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困中之木
离开流丹的营帐后,她很快与琉璃回了自己的帐子,回来果然发现自己帐外的守兵换了人,便随口问道,“怎么换人了?之前两个人呢?”
新来的守兵道,“回大嫣支,之前两人许是站岗劳累,昏了过去,所以令我两人前来替换。”
想起那顿膳食,她颇为对不住那被赏赐的两人,心中内疚,对新来的两个守兵说道,“辛苦你们了。”
守兵见这大嫣支如此平易近人,之前那些权位高的人,哪里会对他们说这样的话,心中一暖,于是,好心对她多说了一点,“小王子在里边,但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她点了点头,表示听了进去,便自己入了营帐。
里头灯火微闪,解忧走过去,只见少正修鱼坐在案桌边,这脸色可不是一点两点的差,上一次见他这种脸色,是因雪颜香与匕首之事,误会解除之后,汗王与薪离王都要他好好哄訾儿给鄂拖道歉时。
那如今是……
她在流丹那里也没有待很久,不过半个时辰,他和少正辛桓不是有军务大事么?这么快就谈完了?
她快步走过去,走到他侧边蹲下,像往常一样轻轻碰了碰他,笑道,“修鱼,你在干嘛呢?”
少正修鱼微微侧首,却只是漠然看向她,没有只言片语。
反倒是解忧被他看的心慌,这样摸不透神色的眼神,让她没有招架之力,以前从来不曾有的。
她看着案桌,不与他的视线交错,“你谈军务怕是还没用膳,我去叫人给你……”她很快速起身,只是话未完,手掌心一抹温暖窜入。
他抓着她的手,敏感温然。
她愣了半响。
连他自己也是征凝。
良久,少正修鱼回过神,似乎才觉这不妥,手缓缓从她的手掌心中不舍滑落,轻凉般说道,“我不饿。”
解忧才从惊愕中清醒,想来朋友之间拉个手,应该没有别的心思,何况修鱼向来重情重义,没理由对她有那种心思。他与訾儿,早已有夫妻之实……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踌躇在原地。
“解忧,父汗死了。”他忽然说这一句,抬头看她。
她却突然不敢看着他,心尖微跳,视线划过别处,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瞒你汗王已死的事实,我知道,你会难过。”其他的,她也不能解释。
甚至这次为护那份遗书,她不惜想到利用他来保护自己。她知道,有修鱼在,少正辛桓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动她。便是如此,她才内心不安,于他有歉疚。
“我是难过。”少正修鱼望她很深,朦胧凝然,“解忧,我知道,因为夫蒙叔叔提议你和亲,之前你一直很讨厌他,那如今呢,你对夫蒙叔叔,是不是有了情?”
解忧怔了良久,想起来这个问题汗王也曾问过她,她的回答如当时回汗王一样,“没有。”
她不喜欢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
少正修鱼再次皱了面容,话锋轻然几分,“可你,出来想找的人,是夫蒙叔叔。”
她没有其他话说,她确实是出来寻韩馀夫蒙,但她如今处境堪忧,少正辛桓对她身上的那份东西虎视眈眈。这些个原因,她无法告诉少正修鱼。
她蹲了下来,与他平视,直接道,“汗王死了,死前来不及有任何遗言,而我是大嫣支,出来却只为寻左贤王,修鱼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轻然道,“我明白,只是为什么,你要选他。你知不知道,夫蒙叔叔那么喜欢你,你扶持他上位,你就可能……”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会成为夫蒙叔叔的嫣支。
解忧淡了声音,打断他,看着他道,“这是你父汗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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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启程,一路平静,她虽与少正修鱼走得近,却见他一直是脸色不好,想来是因汗王的死,她也不便再说过多的话。
直至人马抵达王城外围,按例即便率军得胜归来,也不可带军入城,除非汗王有令犒赏兵士才会准许入城。显然,这条例令,早已被人抛诸脑后。
只不过,奴桑自己的人马可入城,晋国与高骊的人马却定然不能,只可于离城十里处扎营,随身带五百人再入城。
此刻城门口,百姓疏散在两边,门口之下,早已站立了大拨迎接的人,领头人解忧认得,是绮里尔朱身边的将领,那些个大人物是不会来抛头迎接,怕是在王宫大帐内等着。
解忧等人下马,那将领一一扫过众人之后,轻度俯身,脸上一笑,“末将乎悛奉居次之命,特在此恭候小王子,贺喜小王子得胜归来。”
少正修鱼一向不喜这些虚无的功名,也不会无端窃取他人功绩,至于那些阿谀奉承的话自是不愿听,反而是淡淡道,“击退车黎之人,并非是我,你贺喜我做什么。”
乎悛脸色似是一僵,“小王子虽不是主军将领,但也……功不可没。”
“此次能胜车黎,是左贤王骁勇善战,领军有方,破了车黎几万大军。而我不识敌军诡计,几番落入圈套,若非左贤王相救,只怕回不来了。等左贤王归来,你再好好贺他吧。”少正修鱼的音波澜不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乎悛以为是自己的话惹了小王子不高兴,于是借势问道,“不知左贤王何时归来?”
