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歌:碧玉燎原,风中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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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狼心之怒

只能一步步来。

惊恐之余,她见三只狼忽然分叉开,另外两只缓慢的朝两边人群走去,许是人太多,狼也觉得孤军势敌不划算,许是在度量正确的出击时机,而中间那一只,是朝她而来,呲牙咧嘴,狼眸如火,愤怒至极,它的脚处拴着一根长长的链子,所过处,鲜血沾草……

她突然意识到这儿为什么会有狼,怕下一刻还会蹦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

五月祭天,助兴活动,听闻奴桑贵族很喜欢看人与兽的搏斗,这人自然是低等奴隶,大部分搏斗结果轻则断胳膊少腿,重则人亡兽胜,贵族反而看得越兴奋。所以,这三只狼本来在与人搏斗,却不想,过于激烈,链子挣脱,一下窜逃而出,惊吓了人群。

只剩五步,三步,时间漫长。

她盯着大狼前行的脚步,像个木头人,她确定自己一定是被吓得无法动弹,袖底双手,微微动弹,抬眼见狼那一瞬,已做好生与死的准备。

狼先是靠她很近,嗅闻她身上气息,狼并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这狼受到过人惨烈的攻击,否则不会绝地反扑,它们很有灵气和智慧,但——

显然这匹狼是怒的,被当做玩宠一样为人消遣娱乐,为命而与人类搏斗,圈外人类疯狂的嘶叫呐喊,早已激起了狼心之怒!

一声凄厉悲凉的嘶嚎,獠牙咧嘴,一跃,狠狠朝她撕咬而去!

手舞飞扬,匕首锋嘀。

一箭鸣镝,旋转破空。

只不过是两个瞬间。

众人大惊之余,不禁佩服中间那女子与狼一搏的勇谋,个个瞪直眼珠。

只见那一瞬间,腾跃而起的狼,被一箭的阻力击中,翻滚至远处,奄奄一息。另外两只,却是少正辛桓与少正修鱼两人见狼伤妇女小孩,来不及拿刀剑,正空手相斗,两只狼却也是被两人打得半死不活了。

汗珠满额滑下,她仍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中,手臂酸痛,五指颤抖,手上沾了血迹,方才……她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么?甚至,她伤了那条狼。

凶狼残暴撕咬临近瞳孔放大的模样,深刻在脑海,挥之不去。

回过神来,身边已经快步走来了一个人,狂喃大笑,高声向所有人宣布了什么。

她听不懂。

那边一众权贵出列,在她身上盯了一刻,亦是笑声盈然,每个人大气朝汗王恭贺一句话,高昂之声,令所有人都能听见。

人群有了回应,满地嚷嚷,一遍遍忽然响彻。

她模糊的听到两个音译过来的字。

“嫣支!”

她像个茫然的人,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吗?

向旁边不远一瞥,是少正修鱼见她容貌那一瞬的诧异惊惧,另一边却是少正辛桓谙沉诲默的脸,她紧张搜寻着韩馀夫蒙的人影。

在她用匕首与狼相博,生死关头,她隐约瞥见是他拉开弓,射出最关键的那一箭,救了她一命,凭她这点本事,怎可能胜过豺狼。

也是他带她来到这里。

她突然只想找他。

一切都很稀里糊涂,她强装镇定,忽然被汗王绮里遏渠一路拉着,来到这方权贵之地,甚至能坐在汗王身边。

那些奴桑权贵亦是重新躯身就坐,个个威武雄姿,脸上似乎洋溢着喜悦,对汗王连番说道什么,玩笑客套,她不知道这些人的笑是真是假,就如同晋国诸王侯与权臣面对皇帝一样,眉笑之间是否藏刀,背地里又如何风起云卷。

她甚至不知,自己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明明一派和气。

她没有说话,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什么,奴桑话不会说,干脆,也就默默陪在汗王身边。众人只当她是晋国女子的温婉娇羞。

她又瞧着身边老当益壮的汗王,心里一股异样感觉,沉思之间,宴会当中响起了一道音,她顺势看过去,却是韩馀夫蒙回来了。

他首先豪笑说话,似乎是谦声道歉的意思,是对汗王,汗王高兴,摆手夸赞他箭法几句。

方才那一箭……

韩馀夫蒙的目光终究落向汗王身边的她,忽然用晋国话说道,“能娶得一位公主,是我们奴桑所有勇士的荣耀,恭喜遏渠哥哥,又得一位聪慧善谋的公主。遏渠哥哥突然说今晚是与公主的婚宴,我的贺礼还在路上,今日可是来不及送了。”

她不可思议,再度抬眼看韩馀夫蒙,他的话解答了她的疑惑——方才汗王宣布的事,就是和她的婚礼。

难怪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喜庆,这婚宴来的令她措不及防,只知外面歌舞欢快,似乎更喜庆热闹,此处更是又送来了大批美酒果实,供王侯权贵饮用。

可婚礼只是宣布吗?不需要做其他的什么?

