍里氏秀女是上头记了名的,必定会荣选为宫妃。
至于为何,无他,赫舍里氏是康熙元后赫舍里氏的亲妹妹!!
只不过,她长得并不出色,五官中规中矩,圆圆的脸蛋,举止端庄,眉眼倒是温柔和气的样子。打量了几眼,昭嫆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做他想,只静静等候召见。
本朝殿选,六个秀女一轮,被太监叫着名字进入慈荫楼。
昭嫆的家世不低,所以第三轮就轮到了她,她与其她五个秀女齐齐走进慈荫楼中,齐齐敛身参拜,规规矩矩跪在宽阔殿宇的方砖墁地上。这一系列大礼,如行云流水,无半分涩滞。
地上有些凉,昭嫆低头瞅着方砖上的这福寿吉祥纹,直到听见一个低沉苍老、但还算温吞的声音:“都平身,抬起头来。”
六个秀女齐刷刷起身、抬起小脸蛋。
前方是三尺高的须弥台,台上设有两张宝座,一张是鎏金紫檀龙凤宝座居中,另一张紫檀木祥云福寿宝座居侧,上头坐着的便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俱是姓博尔济吉特氏。
太皇太后已经六十多岁了,穿一身石青色平金缎绣万寿篆文的吉服——吉服虽不比朝服隆重,但也算正装。
皇太后的亦着吉服,那是件绛紫色纱绣八团夔龙纹的吉服。
两宫在上,秀女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哪怕平日里再端庄稳重的秀女,此刻也难掩紧张之色。昭嫆亦不例外,只不过旁人是怕入选不得,而她却最怕被留选宫妃。
昭嫆站在底下,心中不禁感慨,不晓得是不是该感谢额娘给了她这么一张标致的脸蛋,上辈子她若是有这么漂亮,肯定欢喜坏了。可这辈子,因为这张脸蛋,上头两个老太太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说老太太有点过分,太皇太后的确上了年纪了,可太后的年纪并不算太老,这个年纪轻就当了未亡人的女人,如今也还不到四十岁呢,比她额娘都年轻不少。只不过毕竟是个未亡人了,穿着打扮已经不再鲜艳,低沉的色泽,生生趁得她老了许多。
论辈分,太后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却嫁给了太皇太后的儿子顺治当继后。一想到这点,昭嫆就无语问苍天。
而太皇太后虽然满脸皱纹、白发苍苍,但精神甚好,她仔细打量了昭嫆的脸蛋,便问:“右边第二个秀女,叫什么名字?”
昭嫆只得忙屈膝道:“回太皇太后,臣女瓜尔佳昭嫆。”
太皇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姑瞅了一眼秀女名单,低声禀报:“是安定伯的嫡长女。”
昭嫆不禁有些紧张。若想被指婚个好去处,不入太皇太后眼缘是不成的,可太入太皇太后眼睛,也不见得是好事。万一太皇太后一高兴,把她留在宫里,那可就悲催了。
太皇太后转脸与太后咕哝了两句,那声音昭嫆听得很清楚,但一个字都不懂!!!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说得肯定是蒙古语!!
她这辈子额娘是汉军旗、阿玛是满人,所以满语汉语都会,可惜没学过蒙古语。结果现在,她懵逼了,太皇太后到底说了什么?她根本无处去猜啊!!
跟太后骨碌了两句,太皇太后又问道:“你会写汉字吗?”
昭嫆有些犯愁,她到底该说会还是不会呢?算了,还是别说谎了,便谦逊地道:“回太皇太后,臣女会写字,但字迹丑陋。”
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了一个还算满意的笑容。
苏麻喇姑便上前道:“请格格写几个字。”她指了指旁边的案几,案上文房四宝齐备,其中那方端砚中有少许研开的墨汁,毛笔也明显被用过,可见方才上一波秀女有人过来写过字。
既然自己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昭嫆倒是略安心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