少正修鱼皱了眉,道,“左贤王因伤势复发,所以迟我们两日出发,算来,应该在两日后回来。”
解忧轻轻看了眼修鱼。
“是,末将明白,左贤王归来之日,末将一定好好招待左贤王。”乎悛又松了口气,却见自己说出‘好好招待左贤王’时,那大嫣支也是看了自己一眼。
这一眼,不明不白。
客套完了话,乎悛说入正题,对着另外两人道,“想必两位就是晋国喻将军与高骊王子,居次有令,两位相助奴桑有功,又日夜兼程赶来,必是舟车劳顿,只是居次今还要要事处理,不方便与两位相见,末将已令人安排好驿馆,两位不妨先做休息,明日居次再与两位会见。”
“听乎悛将军安排便是。”流丹淡淡一笑,又看向了喻憷一眼,才继续道,“乎悛将军请人带路。”
乎悛招手,有人过来领两人及随从离去。
待人离远了些,也就只剩下解忧与少正修鱼,还有少正辛桓。乎悛将那两人打发走了,接下来就是她,自然极为恭敬对她道,“大嫣支离开行宫也不与末将的手下说一声,这几日末将可是担心受怕,竟不知大嫣支会与小王子一道回来,不知大嫣支是回行宫还是……”
解忧心底只是笑了笑,上次这个乎悛来她住处带她走时,对韩馀夫蒙安排看护她的那些守卫可谓是没有一点客气之色。后来又连杀了那十多个人,下手之狠,如今却是这一副谦卑的模样,让她有点吃不消。
她道,“既然左贤王与小王子都已归来,这王族议会也少不得我这个大嫣支,我看,我还是留在王城。”
乎悛顿了会儿,才回她,“是,那末将即刻差人遣送大嫣支回王宫。”
“不必。”解忧回道,“回去的路我还是认得,且这王城处处兵马,想来这路上也不会有乱子,不劳烦将军。”说着看了眼少正辛桓,料想这么大白天,他也不会对她做出什么来,才又对身后人道,“琉璃,我们走。”
少正辛桓目送她与她丫头走远,又见乎悛说母亲与修鱼有急事商议,要修鱼即刻过去。而少正辛桓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她离去的背影上,久久不散。
解忧回到住处,帐子前并没有任何守卫,她可不相信绮里尔朱会如此放任她,不安排个人盯着她,一点都不像是绮里尔朱的作风。
她一人坐在帐子里,拿出那份诏书,端详一番确认无误,才将其小心翼翼收存好。
夜色微凉,已过亥时,琉璃又进来为她添了盏茶水,解忧招呼琉璃去睡觉,自己则多待了会儿才熄灭灯火,转身上榻,又静坐片刻,才睡去。
而她躺下不到一个时辰,一抹黑衣影子极为快速进入她屋内,首先是在她屋子各处小心搜查,找不到东西才接近她人。
黑衣影子正要触碰到她,哪知她会突然睁眼,黑衣影子不曾反应过来,忽然,一抹锐利的刀锋就从他手背划过。
黑衣影子握着被她割伤的手,面色极其讶异,方才放了迷香,她居然没晕?
