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歌:碧玉燎原,风中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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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怎能不恨

从腰间轻抽出一抹东西,他递送到她面前,“你的匕首。”

她瞥过去一眼。

是前几夜,那只凶狼扑过来一刻,她也早已做好准备,生或死。陌生国度,谁人会在意她死活,她要活着,就只能自己为自己博一次。

凶狼临近,以为她没防备,她一直随身携带着一把匕首,攻击那一刻,趁势迅速给了那狼一刀,与狼纠缠片刻,匕首留在了狼脖子上,凶狼愤怒再次要撕咬她时,被一箭的力道重重击远。

汗王便是因此而对她刮目相看,以为她勇猛擅谋,大笑着像所有人宣布,她是晋国公主,是汗王的新嫣支,嫣支,是相当于妃子的意思吧。

只是,他竟把那匕首自己收了。

她心中涌起一些因素,再怎么样,他也算救过她一次命,可那也不代表她得以身相许。淡淡收回目光,声音凉凉,回绝,“染过血的东西,我不要了。”

无情的像个抛弃无用的物品。

他冷笑,“我说给你,你就得收着。”

不管她是否情愿,他粗猛抓过来她的手,掰开手掌,塞入,冰莹的匕首外壳,生了凉意。

大掌包裹她的小手。

她不愿收下,试图用力挣脱抽出,他用力更紧,“冥解忧,你若敢把它扔了,我绝不轻易放过你!”

他的手,松开束缚。

她心底是一万个想把这匕首扔弃,可念头一起,在这荒草地上,又怕他真会对她做什么,心里只能憋着,当是暂时妥协收下,反正明日他离开,她爱丢多远丢多远。

见她收下匕首,韩馀夫蒙这才满意,话已说完,便踏镫上马,这才想起她不会骑马,至于她骑过来的那匹马——

跟她不熟,傲性有点重。

与她性子一样,得慢慢驯。

他伸手,示意她可以跟他共一骑马回去,毕竟他是把她拐来这荒草地。而显然在他意料之内,她都懒得看他的手,也并没有他想象中晋国女子的柔弱,那晚她的疯野,他简直是透彻领悟。

脖子上的痕迹,还有呢。

她在马左侧踌躇着,她一想上马马儿就悠悠乱动,弄了半天都没有爬上去。又见他居然幸灾乐祸,瞧不起她似的,她气得一踢脚下的草,瞪了他两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不会骑马的啊。

知道自己上不去,她也不想自己再出丑,索性也就准备走回去,总之不会跟他共骑一马,可一看周围,她认为自己就是在找傻犯。

荒漠草地,大的看不到尽头,她更辨不清方向。哪儿回去?

韩馀夫蒙一副优哉游哉的表情,利索又下马,朝她走过去。

那种笑容,看得她疙瘩。

她立即警惕,又想起那夜他对她侵犯的可怕,这儿荒无人烟的,她慌乱一步后退。

她如今表现得越怕他,反倒越勾了他的兴趣,兴许他就喜欢这般的刺激呢,她随即想了一下自己身上有何防备的东西,嗯,不多不少,他方才就还了一把匕首给她。

等会儿应该能派上用场。

然在她的匕首还未抽出之前,他似是非常不满她此刻太迟钝,不耐烦的一把迅速扛起她,也伴随着她刺耳的一声尖叫,不顾她挣扎反抗,把她放到马上,他自己随后坐上去。环绕着她。

左右移动,她坐的不安分,咬牙,“你放我下去。”

韩馀夫蒙锁紧她,一勾唇,笑,“没机会了,谁让你不会骑马。”

又是嘲笑?

她气得牙痒,却又没法辩驳,只是更坚定了信心,她非要学会骑马不可!

似乎能听懂她此刻的小心思,韩馀夫蒙一笑,“其实学骑马很容易,本王现在就可以亲手教你。”

“我不要你教,你快放我下去。”她不想跟他接触,更不想肢体接触,可现在,她没法自己下去。

他抓过她的手,不顾她微挣,让她四指并列,缠绕缰绳一圈,之后双手掌心抓紧缰绳,拇指轻压缰绳,放低在马鞍上,他将控制这马的决断权交给她,哪怕不小心被她一摔,也得认。

“放松你的身体,利用腰胯部分去感受马的走动,跟上它的节奏,”他一边说着,一边让马儿缓慢上前走,“马是聪明的,它的观察力比人更敏锐,它若是觉得你紧张,就会认为你怕它,认为你很好欺负,这时候,它是不会听你的话。”

她试图放松,可一想到他坐在自己后头,双手拿捏她持缰绳的手,且环抱自己,能不紧张么?

