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兵变乱政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在这里?”黑衣男子随意问出口,等等,他又想了想,最关键的点他好像遗漏了,惊诧道,“你能认出我?”
解忧走过去,敲了敲他脸上的面具,笑盈盈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不然你以为我会乖乖和你走?”
甚至,他给自己造的窝都这么挑剔。
再且,他真的是超级容易认啊,除非他把整张脸遮住,别露出那迷人的下颌,而且千万别说话,他那声音,很有磁性很好听啊。
说不定,她就真不认识了。
某男缓缓摘下面具,看似很淡定,其实心里波涛汹涌,已经受到极大重创,哀怨极了,这没天理,他都伪装的这么好,到底哪里有问题啊??没天理啊。
解忧又围着他转了几圈,这让冥栈容心里忐忑,“你做什么?没见过像本公子这么俊俏的人么?”
她摇头说,“没见过这么美的恶人。”
“我哪里是恶人?”不对,他好像又问错了重点,“我哪里美?”不对,重点又弄错了,他一大男人居然被说成美?这简直是侮辱,侮辱啊。
她倒真会整人。
解忧嗤之以鼻,“你无缘无故待在奴桑,又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肯定是做见不得人的事,你不是恶人谁是恶人。”
“如今奴桑王城不太平,我这么担心你,特意跑去救你,你就这么认为我?”冥栈容深情款款的瞥向她,心伤伤的,说好的英雄救美有回报呢,他都救她那么多次了,真没见她好言相向过。
解忧把他的深情给打断,“你这般担心我,就不怕你家小妹妹有脾气么?”
“什么我家小妹妹?”冥栈容不明的看向她,“我姐姐倒是有一个。”
解忧故意一本正经的调侃道,“两年前,你自己说的,算起来,那小妹妹今年该是十四岁,再过一年,她就可以嫁人了,对了,那小妹妹是谁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人家啊?”
她的记忆里还是可以的,没记错,当时和他船舱里,正讨论着嫁娶的问题,他自己顺口就说的。
冥栈容面色一窘,看着她笑意浓厚的好奇心,不免心中有些波澜,顷刻后才苦涩道,“我倒是想,只是有人不会同意。”
“她父母不同意?”
“她没有父母。”冥栈容叹了气,“是她哥哥。”
现在局势未定,还有另外一些人也不会让他娶别的女子。毕竟,他姓冥,是龙海冥家唯一后人,即便这个冥不正,若是最后事情不可预料,他能娶的,只能是眼前这个叫冥解忧的女子,再续冥家江山。
他说过,他真不愿意娶她。
解忧心中惋惜了一下,原来跟她一样,是个没有父母的人,于是又说,“那她哥哥为什么不同意?”
冥栈容面色之中无奈了一下,很是叹息,“她哥哥看不上我。”
何况,她的哥哥,是如今的夏朝君王,南宫祤那人,看似温良,实则笑里藏刀,会计较的事情多着呢,怎会同意将自己最宠爱的妹妹嫁他。
解忧说,“她哥哥真奇怪,你可是龙海世子,不知有多少人想做你世子妃,他居然还看不上你。”叹息了一秒,她又叹气,“其实我挺赞同她哥哥的,还好不同意,不然人家妹妹就被你祸害了。”
冥栈容不动声色,只是心中淡淡的白了她好几眼,“你饿了吧,我去弄些吃的。”
她点点头,很赞同他的提议。
确实她没怎吃东西,有点饿,再且有些事情适合慢慢吃,慢慢谈。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屋子里燃了烛火,等饭食端上来之后,解忧已经开始风卷残云般将面前的食物剥食干净,自从与修鱼一起回来之后,她一直不敢乱吃,如今好不容易有口福,自然不能放过。
弄得冥栈容忐忑的看了看四周,有人跟她抢么??
解忧边吃边说,“冥栈容,你怎么知道我被绑,又怎么刚好救下我?”
有点疑惑,绮里尔朱那人并非好惹,送她出城定然是件极为隐秘的事,冥栈容是怎么得知又刚好救她的,难不成,他真有通天本事??
冥栈容迟疑了许久,面色微皱,“有人送信给我告知你行踪,我怕你危险,所以就去劫下你。”
怕她不信,冥栈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平整放置在桌上,上面字解忧还是认得的,纸条还有一个小窟窿,约摸是被飞镖之类的暗器定着过。
纸条没什么问题,只说了她的处境及行踪。也没说要他去劫她。只是……
又是谁给他纸条?谁会知道她的一切?