解忧一直都谨慎提防,哪里敢熟睡,从这人进来翻她东西那刻,她便已是极度警惕,见人靠近她,怕这人对她下杀手,自然是先下手为强割了他一刀。
此刻她紧握着匕首,忽然向外大喊,“来人呐,有刺客——”
虽说她屋外没有守卫,但在这一带巡视的侍卫也不少,听到她这一喊,外头早已有动静,黑衣影子怒瞪了她一眼,赶忙离了去。
解忧惊魂未定,仍紧紧握着手中匕首,外面吵闹声似乎没了,那黑衣影子定然早已摆脱侍卫的纠缠,逃了。
外头似乎是琉璃听到响声适时出来,又与侍卫说了什么,外面再没了动静,琉璃踏入屋子,来到她身侧,担忧道,“公主,你有没有怎样?”
她摇首,将匕首收好,“没事。”
琉璃更是皱眉,“前几日,公主遇过一次险,如今这人竟敢追到王宫想再对公主不利,胆子当真极大。”
解忧则是说道,“这次这个人,和那次不是同一人。”
但,应该都是绮里尔朱的人。
上次那个暗卫明确说过,是想取她身上东西。后来在回途中,又有人在她膳食中下药,如今又是夜袭。
现今这情势,只怕,绮里尔朱是非要定了她手中东西。也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不好的事等着她。
离韩馀夫蒙回来还有一天。
狗急了也会跳墙,她真怕绮里尔朱若得知她手中有份遗书,即便开罪晋国,怕是也非杀了她不可。
“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我只求,无论公主想做什么,都不要以身犯险。”琉璃叹了气道,“今夜,我还是在旁边陪着公主睡吧。”
翌日。
许是有琉璃陪着,解忧一夜深睡。醒来时琉璃说,她昨夜遇刺之事,早已被传出,虽然众人觉得奇怪,但如今情势危竣,她的死活在很多人眼中本就无关重要,此事也没太多人在意。
不过,琉璃又道,喻憷将军听闻此事,征得小王子同意,为护她安危,在她身边放了几个人。
解忧点点头,喻憷这次来奴桑,代表的是晋国,定然不可能看着她这晋国公主遭人遇刺也不管,面子上的事自然是要做足一些,放几个人也不算什么。
她也不反对,想着身边有人总比她孤身一人好,且喻憷是晋国来的人,应该不会害她。
琉璃方说完,解忧便听到外头有些乱,正要出去一瞧,却只见绮里尔朱率了一众人来到她屋子。
她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没有太多的话,只有绮里尔朱轻轻扫过屋子之后,眼神变得凉狠,冷冷淡淡的一个字,“搜!”
解忧看着绮里尔朱带来的侍卫听令,不由分说开始乱翻她屋中东西。
琉璃有些怕,紧挨着她,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屋外不是有喻将军的人么?公主又没做什么,难道那喻将军就如此随意让人搜公主住处?如此做又把晋国放在哪里?
解忧上前,惊慌不乱,还能有礼道,“尔朱居次,你带人搜我住处,这是为何?”
绮里尔朱不痛不痒给她解释道,“大嫣支有所不知,昨夜有人从我屋中窃取了一封密函,追踪至此处不见了那人踪影,方好大嫣支昨夜又遇刺,我觉得此事有蹊跷,事关国事机密,我不得不严查,还请大嫣支配合才是。”
解忧冷笑,哪里是窃取密函,分明是借此搜她屋子。
她也冷了声音,“难不成居次认为,是我窃取你的密函,又装作遇刺?”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那人是从你这里消失的。”绮里尔朱淡淡的笑。
解忧保持镇定,笑了笑,“没有任何证据,难道居次您就是这样冤枉人么?”
绮里尔朱却道,“是不是冤枉,一搜便知。”
解忧只觉这句话真是强制性的废话。
她若拒搜,指不定有人认为她想掩盖什么。她若让人随意搜,哪怕她没偷,只要搜查出来什么,她就是有嘴也无法辩驳。何况绮里尔朱是有预备而来,她只觉不妙。
很快,侍卫搜查完,也未曾看见一封可疑的信件。
绮里尔朱面色不善,忽然瞄到她身上,依旧是声音轻凉,“密函如此重要,只怕,你是随身带着了。”
解忧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你想搜我身?”