韩馀夫蒙一说,大部分人听得懂,纷纷表示这来的太突然,他们还以为汗王和这新来晋国公主的婚礼或许是要在祭天结束之后举行,不曾想会在这里同时宣布,不过,他们的贺礼都已准备齐全,只差送上。

众人笑谈,又是齐齐举杯恭贺,一时热闹不已。

夜下,她被送到汗王寝帐,她本就是被人偷偷带来这拢城,自然无处可睡,且忽然又成了她与汗王的婚礼之夜,送进这儿理所当然。

她心里难受,又不明白,汗王为什么冷落她,忽然又让她在这么多人前露脸。

帘子甩开,脚步跌宕,有人进来,接着便是沉稳有力坐在她旁边,呼出了大口气,缭绕狂烈的酒气,这么硬朗,竟还能与那些人喝这么多酒?

她紧拧着五指,那接下来……是不是要……

终究要来的。

即便会有如此一天,她也不能退缩,只是……手,却绞得更紧。

忽然有一声轻笑,是汗王的,又说了一个字,“像。”

她不明白。

“帮我解衣吧,难受。”

说着,汗王整个往后边的榻子仰倒了下去,似是很累,累得无法支撑,微闭着眼睛。

撇过昏昏沉睡的汗王一眼,平静心中复杂情绪,她靠过去,照做,轻颤着将他的外衣解开,脱下,挂在帐内钩处,她又慢吞吞回了榻边而坐。

汗王全身不舒服,轻微挪动,眉眼紧皱,“再解。”

哆嗦片刻,她又开始解开一层衣,曼斯条理,生怕磕碰了他,要知道解完这一层,他若是再说解一层,那就什么都看见了,她别过眼,好想把这件衣服慢慢解到天亮,更希望,他快点醉睡过去。

哪知,见她解得如此慢,汗王会突然问,“你是不是喜欢夫蒙?”

呃……喜欢?

绝对没有。

莫不是她与韩馀夫蒙在路上独处多天,传到了汗王耳朵里,起了疑心,那汗王这么问是误会了什么?今夜又是韩馀夫蒙把她带来这里,汗王该不会已经误会她与韩馀夫蒙……

她掐断自己思绪,说道,“汗王为何如此问?”

“有人在我耳边吹风,说你是夫蒙亲点嫁过来的和亲公主,你们两人必然有关系,还说,你是他要特意安在我身边的人,好日后助他夺汗于王之位。”他沉沉一声,模糊之间睁眼,边说边费力抬手,苍老黝黑的指腹,在她侧脸微滑。

轻轻捧着她侧脸,目光深幽,很是专注。

专注得不像是在看她。

没有躲避这种轻软的触碰,她心中害怕至极,无论因何,果然还是被汗王疑心了,才刚来两天就是人眼中钉了么?可——夫蒙亲点嫁过来的和亲公主?

思绪打住,她旋即凉声道,“我委身于奴桑,是望奴桑与晋国和好止战,解黎民百姓之苦,并不想挑起汗王与左贤王内乱。”

他笑了一声,一抹冷凉,“真是如此?你对夫蒙——没别的意思?”

“汗王想听我的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听真的。”

她仗胆,冷道,“奴桑屠我晋国城池,杀我晋国众多百姓,驱使为奴,掳掠我晋国财富女子,可恨可耻。当中以左贤王最为勇猛无敌,接连破我晋国城池,杀戮百姓,逼得我不得不离开家国来此异乡,我早已视之为仇敌,恨之入骨,又何来喜欢。”

“在我面前辱我奴桑勇士,若非你是和亲公主,是个女子,只怕也会像那个来奴桑谈和,却张狂无比的晋国使节一样,立即斩首,头挂城前示众三日。”言语之间已是冰凉刺骨,汗王放下抚弄她的手,磕了瞌眼皮,不耐道,“你的假话又是什么?”

“假话……”她轻轻笑了笑,“既然汗王已选择听了真话,我又何须,再去捏造假话?”

“真真假假,总是难辨,为了讨好我,你说的真又有几分真。”汗王皱眉,嗔叹一声,又转而看向她,“我只是问你是否喜欢夫蒙,你原本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却偏偏扯出那么多,极力想撇清关系,却不知,关系更乱。”

她心中一惊,“恕我愚钝,不明汗王之意。”

“别紧张,我不是怀疑你们,只是想问问你心迹,你真甘心,服侍我?”汗王渗出一抹笑,苍老凝白,带着戏谑之意。

汗王知她是紧张的,不过一直强装镇定罢了,一个六甲男人,一个碧玉女子,说真的,他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可真当这一刻来临,在他眼里浮现的,是那果敢善谋的女子,她会不开心。

他亦不舍。

解忧蒙生一个念头,难道汗王怕她会不甘心屈身于他,要另找男人早就打算?他以为她——选中了韩馀夫蒙?

低咬着唇,明知他话意是试探,她哑声回道,“是,解忧真心服侍汗王,对他人无任何妄想。”

闻闭,他开口道,“那就再帮我解衣。”

眼睛,瞄上那一层衣衫,最后一层。

双手微抖,屏息,她视死如归,开始去解。

不知是嫌她太轻柔,还是嫌她笨拙,时分一息一分过去,衣衫只解开大半,他便突然抓紧了她的手,隐约间可见他胸膛起伏。

他忽然说,“你这样子,哪是情愿,即便能征服你的人,也无法征服你的心,我没有心情跟一个不情愿的人做什么,你出去。”

手被甩开,人影已是侧身就眠。

解忧怔愣半息,望着那抹背影,寝帐空气漠然冷了一层。

默默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