“真的只是这样么?恶人一般是不会说实话的。”解忧定定的看着他,皱了面容,“冥栈容,每次你一出现在我面前,都有不好的事发生。上次你我见面之后,其实你没有离开奴桑,你在奴桑,是不是在做什么。”
她也记得的,他说过奴桑不宁。
冥栈容笑了笑,“无论我是否出现在你面前,有些事注定要发生,不过,这次我是真担心你。”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问的很认真。
而他答的很随和,“我要让你离开奴桑。这里,不是你的归处。”
解忧觉得可笑,“我的归处在哪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凭什么做主。”冷静了一下,她又道,“所以你劫走我,是要带我逃?”
“不是。”他说道,“你是堂堂一国公主,奴桑大嫣支,怎能用这种不耻的方法离开。如今奴桑汗王已死,你的去处,是由下一任汗王决定。”
解忧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是很肯定,因为流丹也与她说过这样的话。
甚至她怀疑他会不会和流丹……
下一任汗王的决定,他们又凭什么能左右汗王的决定。
这时,外面忽然飞进来一只鸽子,停落在架子上,脚上帮着的信筒,冥栈容看的清,解忧也看得分明,两人忽然又相互对视了一眼。
是她先出手还是冥栈容先离开座位,也分不清了,只知鸽子本已被她拿到手,却忽然又噗嗤飞到冥栈容手上。
冥栈容急于去拿信纸,却发现,是空的。
他看向她,伸出手,脸色是极为罕见的凉意,“给我。”
“不给。”解忧紧握着信纸,强硬道,“你既然怕我看,我就非看不可。”
“冥解忧,这事和你没关系。”
说着,他便想来硬的去抢回,哪知他手速快,她的反应也是快的,把信纸塞进自己胸前衣衫里。
他越紧张,她便越要和他作对。
然而她反应再快也抵不过他的……点穴。她已经木愣愣的站着,无法再动弹。
眼见他要过来,她嚷道,“既然你做的事和我有关,什么叫和我没关系,我为什么不能看,喂……你别过来……你你你……你干嘛?”
“冥栈容你个流氓,无耻下流,变态,混蛋,放开我,别碰我!啊……!”
无论她怎么叫喊,声嘶力竭,他都波澜不惊,非常淡定,从她的衣衫里搜出信纸,解忧的面色已是僵硬无比,想把面前这变态抽筋扒皮的心思都有,摸了她竟还面不改色。
嫌她叫声刺耳,他顺手点了她哑穴。
冥栈容这才开始看信条内容,原本收紧的面容,在看完之后,放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他想的那个。这让她看看也无妨。
于是,又解开了她穴道,即便她已是仇恨很的瞪着他,解开那一瞬间,一道响亮的掌声,就差点落在他脸上,他可不是轻易被人打脸的人,轻轻松松的截住她手腕。
眼见手腕被截,她还想脚一起用,想攻击他,他竟不知她在奴桑这一年,不仅会骑马了,还学了不少三脚猫的功夫,再也不似以前过于柔弱的冥解忧。
未免纠缠,他立即把信纸晃在她面前,“你还要不要看?”