“正是。”绮里尔朱终于展开眉眼间的笑意,旋即招手示意,“来人,带她进去搜身,从头到脚,给我仔细搜。”
片刻后来了几个女奴,上前便要抓住她,似乎即便她不从,也要强行带她搜身。
解忧终是明白绮里尔朱的用意,她是想搜出那份从不罕山取的东西,几次暗的不行,她今日便如此明目张胆,来强硬的。
“等等。”几个女奴正要碰到解忧,解忧忽然叫出声,眼睛直盯着绮里尔朱,“居次被人窃走的密函既事关国事机密,我自然也愿配合搜身以证清白,只是,我怕这些女奴手脚粗笨,找错东西便是笑话,居次能否说明,您被窃的这封密函,是什么样子,又是由何材料所制?”
绮里尔朱漏了笑容,上前一步,与她靠得极近,润圆的嗓音让人听得清晰,“此份密函,由极为轻薄的绢帛所制成,绢帛颜色为暗棕色,后面画有狼神与龙的图案,至于密函内容,由先汗亲笔提写,加盖王位玉印。”
解忧不敢置信。
绮里尔朱所说的,分明便是那份遗书,竟如此详细,甚至知道这遗书不是宣纸,而是绢帛!
她怎会知道……这么清楚。
“你们,可听清楚了?”绮里尔朱又对着那几个女奴,声音一凉。
“是,听明白了。”几位女奴低服颔首,其中一人也听了解忧方才说过配合二字,此刻踱了眼居次眼色,不太好用强的,只得对解忧伏礼有佳,“大嫣支,这边请。”
解忧被带入另一座小帐内。
四个女奴将她看得很牢,深怕这搜身过程有何差错便无法交代,解忧站立良久,却是始终不动。
其中一女奴眉色着急,忽然上前,“小奴为大嫣支解衣。”
手还未碰到,解忧早已退离两步,冷冷看着这女奴,说道,“我自己来。”
说完,手指已经轻轻挑向腰间丝带,不缓不慢将自己的外层衣衫一件件脱落,心中却是愤怒羞然,这份搜身的耻辱,她记下了!
一炷香后,她又被带回到自己小帐。
绮里尔朱看了眼她,又对那女奴道,“如何?”
女奴眉眼一皱,递上从解忧身上搜下来的所有东西,有些颤抖,“回居次,没有搜到密函。”
绮里尔朱扫过一眼,发现搜出来的东西,不过是只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荷包,和两把大小不一的匕首,而荷包内装的东西,也是琐碎之物,她懒得去细查这些小瓷瓶还有一枚指环是做什么的。她只知,连一份像遗书的东西都没有!
解忧淡淡的表情看向绮里尔朱,凉了声音道,“居次可还有别的疑问?若没有,居次无缘无故搜查我,冤枉我窃取密函,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没有看到想要的东西,绮里尔朱眸色已是略怒,自然不肯如此甘心,忽然的看向琉璃,冷笑道,“你的丫头,好像还没有搜过身,不知这密函是否在她身上。”
琉璃被绮里尔朱这一看,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解忧亦是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不知道绮里尔朱想做什么,眼看着琉璃被带走也无能为力,片刻后,再次被带了回来。
搜身过后,琉璃衣衫有些凌乱,想来那几个女奴对琉璃没怎客气。
而琉璃被带进来一见解忧,忽然跪地,面色渗白,声音沧然道,“公主,我没有窃过什么密函,这不是我的!”
很快,那女奴递上一份绢帛,外表几乎与那遗书一模一样。
绮里尔朱只扫了一眼那份密函,便说,“这确实是我丢失的密函。”
解忧心尖跳了一瞬,想瞄一眼密函内容,但却被绮里尔朱快速的收起来,绮里尔朱侧身冷瞧着琉璃,“你这贱奴还有何话可说,竟然敢窃走如此重要的密函,到底有何意图?”
琉璃道,“我没有窃。”
“你还敢嘴硬。”绮里尔朱轻抬了手势,“来人,将这贱奴押下去,好好招待她,直到她肯说实话为止!”