她选择一个念他的称呼,“左贤王,你到底想……”

他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马也是很骄傲的动物,对待一个不会骑马的人,它心性一上来,压根不把人当回事,所以方才你怎么弄,它都不会听你的。”他又道,“所谓骑马,就是你与马之间的控制关系,你要做的,就是对马严厉、果断,叫它服你,让它知道你是它的主人,你的命令它必须服从。让它执行你的想法,你要向前就一定要上前,你要静止就一定要停下,若它不听话,就用缰绳控制它,你得培养马对你的服从性。”

虽对他抗拒,却对他这些话劳劳听了进去,她如今没有反抗他的资本,他那么大力气,她还没做什么就能被他捏得连渣都不剩,连欺负都无还手之力,她只能一点点慢慢磨练。

以后,给她等着!

他告诉她,“马儿的听觉与嗅觉最敏锐,马识主人,你若是想召唤它,也可以用声音向它打招呼,你若想学,以后本王再教你。”

她暗地切一声,找少正修鱼也不找你,至少人家修鱼看着人老实,不像你,除了带人到晋国秘密劫她,除了满脑子说喜欢她想占有她对她用强,她看不出他有什么正经心思,只讨厌得他咬牙切齿。

她从来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这个男人,是个恶魔,是个混蛋。

在这片云峥蓝天的荒草地上,两人一骑,他手把手教她,如何令马停止,如何令它前进,如何令它转向,如何协调自己的身体,运用自己身体去配合马儿。

一条小缰绳,在她手里,很快能活灵活现的控制一匹马。很是奇怪,坐下的马儿,许是认为背上男子气场强大,也许是她掌控技巧突然变好,居然一直都很顺从她的方向。

琢磨了几个时辰,见她自信心极好,已经开始学得有模有样,他便松开扶持她的手,上了自己的马。

聪明的人,几个时辰就能掌握基本要领,基本驾驭不成问题,他也不能一直如此小心呵护她,得需要放手让她自己去领悟。至于想要快速奔跑,再练一两个月吧。

她个性极傲,此刻征服马的兴趣似乎很浓厚,兴许,并不需要两个月呢?

他不再多话,在前方悠悠开路,缓慢驶去,她这初学又马马虎虎的马技,勉强掉转马头,只能看似小跑一路跟随前面那人。这广袤草地,他知道她摸不准回去的方向。

韩馀夫蒙翌日一走,少正修鱼也有隔日要回右王庭的打算,走前几日,一直与汗王待一起,不是出去狩猎,便是常召人商议。余下人该去哪去哪儿。

到底只她有那闲工夫还能悠然学骑马,这片草地,看似柔和优美,白云挂天,实则,如同晋国太后与皇帝争端一样,暗地,凶猛无比,谁又肯服输当被辱者。

草原王城中的气氛,随着热天的到来,变得烦躁郁闷,大家都似乎一脸紧张,也不知为何。

六七月份,解忧受不得这边的热,穿得跟薄纱似的,也依旧是发热发汗,练一圈马儿回来,几乎是汗如雨下,脸蛋印得红彤彤,热得恨不得每天都泡在水里,有点想念从前晋国那边融冰避暑的凉房,这实在太热。

她选择在清晨与日落后驯马练马,这个时间段最是避热,其他时间她认为是否要打坐,心静如水,可实际,她压根静不下来。

学马已有七八分的模样,她热得难受的样子惹得马儿犹有十分怕她,练习惯了,她倒只是觉得坐马不那么疙瘩屁股了。

可是——真热!

直到少正修鱼因部落之间的琐事又来了汗王庭一次,见她面色脱枯,必是她不适应这边风土,又听她念叨若有湖有河,必定要跳进去。其实王城周边是有两座湖的,也有一条绕城河,许多用水都是那边引过来,怕湖边突然有人,她……可不敢乱跳。

修鱼便说邀她去右王庭,他那里有一座小小的青湖,除了他,不会有人去,这是他独有的特权。她叹气,有特权倒是真好,在这王城,没人给她做主,她也没有什么特权,少正俢鱼想也没想就把此事跟汗王提了一嘴。

她本踌躇着汗王会不会答应让她跑那么远,哪知,连面都未见到,汗王听说了此事,想也没想答应了,只让人回了她两个字:随你。

转眼又是两月过去,想必这大草原最悠闲的一人莫过于她,自祭天回来之后,汗王压根没理过她,更别说是否她又要紧张,又要想着是否侍寝,想入非非等等一列事情,不来,正好。

她忽然感受到这里的自由,没有人管她的自由。

她正在学射箭。

但初期学箭真的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所有人都不敢站她射箭的正前方,偏前方也不行,说不定一个不小心瞄准,耙子没打到,一箭射歪,那可就是自己在她箭下找死。