看着那信纸,再看他那张明显欠揍的面容,她忍了忍这委屈,撤离他身边,顺手牵走他手中信条。
而看完之后,她却沉默了。
安安静静坐回位子上,冥栈容也坐了回来,见她一声不吭又吃东西,于是便道,“其实奴桑局势如何,你不该去管的。”
是啊,她若是不插手去管,绮里尔朱便也不会如此争对她。
好像她做了件无意义的事。
冥栈容继续道,“可能你不知道,奴桑与车黎的战事,是韩馀夫蒙一手挑起的,当时奴桑大王子行刺完汗王,回了车黎,但他根本就不可能会让车黎对奴桑出兵。是韩馀夫蒙的手下夜袭车黎军营,让车黎误认为奴桑要对他们发兵,车黎才会在边界集齐兵马。而回报给王城的消息,却是大王子勾结车黎,欲对奴桑出兵。”
“当时韩馀夫蒙被扣押在王城,这一消息,无疑能让他脱困,趁势攻打车黎,没有死的大王子身份暴露,只能现身战场一拼。”怕她噎着,他好心给她倒了杯茶,缓缓道,“其实,若非少正修鱼还有那些贵族子弟处处阻挠,只怕韩馀夫蒙能直捣车黎老巢。韩馀夫蒙这个人做事有他的手段,你也看清了,他是受了伤,但这根本不严重,他只是借时间去调遣兵马而已。”
她又沉默了许久,忽然想起一年前第一次见韩馀夫蒙时,他带她在草原上奔腾,他曾说,总有一日要夺回祖辈失去的领地,带她去看月亮湖。
这也是汗王执意立他为王的原因,一个有野心的人,人人都怕。
可偏偏这个人,也是别人看不惯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能调遣兵马,别人也能,自古王权争夺,兵权必不可少,谁有兵就有权。现今无疑就是弱势想联合瓦解韩馀夫蒙这个强势者。
就是一场很有趣又刺激的游戏,谁能打赢,才是胜者。
她忽然说,“冥栈容,我要回王城。”
“王城那么乱,随时都有危险,你当真要回去?”
“我意已决。”
冥栈容淡了声音,捧起那好看的杯子,流离于指尖,“我没有办法阻止该发生的事,只希望你,以后别后悔。”
次日。
潺潺流水边,解忧站立着,昨夜虽一夜未眠,精神气色还是不错,看着这一条溪流,想的有些出神。
她刚想拿出匕首,再瞧一眼那份遗书,冥栈容却刚好牵了两匹马过来,她来不及看,只得快速收起。
又看了看两匹马,她这才对他道,“你要和我一起?”
“为你安全,护你一程。”冥栈容将缰绳交给她,“我已经打听好,韩馀夫蒙已经入城,东城门是他的人看守,你从那边进城,想必不会有人阻挠。”
她捻了一下眉,“你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回王城么?”
冥栈容只是笑了笑,“你有你的想法,我无权干涉。但是有一点我告诉你,你回去不管帮谁,无论结果如何,我还是会想办法让你离开奴桑。别忘了,你姓冥。”
她蹙眉,说道,“我也没有办法阻止你做什么,但我告诉你,就算我姓冥,我也不想回晋国,去夺江山。你还有你身后的龙海冥家,趁早死心。”
说完,她已翻身上马,策马而走。
冥栈容笑的苦寒,是啊,就是因为知道她不愿意去做,才会有人帮她做,这江山即便不姓冥,也一定不会姓皇甫。
很快,他也上马跟了上去。
一路平安无险,冥栈容只送她到城门下,见她自报名号,被一人领着,已经顺利入城。
望着那抹蓝衫女子的背影,他喃喃道,“强者,众弱合而伐之,谁也不是等闲之辈,又怎会屈居于韩馀夫蒙之下,冥解忧,你的遗书,会害死他。”
解忧被破丑领着一路进入,破丑告知她许多,原来韩馀夫蒙不仅知道她出城去找过他,还知绮里尔朱一直追查她,未免她进不来城,特意让破丑在这里恭候。
破丑不免赞叹,左贤王果然料事如神,竟知她会从这里入城。
解忧心里的暗暗的想,他消息倒是灵通。很快又了解到,他与诸王族贵臣并非在议事大帐,而是在祭祀圣地白音堆,这立王大事,自然是要在那里做栽决。
白音堆是用石头堆起来的祭祀建筑,形似穹庐,又像塔尖,白音堆不是一个,而是一堆,最大的那一个高达数丈,是诸王贵族祭神祈年之地,在奴桑,有垒石为山,视之为神之意。
白音堆本是空旷无野,一眼看去,能望见数个石碓,如今她随破丑骑马过去,只觉外围人太多,多半是诸王的部下还有子弟,何况立王如此大事,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一探究竟。
石碓之间紧凑,密密麻麻,白音堆数量多,空间又非常宽敞,蓝天白云碧草,是很好的景色,只是中间那最大的石碓下在发生什么,外围人谁也不知。
破丑只能留下外面,解忧亮明身份,进入。
解忧逼近中心,已经看清了前方紧凑的人头,七大部落首领,汗王另外一些子女,议事大臣以及巫祝,加起来,也有几十人,倒显得这里太拥挤。
许是人都太专注,还未意识到她在后面。
而在她来之前,这里发生了别的事情。
最前面的那道背对众人的影子,冷嘲一声,“零羌王问的好,那由本王来告诉你,你罪在何处。”说着,人缓缓转过身,“本王在冲零修身养伤,而您家的公子安都文前来探望时,却拿毒酒与本王共饮,若非本王识破,此刻早已身处黄泉。安都文没那胆子敢以下犯上,只怕是您这父亲教了他什么。”
“左贤王,你可不要出言诬蔑,安都文温厚懂事,怎会做这种下流无耻之事,他平日与你无交集,也毫无资格与你共饮,更不会冒犯你左贤王,你如此诬陷,意欲何为?”零羌王冷眼一怒。
“本王是否诬陷,零羌王心中自知。”
“本王不知,左贤王,既然你说我儿想毒杀你,你有何证据?”