站在两侧的守卫便要过去强拉走琉璃,而在琉璃惊慌不已,守卫快要触碰到琉璃时,一道声音,不急不缓传遍整个屋子。
“这密函,是我窃的。”
琉璃惊的睁了眼睛,“公主……”
解忧走上前来,继续说,“因为我听说,居次您与人私信往来,似乎与晋国有关,我心系晋国,本想去找相关信件,只可惜,反而一时慌乱,不小心带走了这封密函。不过这密函,我并未看过。”
“既然你承认,那你可知,私盗国事密函,是什么罪?”绮里尔朱冷了眉。
解忧的声音仍旧淡淡的,“我不知道,我只知,如今这王城,全是居次您一人做主,你给我什么罪,我便是什么罪,哪怕是你想让我此刻死,我也活不过明日。”
“你还不能死。”绮里尔朱挑了眉,“从即刻起,封锁此处,任何人不准接近!”
很快,几十个侍卫在她的帐子四周重重包围,密不透风的坚守。她即便想逃,也再无机会。
绮里尔朱等人走后,琉璃仍然跪地,对她道,“公主,我真不知密函怎会在我身上,您要信我。”
“起来吧。”解忧上前扶起琉璃,整理了琉璃的衣衫,才缓缓说道,“密函是她故意的,她没有搜到她要的东西,便想找个理由软禁我而已。”
她是大嫣支,总不能无缘无故囚禁她,总要找个有面子也能让人信服的理由。且若是琉璃被人带走,只怕少不了酷刑,她只有自己承认,也如绮里尔朱所愿。
琉璃有些胆战心惊,“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解忧走过去,拿起荷包,将其贴身而放,又碰了碰其中一把匕首,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绮里尔朱权势在手,若真想弄死她,如捏死蚂蚁一般,即便不是偷密函的罪,也会是其他的,永远无可胜防。
她为鱼肉,别人是刀俎,如困中之木,无出路可寻,又能如何呢。
再次轻抚过匕首,她倒是突然有些担心韩馀夫蒙,不知他该如何逆转这局面,何况,他还受了重伤……
解忧挥去脑中想法,赶紧抛去担心他的念头,这些事情,本就是他们之间的斗争,与她无关。若不是汗王曾对她那般好,她才懒得去管谁要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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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忧收好匕首,想了不知多久,只听帐子外头忽然高喊了一道声音,“解忧!”
她皱了眉。
良久,还是掀帘走出了帐,才踏出一步,门前守卫早已横栏,一圈又一圈的守卫,隔了一段距离,她过去不得,而少正修鱼也无法靠近,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公玉訾儿。
他见她出来,再唤了声,桑调软了些,“解忧。”
解忧轻了嗓音,“你怎么来了这儿?”
少正修鱼想再前进,守卫阻拦,他着急道,“解忧你听我说,我相信你不会偷什么密函,一定是姐姐误会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事情真相,还你清白,让姐姐放了你。”
解忧一听,立即着急道,“你千万别为我做什么,等过几天,我就会没事了,真的,你什么都不要做。”
见她这副样子,又被这么多人看守,怎么可能没事,少正修鱼不信她这话,以为她是故意说让他安心,只说,“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你等我。”眼神中带着坚定,说完他便快速转身离去。
压根就不听她焦急的喊声,“修鱼……少正修鱼!”只剩解忧呆愣站在帐子前,也不知他想做什么,只奢求他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而公玉訾儿在少正修鱼走后,冷瞪着她,却半句话不说,只是这么看着。
仿佛她是她隔了几世的仇人一样。也对,修鱼这般鲁莽冲撞,若是出了事,公玉訾儿能不怪她么。
解忧心烦沉闷,也懒得理公玉訾儿,转身进屋。公玉訾儿见她进去,压根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只好收回那道不冷不凉的视线,怒然离去。
午时。
膳食放在案桌上,解忧哪里有心思动口,这里除了守的密不透风,外面如何,她也探不到半点消息。
早知与修鱼一起回来,事情会是如此。当时即便是冒险,她也该去冲零找韩馀夫蒙,说不定处境比这好。
得找个法子探点消息才行,解忧心中叹了气,正在想事,外面忽然冲进来四个人,不由分说其中两人上前架住她,带了出去。
琉璃急的喊,“你们做什么?”想去护着解忧,却被另外两人拦住。
解忧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以为是修鱼做了什么事。直至被带出帐外,看见一圈圈的守卫不动如山,她便知,能如此直接对待她的,除了绮里尔朱,还能有谁。
绮里尔朱又想做什么?