不知锁奴到底有意无意,会在她面前提起晋国奴桑,告诉她两国关系挺好,简直就像翁婿一家人,哦,不对,晋国不是翁,汗王也不是婿,总之,就是很好,奴桑早已特意归还了鲁阳峡潼两关,像奴桑这样游牧不定居的国,他们只需要牧场、水源,鲁阳峡潼那两地方,太悍,他们抢完了周边东西,得了自己的利益,占着无用,就会适当甩手,有晋国自己收拾残局。边境愤懑之声,此消彼长。

也不知道闹得最凶的两国,双方竟然会这么安静一段时间,难得。

锁奴告诉她,不必担心,这也许就是嫣支嫁过来的功劳。

她心里忽然彻透明白,这高尚的一份功她攀不上,在奴桑待了两月,只见过汗王两次,初次相见,还有祭天时最后一次。她一没劝说汗王要两国友好邦交,二也没上书要晋国怎么样怎么样,这功劳,扣得她莫名其妙。

手臂拉长,瞄准中心耙子那一团红。

她一直在常练这个姿势,即便弦上没有箭,但拉弦确实耗费臂力,尤其一直保持不变,直到手臂颤抖,坚持不住。

与奴桑有关一切事物,她几乎什么都去学,都敢去尝试,只要对自己有用,哪怕把自己每天弄得伤痕累累,疲倦怠劳,这股执拗的性子,好像在与人较劲似的,锁奴也不明白为何。

松缓了箭弦,她把弓箭扔给锁奴,“明天,把弦再绷紧两分。”

应下,锁奴心底却担忧——每天如此增,这娇弱女子哪还能拉得动,到底女子臂力不如男子,别人随手一拉,都比得上女子三四倍。

果然翌日,被锁奴猜中,她拉不动了,只好妥协,道,“以后给我的弓箭,弦的紧绷程度,就按昨天的标准,刚好。”

见她白天如此辛苦的学骑马,学射箭,晚上又是看书,学奴桑话,有机会,更是绞尽脑汁的与锁奴交流,说着琉璃完全猜不透意思的异国话,更不知两人在讨论什么,时常见公主几分严肃。

琉璃虽不会说,但听得多了,便也能听懂小半,到底没有公主的优质,也没有公主的耐心,肯如此较劲费力的去做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事。

公主,变了。

是一直在变,从一个只为爱痴狂的懵懂丫头,到失去孩子的悲愤怒恨,被赶出皇宫时的平平淡淡,甚至落魄那时,仍为琉璃前途拼命想办法,不想她跟着受苦。在宫外的日子,快乐无邪,如若不是和亲……只剩下,进入红鸾马车的坚毅不悔的凤衣背影。

那如今,只有一颗坚硬如石谁也无法打动的心。

比起失去于东行这一个良人,她却更心疼公主。

这一日,训练场上,解忧瞄准靶子,射出一箭,却连箭靶的边都没擦到过,她缓缓酸痛的手,自己心里安慰,比之前发射的箭在半路就奄奄落地,这技术,已经很有进步了,不着急。

准备再瞄一箭。

拉弦,眼色轻瞄,发出。

她只听见啪嗒一声响亮,前面靶子上,正中央红心之处,箭尾晃荡,连带靶子亦是轻摇,足见速度之快,力道之重。

如此的力量,自然不可能是她所发。

左后方一眼瞥去,是韩馀夫蒙邪狂唇笑,是看着她。

这戏谑的眼神,是觉得她箭法太差,瞧不起?

不由的冷念一句,“锁奴,箭。”

锁奴忙恭敬给她抵上去一支。

却不料,她的箭不对着靶子,而是人心口。

眸子,愤恨疾怒。

“嫣支,嫣支……”锁奴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劝慰。

偏偏箭头对着的那人,没什么多余表示,不紧张,反而玩味的看她,似是很乐意接受她这突然愤怒的一箭。

以前在晋国的时候,蔺哥哥总说她性子强,身子却弱,该适当学些锻炼身骨的东西,她没听进去过,总认为哪些功夫骑马刀剑射箭与她压根沾不上边。直到来了奴桑,她挺后悔没听蔺哥哥的话,若是能有些三脚猫的功夫,也就用不着一直被人轻易欺负。

学了四个月,她已经能驾马奔腾,还能与人一起玩玩马上游戏,能与人比拼她粗略的马技,箭法却一直不好,靶子离她远,她从未射中过一箭,总有些偏差,可这人离她近,若射,绝不会失手。

想起几月前的那三箭,她问,“左贤王,不怕吗?”

韩馀夫蒙心想大笑,这情景,不就是跟那日一模一样,只不过,持箭的人与被射的人互换了一下方位。

她要报那三箭之仇。

“你射吧,本王保证能接住。”

更是轻视了。

她的箭还从来没对准过人,这是第一次,把前面这人当靶子,戳几个窟窿才好,若不是他,她压根就不会来这儿遭罪,这一个罪魁祸首,竟还敢云淡风轻的调笑,肆无忌惮的放话,怎能不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