“证据?”韩馀夫蒙再是一冷笑,“安都文自知事情败露,逃不过一死,便已服毒酒自尽,撤手倒是干净,这会儿,死无对证,本王也不知去哪里找证据,只好当面问一问零羌王您。”
零羌王得知自己儿子已死,激动得颤抖,悲恸道,“你!一定是你为了强夺我零羌兵马,杀了安都文,还不惜给他下一个如此不敬之罪,又来诬蔑本王,左贤王,你真狠。”
“本王再狠,也知虎毒不食子,而你竟拿亲子的命来毁本王声誉。若是此计成,本王便是伤势复发,病死冲零。若是不成,今日你便可在此大放厥词,说本王为权杀你亲子,本王身上除了会祸乱奴桑一分为二,可又多了条不明不白的罪。”
“你没有证据,凭一面之词,就想掩盖你的恶行,你问过这里的人,他们肯信你的话么?”零羌王扫向众人。
薪离王一言不发,只是默然看着,这两人素来不合,如今各执己见,孰是孰非,岂能一眼看透。何况零羌王调教出来的那点兵马,左贤王看得上?
左贤王一千骑兵,可比他五千。这可不是假话。
如此想,薪离王心中已有答案。
绮里尔朱这时挑了眉,“左贤王,只要你能拿出证据,证明是安都文想杀你,而不是你为夺零羌兵力杀安都文,我们自然会信你。”
乎邪王心中已是冷笑,安都文撤手的太干净,何况他人都死了,死无对证的事情偏要证据,简直是最大的笑话。今日即便左贤王不亲口提及毒杀一事,零羌王也会找机会说,好让众人误会左贤王。
“证据?”前面那人再次咬重了这两个字,背过身,似乎在沉吟什么事,微一思索过后,才转过身,而转身这一刹那,他手中刀毫无保留挥向离他最近的人。
一刀抹脖,鲜血染地。
来不及反应过来,众人已是大为吃惊,连绮里尔朱也是当场一怔,竟不知韩馀夫蒙敢当众杀零羌王!
见零羌王倒地,身体已然僵硬,两眼不瞑目,他冷冷的补上未说完的字,“本王的话,就是证据。有谁不服?”
言毕,韩馀夫蒙抬眼巡视众人。
而这一眼,就让他瞧见站在人群背后,方好赶过来的蓝衫女子。她看见了刚才那一幕。
同样的,睁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两个人隔着众人,如此对视。
解忧手掌有些颤栗,仿佛记起他也曾这般砍向过她,带着凌厉与狠绝,毫不留情。她回避开他殷切的目光,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杀再多的人,她也只是觉得心寒,又与她何干?
没人发现他看人群后的异常,只当以为他杀了人之后,需要沉吟思索下一步。
而乎邪王反应是快的,很快对此事给了一个合理的说法,“零羌王与其子谋刺左贤王,犯上作乱,大逆不道,左贤王已诛之。”
绮里尔朱冷嘲,“韩馀夫蒙,你不要以为随便安个罪名,杀个人立威,就能服众,以杀戮夺位,有谁会认可你。”
韩馀夫蒙渐渐收回那道视线,回禀绮里尔朱,“你错了,方才本王只是处置一个要杀本王的人,是本王的私事,无关乎立威,若是惊吓到了各位,还请各位见谅。”
诸王噤若寒蝉。
左贤王以杀伐成名,向来是如此行事风格,谁敢犯他,他便敢以十倍还之,别说是当着众人,哪怕是先汗在此,他也敢下手!