带至不远处,解忧看见了一辆马车,心中感觉不妙,挣扎了几分,大声嚷道,“放开我……”
然而她的力道哪里能比过这两个人,被无情塞进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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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你把那晋公主带去哪儿了?”
少正辛桓进来便问。
绮里尔朱转了身,轻敛眼眸,“修鱼才在我这儿问过,现在,你也来问她。”
少正辛桓解释道,“是修鱼,他在母亲这儿问不到什么,便缠着我追问她下落,我只好过来一问。”
绮里尔朱声音冷冷,似乎还有些微怒,“也不知她给修鱼灌了什么迷魂汤,我问修鱼他想不想做奴桑的王,你猜他怎么说,那么多人想要都又得不到的东西,他居然如此轻易说不要,却只求我告诉他那女人的下落。”
“修鱼一直对她与众不同,担心也是情有可原。若是母亲把她怎样,只怕修鱼不会罢休。”
“我能怎样?我倒是不明白,修鱼既然如此在乎她,等他成为奴桑的王,这晋公主不也就是他的女人了么?两者皆得的美事,他却一点不为所动。”说完,绮里尔朱又皱眉,沉了口气,放松了情绪,缓缓道,“既与那个人有约定,也不能杀她伤她。可她手中若真有遗书……为防万一,那她定然是不能留在王城。待事情一过,我会将她再带回来。”
少正辛桓点点头。
忽然又听到外面进来人,将一封信递至绮里尔朱眼底下,守卫道,“居次,有人送来信。”
又是信?
少正辛桓蹙眉,便是昨日深更半夜有人送信,将那遗书是何模样,一一写明,母亲这才深信不疑,今日早晨强带人搜查冥解忧住处,又圈禁她,更怕万一,现今又送她出城。
这些信,还有那送信人……
“母亲,这人三番几次给您送信,语气之中咬定晋公主身上有遗书,可您去搜也未搜出什么,这些信,当真可信么?”
“我也怀疑过,不明白这人目的。若是为了借我之手害她,远远还不够。可若是真的,这人怎知她手中有遗书,甚至如此详细,又为何要告知我。何况那个晋公主身边亲近人,也只有那一个叫琉璃的丫头,而那丫头是个忠心护主的人。当真奇怪。”绮里尔朱握着信,眉色沉重,不免凌厉了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说着,她便将信拆开来看。
看到一半,绮里尔朱眼眸忽然一缩,“当真?”
旋即,又将信给少正辛桓,他看过之后也是眉宇间沉重,惊讶于对方连遗书内容都知一清二楚,甚至手抄一份附在信封内,“怎么可能,若这遗书是真的,那岂不是……”
绮里尔朱接道,“那晋公主身上,确实有一把匕首,与其描述一样,这回,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没有遗书!”
于是,对外唤了声,“来人。”
绮里尔朱说完,帐门口却忽然快速进来两个暗卫,面色极为难看,甚至有些淤青,其中一人胆颤着禀告道,“居次,属下两人按计划送大嫣支出城,不料半路中,有人将大嫣支给劫走,属下失职,请居次降罪!”
“什么?”绮里尔朱听言,一眼冷怒,将信纸握的更紧,“劫人的是谁,你们可看清楚了?”
“这人身手了得,带了面具。”暗卫又怯怯道,“属下并不知其来路。”
少正辛桓想起韩馀夫蒙明日就会回城,或许从哪里得知消息她手上有遗书,半路去截也说不定,连忙道,“母亲,这会不会是韩馀夫蒙的人?”