说是私事也不为过,只可惜这零羌王竟为害左贤王出此下策。
祁连王连忙让旁人将这零羌王尸身拿下去,又道,“既然左贤王私事已了,咱们应该谈谈正事,如今先汗薨逝,王位待立。左贤王深受先汗重用,战功显赫,封赠左贤王之位,既然已是立储之身,臣请左贤王上位,继承奴桑大统。”
连本王都省去,开始自称为臣。
一番话说的极为顺溜。
“祁连王这话未免说的太早,我奴桑祖制本就是父死子继,父汗薨逝,即位之人自然应该是血统尊贵的父汗之子,何时又轮到一个出生低微,出自旁枝末节的人来继承?这岂非让人笑话。”绮里尔朱冷冷挑了目光。
“奴桑历代来,也有过王死弟及之事,再且左贤王与先汗都是先祖血脉,何来血统不尊贵之说。”乎邪王道。
绮里尔朱再是冷笑,“诸王怕是忘了,以前的确是有过兄终弟及的继位先列,但那也是汗王之子年少不足继承大统,才推选汗王之弟,而如今不同,父汗膝下之子都已成年,有能力也有实力,何故能轮得到一个外人来做主?”
“居次既然如此不赞成左贤王,那不如您来推选一位先汗之子。”祁连王挑眉。他自知先汗的儿子,不是胆小怕事就是庸庸碌碌,即便是小王子也是无所作为。哪一个又能比得过左贤王?
绮里尔朱自知祁连王意思,她这时可不敢随便乱报名字,韩馀夫蒙杀人如此狠,她一旦报出来名字,若是人被他一刀了结,那还争什么。
绮里尔朱上前,讲述道,“各位可知道狙鞮,他是我奴桑史上一位左贤王,不过他自认居功傲视,野心勃勃,他觉得汗王的儿子不配为王,将本该继承王位的汗王长子杀害,竟然篡位,他上位之后,大肆诛杀异党,重用身边人,弄的奴桑民不聊生,四处起乱,奴桑势力便因此而衰落,这个人,是我奴桑的罪人。我想问左贤王,莫非您也想如狙鞮那般,篡位?”
“你说本王篡位,那你好歹也该告诉本王,本王篡谁的位子?”韩馀夫蒙眼睛扫过去,“三王子?五王子?六王子?还是……”目光落在了少正修鱼身上,却不说了,而是扯到别的话题,“方才居次说,奴桑祖制是父死子继,那也是应该的,既然大王子叛国,已无继承之权,那应该是由三王子来即位。”
说着,韩馀夫蒙已来到二王子身边,幽幽道,“三王子,您觉得呢?”
三王子听韩馀夫蒙念到,想起方才杀人那一幕,早已是双腿打颤,后背流汗,看了眼自己的二姐绮里尔朱,忽然就说,“小王愿奉左贤王为主。”
绮里尔朱心中直骂,果然是胆小如鼠的蠢货,才这点气焰,哪能与韩馀夫蒙比!
很快,韩馀夫蒙又来到五王子身边,五王子低低一礼,“小王身体素来羸弱,这处理国政之事,自然不如左贤王。”
五王子身边的六王子,见到韩馀夫蒙看过来,立即也笑着说,“你看我也没用,就算我现在能当王,将来也斗不过你,迟早不是我的天下,你要的话,权当我送你好了。”
见六王子说这话,绮里尔朱几乎差点气晕过去,简直窝囊!父汗怎么就有这么些个儿子。
韩馀夫蒙拍了拍六王子肩膀,也是笑,“你很聪明,这份人情,本王记住了。”
六王子含笑点头。
最后一位汗王之子,小王子。
众人看过去,韩馀夫蒙已经停在少正修鱼面前,少正修鱼没有惧怕,也没有馋和谄媚,这也是韩馀夫蒙待修鱼与别人不同的原因,他可以亲切唤他做夫蒙叔叔,可以与他在马赛上一争高低,虽然性子温和但也胆识过人,他很欣赏修鱼。
但这种欣赏,也有限度。
韩馀夫蒙放轻了音调,“修鱼,你呢?”
绮里尔朱紧张瞧着,不免叹气,倒是出现个不怕韩馀夫蒙,却没想过要王位的。
少正修鱼看着绮里尔朱投过来的目光,再看众人,似乎等的急切,他反而越不缓不慢,走上前,离韩馀夫蒙很近,近的连众人都不知两人在悄声说着什么。
近的,少正修鱼也能看得见韩馀夫蒙脸颊上赫目的刀痕,上次自己身陷车黎敌计,是夫蒙叔叔拼死救自己,敌军放的毒箭,在夫蒙叔叔脸上划过,箭中之毒溃烂着皮肤,无法再治好。
这道刀痕,会永远留着了。
他想若是他自己毁容,相貌丑陋,连站在人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哪里能像夫蒙叔叔一样,锐气不减分毫。
奴桑有如今之势,大半是夫蒙叔叔的功劳,他又有何资格与夫蒙叔叔争?
他如往日一般唤他,“夫蒙叔叔,我可以不要王位,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解忧。”修鱼抬头看着他,目光恳切,“你不要把她收继,放她回晋国。”
众人只见韩馀夫蒙忽然抬眸,笑了一下,不知是冷笑还是有其他别的意思。
而只有人群后的解忧知道,他那笑,是对她在笑。连她也不知他在笑什么,跟她有关么?
只是那笑容,很精明。
韩馀夫蒙收回视线,回他道,“好,我答应你。”
少正修鱼眼带欣喜,郑重道,“我少正修鱼,愿奉左贤王为主!”
绮里尔朱瞪着韩馀夫蒙,早知结果会是如此!所以,哪能就此结束,还早着呢!
“等等!”赫尔王接过自己夫人的眼色,开始发话,“奴桑祖制是本是父死子继,既然各位王子对王位无意,那我等自然只能另外推选其他人,若是被推选人得多数人赞成,我等自然认其为王。左贤王以为如何?”
“本王认为可行。”
“既然如此,不知各位有何推荐的人?”赫尔王看向各人。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相视而望,汗王的儿子竟然都不愿做王,真是闻所未闻,何况有一个左贤王,明知赫尔王是故意要与左贤王作对,众人哪里还敢推其他人。
有人说左贤王,也有人说薪离王,薪离王是先祖幼弟之子,也是先汗堂弟,血脉上也是正统,兵权也有七万之多,若非多年来不张扬,只怕也可与左贤王比得一二,何况薪离王四十八岁之龄,也是壮年。
于是一来二去,王位人选在薪离王与左贤王之间。
眼见这情况,绮里尔朱几乎气得心肝受损,薪离王这老谋深算之人,不知收买了多少大臣,倒是会找好处!
两人之中无法选择,赫尔王便说赞同哪一位便站到那人前面,这样方便统计赞成的人数。于是,分成了三方人。
一方是韩馀夫蒙,一方是薪离王,另一方,则是绮里尔朱赫尔王等人弃权。
人数统计过后,赫尔王对众人道,“弃权者,十五人,支持薪离王者,十五人,支持左贤王者……呃……十五人。”
薪离王一直是面不改色,听到这个,不免微微笑了一下,不知笑是何意,只是又看了眼韩馀夫蒙。
绮里尔朱没想到局势是如此,她明明好言劝说,予以高官钱财,竟不知除去四位王子以及乎邪王祁连王,大臣之中居然还是有人依附韩馀夫蒙,将这些人一一记住,绮里尔朱忽然说一句,“如今这情势,难不成,就是大巫祝临死前卜出的一分为二?”
祁连王嘲笑,“明明是一分为三,哪里是一分为二,尔朱居次带的人难道不算?你既不承认薪离王,也不认左贤王,看来是想自成一方了。”
绮里尔朱冷声道,“满口胡言。”
薪离王却在这时道,“众位好像忘了,还有一个人并未选。”
绮里尔朱问,“还有谁?”
薪离王对众人身后那空旷的地段喊,“大嫣支,既然已来,何不现身。”
众人尤为惊讶,这大嫣支听说窃取绮里尔朱密函,不是被暂时幽禁么?
少正修鱼第一个回头,许久之后,果真在一石碓旁,瞧见了缓慢走出来的蓝衫女子,正是解忧。他一时之间又喜又有忧。
众人之中,数绮里尔朱最为震惊,她是如何进来的?