另一人暗卫接道,“那人虽带面具,身着我们奴桑衣服,但属下听他与大嫣支说过话,属下断定那人是晋国人。”
“一定是喻憷的人。”绮里尔朱冷凉一声,接着说道,“我早与他说过,只是将她带走不会伤她,他竟不信我半路去劫人。”
“母亲,我突然想起,送这信的也是晋国人,这个人既然知道她如此多事情,会不会密切关注着她,劫走她的人和这送信人会不会是同一个?”少正辛桓提出疑惑。毕竟送信人他没见过,劫走她的人也没见过。
“这倒也有可能,只是为什么……”绮里尔朱越发皱眉,也想不明白,是不是那晋公主与什么人有过节,非得争对她,良久,又道,“既然她被人劫走,若是她有心藏着,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不过……”看着手中附带的那封有关遗书内容的信,眉拧的更紧,“这遗书,真也好,假也罢,这奴桑的主子,也不是靠一封遗书而定。她既已出城,绝对不能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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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荒草地上悠悠行走。
解忧在车内却不怎好受,绮里尔朱的那两个暗卫,见她居然跳马车,差点让她逃了,被拿回来之后,绑了她手脚,顺带塞了她嘴,因为她话实在太多。
只可惜,半路杀出一个人,那两个人明显打不过,于是这人就明晃晃的把她带走了,原本以为她可以解脱,哪知这人给她松绑之后,直接点了她穴道。
在马车里,解忧心中将面前这混蛋咬牙切齿问候了几百遍,绑她和点穴道有区别么?难不成就是为秀一下他会点穴?他功夫好?
又想了想,也对,他之前也从没在她面前显露过武功,自然是要在她面前炫耀下,他神通广大的本事多着呢。
车停了。
帘子掀开,带着面具的黑衣男子进来,解忧看着他,只觉上天不公平,无论多么黑的衣衫穿在他身上,都能衬他的白,而且忒有气质不说,收紧的衣衫,线条有致。
她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他一直以来都是穿黑显白。
黑衣男子懒得理她这眼神,伸手解开她穴道,然后又没好气瞥了她一眼,道,“下来。”
解忧乖乖下了车,看向四周,一片荒岭,偶有几棵枯树,除了一辆马车之外,她还看见了两匹马,她说道,“是要换马?”
“马车太显眼,不安全。”
他说道,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塞给她,她怔愣了片刻,这握着缰绳的手感觉不太真实,很快反应道,“你不怕我逃?”
面具是半截的,她能看见他的嘴角微杨,轻轻吐出两个字,“不怕。”许是觉得两个字不足以表达,太单调了,于是他又说了接下来几个字,“因为你不认路。”
解忧被深深的伤到,竟无言以对。
“走吧,只怕待会儿绮里尔朱的人就要追来了。”他道。
于是,她只好利索上马,弃了马车,跟随他一起去到另一个地方。
这里是比较偏僻荒野的农家民帐,周围也只有几处住户,她算了算,从她被带出到现在,大概两个时辰,说明这里离王城也不是很远,真的很安全么??
黑衣男子将她带到一处住户,让她自行请便,他自己便去安置好两匹马儿。
她进入,里头倒是挺简单,自然不会像她的小帐子那么奢华,不过她看到两只很安静的鸽子。心里好奇心作祟,她走过去,逗了逗它们,然而只有鸽子‘咕咕’的叫声,其他没反应。
黑衣男子进来便看到她逗鸽子却没反应的样子,还有她搞怪的脸,似乎代表她很生气。许是他实在看不下去,拿出腰间的竹哨,吹了一个很美秒的音调,鸽子忽然噗哧一下翅膀,落在他手肘上。
解忧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不理会他这一神技。
不就是让鸽子听话么?
她的小狼狗阿穆尔也能做到。哼。
解忧又随处走动,看了看,发现他这里的玩意倒是挺多的,她看见一套茶具,还有一副棋盘,除此之外,还有三个不同的面具挂着,她又看了看他脸上那张,看得出来,他连带个面具都要挑剔。
转而,她又瞧到案桌上,笔墨纸砚齐全,她居然还看到一个小缸子,里头三只漂亮的鱼仔正悠闲的游着,终于,她忍不住问,“冥栈容,你不是说奴桑这地方荒无人烟,一堆荒土么,那为什么你不回晋国,反而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