解忧在众人站队的时候,未免被发现,她只好躲到石碓后,不想还是被发现。既然无法躲,她只能出来。
她仪态端庄,一步步走过去,两旁人早已为她开路,仿佛这段路很漫长,她走了很久,才到达最前面,经过修鱼身边时,似乎听到修鱼轻轻唤了她一声解忧。她也没有回应。
解忧这才看向韩馀夫蒙,却发现他的左脸……
方才站的远,他两侧的发又无意识遮住,她自然没有看清楚。
竟然会……
绮里尔朱冷哼,“一个戴罪之人,没有权利参选王位继承人。”
“我没有罪。”解忧侧身对绮里尔朱辩驳道,“我没有去过你的营帐,也没有偷你的密函,反倒是有人曾半夜三更入我寝房,鬼鬼祟祟,也不知在做什么。”
“当时那黑衣人想偷袭我,我在他手背上划了一刀。”解忧又把目光投向少正辛桓,再而往下,他手背处,是包扎的伤口。
少正辛桓想把手藏起来也来不及了。
绮里尔朱道,“你窃取我密函,是你自己承认的。”
解忧道,“当时尔朱居次急于找出窃密函之人,不听我辩解,情况危急,若是不承认,只怕奴桑几大酷刑就要施加于我身上,未免受苦,我只能认罪。今日当众说出,也只想在场各位为我做主,至于到底是谁窃取居次密函,又放置在我住处,解忧还望居次好好彻查。”
绮里尔朱自是听得出来,这么多人在,冥解忧没有说是她自己搞鬼,已经在她台阶下,此事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何况密函一事本就是为软禁她,既然她人都已出来,此事应当作罢。
微一思虑,绮里尔朱道,“是么?大嫣支如此言辞恳切,想来是我误会大嫣支了,毕竟密函事关重大,当时我性子急了些,若有怠慢,还请大嫣支见谅。此事,日后我一定严查。”
“既然如此,大嫣支便是暂时无罪。”薪离王将目光投向她,“大嫣支碍于有罪身份,一直藏于石碓后,但方才我等所议论之事,可听得明白?”
解忧微微一沉,“明白。”
“那大嫣支是何意向?”薪离王挑了唇角。
她此时站在两方人中间,不偏不倚,方好的距离,她先踱了眼薪离王,再看韩馀夫蒙,才缓缓说,“不瞒各位,先汗临死前曾与我谈论诸多,先汗也从未介意左贤王低微身份,言辞之中,对左贤王多是器重之词。之前在不罕山时,先汗明确与我说过,要立左贤王为王。先汗遗愿,我必当遵从。”
听她说完,祁连王已是笑声朗朗,“既是先汗遗愿,拥立左贤王为王,谁还有异议?”
解忧看过去,韩馀夫蒙还在看她。
他似乎一直在笑,从她帮他说话那刻开始,没有缘由的,淡淡扬起唇,视线不曾离开过她分毫。
解忧撇头没理他。他笑是应该的,这个王位,很快就是他的了,他又怎会不笑。
“既然无人反对,那……”
祁连王一句话未完,场中情况忽生变故。
连带解忧也是一惊,石碓四周齐刷刷出现手持弓箭的侍卫,密密麻麻,一层层包围,完全找不到任何出路。
这是……
“怎么回事?”众人也是意外之色,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解忧亦是心跳惊慌,只怕刀兵相见,不是好事,这箭要是射下来,岂不是要被当成筛子,正当她慌乱无措时,一抹高大的人影没有任何迟疑犹豫就已悄然站在了她身侧。
他只有几个字,说,“放心,箭不会射你。”
她耐闷问道,“你怎么知道不会?”
除非这些人是他……
众人的纷扰声过后,一道冷冷的音霹雳似的砸下来,震彻此处,“我,反对!”
解忧再次看向绮里尔朱。
身旁人发了话,声音极冷,“看来,今日这想要篡位夺权的人,并非本王。”
“篡位?”绮里尔朱笑了,“我一介女流,篡这位子做什么,我只是不想奴桑天下,重蹈覆辙,葬送在你这种人手中。你杀伐冷血,和当年狙鞮有何区别,今日敢当众杀人,来日只怕也能像狙鞮一样,除去所有不认可你的人。”
韩馀夫蒙并不说话。
绮里尔朱继续道,“今日,即便是背负不敬先汗之罪,也要杀了你,另择贤主。”
解忧明白,绮里尔朱是下了要杀韩馀夫蒙的决心。兵变乱政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