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木鸣果出
我一直在树下站到了夜幕降临,桀也一直没有出来;屋棚的灯一直亮着,昏黄的余光在夜幕下显得格外的刺眼,一寸寸扎进我的心口,刺痛我每一寸肌肤。我自嘲的俯身趴在那张光洁的石头上,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应该去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水灵儿无奈的耷着脑袋瞧着我,很是疼惜的用羽毛安抚着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石头上睡着了,清晨的时候,桀来了;他轻轻的抚摸我铺背的长发,轻轻说道,“夕,我要走了,我的族人需要我,我得回去。你想不想跟我回去呢?”
我听得迷迷糊糊的,只是觉得眼角有些湿,我摇了摇头,“我不跟你走,你走吧。”
他抚在我肩头的手轻轻一颤,整个身子附了下来,他沉重的鼻息在我耳畔浇了几下,温热的唇瓣映在我的嘴角;他轻轻的呢喃道,“你等我,我办完事情就回来找你。”说完,他起身离开;我的眼角彻底决堤,泪水哗啦啦的流了出来;隔着泪眼,我看着他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眼际。
当初他出现的突然,如今又离开的决然。就这么轻易的闯进我的生活,又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毅然离开,实在是混账。
他走之后,我试着一个人去岛中看风景,试着去海里抓鱼,学着他的样子烤来吃;可是,风景没变我却没有了心情,拷出来的鱼连水灵儿都摇头,我更吃不下去。慢慢的,竟然也怀念起有他的日子来,有他在的日子通常过的很快,如今他走了,我的日子重归无聊,越发难过。水灵儿刚开始还会化出人形来陪我聊聊天,见我日复一日说话越来越少,后来索性就不化了,干脆用鸾鸟的样子整日陪着我。我不再去岛中看风景,也不再去海里抓鱼,整日就耷着脑袋趴在树干上晒太阳,终日无所事事。
这样的日子倒还不长,在他离开八个月之后,他终于回来了。
是一个人回来,没有带回上次的那个女子。
他回来以后,我不知道该再以什么心态面对他,在湖心岛做了个结界将他挡在了外面;他一直不愿意走,在湖心岛外面守了我几天。水灵儿终于看不下去了,化成人形跟我说,“帝姬应该见见他,让他好好的把一切都交代出来,帝姬这么不明不白的就生气,实在窝囊。”
她说我窝囊,我也实在窝囊;还是觉得水灵儿说的不错,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受气,应该让他把一切都告诉我,我得对自己有个交代,也要让他对我有个交代。
我解了结界,他到湖心岛的时候脸上有些憔悴,轮廓处依稀长出了几根胡须,样子很是沧桑。
我站在木鸣树下背对着他,淡淡说道,“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沉默半响,才又说道,“对不起,上次我走的匆忙什么也都没有告诉你,你心里一定疑惑,我却来不及……”
“那个女孩,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我冷冷的问着,心里却十分紧张,在心里骂着自己活到这岁数太窝囊。
他愣了一会,声音很低沉的说道,“你说子清……她死了……”
我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许久,他吐了一口气,似乎很是疲惫,身子缓缓坐到了木鸣树下的大石头上,眼睛呆呆的望着远方;囔囔的说道,“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是西北荒即墨族的世子,一年前,族里发生了叛乱,族中叛徒和北荒的天狼族里应外合杀了我父君;我在长老的护送下逃了出来,叛军一直穷追不舍,终于将我逼到了南荒的尽头,我受了重伤被打入海中,顺着海水飘到了这里。上次你看到的女孩,她是我母后的义女。八个月前天狼族发生内乱,族里长老看到转机,在南荒魔族的帮助下清除了族中叛乱,子清找到我的时候,正是族里最敏感的时期,他们需要一个首领,一个可以彻彻底底解除内忧外患的头人。所以,我不得已才会离开。回到即墨不久,天狼族果然重兵来袭,我带着族中残将拼死抵抗了七个多月才终于将天狼族引以为傲的大军尽数斩落马下。子清也在那场战争中,为我挡下敌军的弈剑,不治身亡。”
他的表情十分平静,说的也是风轻云淡,将原本轰轰烈烈的一场战事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和盘托出;我听得胆颤心惊,傻傻的望着他,不知该安慰还是如何。他长叹了一口气,望着我说道,“在面对天狼族的时候,我唯一想到的就是你,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如果死了就永远看不到你了?我在想,你看不到我要是恨我怎么办?所以,我坚决不能死,我必须活下去,好好的活着把自己带到你面前。”
他的目光很疲惫,眼眸深处分明闪烁出一丝游离的光辉,我蹲下去趴在他腿上;他的身体尤其冰冷,我触到他的手时,心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手掌僵硬的如同夜晚海边的石头,不仅硬而且十分凉;我拉着他的手,放在唇角处,有些埋怨的问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要是早些说了,我也不会和你赌气,有我陪着,你也不至于孤军奋战。”
他浅浅一笑,“有你这句话,便也就没什么了。”
他站起来看着木鸣树,指了指枯萎的树干,说道,“你知道吗?你一直守着的这棵树,乃是棵上古的神树;上古卷轴记载着只要有人愿意以心头血祭它,他便会开出血红色的花,等花落尽时,神树会结出一颗果实,拥有永生之力的果实能助神魔立于永恒,不死不灭。”
我委身在石头跟下抬头看着他,疑惑的问道,“你想拥有这永生之力?”
他没有回答,俯下身子坐到我身边;他的眼眸处深邃黑暗,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须臾,他抬起头来,说道,“夕,你是神族,神族的血向来纯洁无比,正是这木鸣树的最爱;你愿意用你的心头血为我祭出这永生之力吗?”
我脑子一阵眩晕,他接着说道,“为了我,你是否愿意?”
我苦笑,“原来你此番回来,是为了这个。”
他摇头,“不仅仅是为了这个,也为了你。偏偏你是神族,生来就用有无尽的寿命;而我虽是魔族,却不是正统天生的魔族,我会老……会死……可我想陪你,永远的陪着你,所以就不得不借助木鸣树的永生之力;夕,你想不想永远的陪着我?如果有一天你必须看着我死去,你会不会难过?”
一时无语,空气凝滞在那一刻;他抱着我,冰冷的身体,我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甚至我听不到他的心跳;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已经无所谓。
“你要永生之力是吗?好,我给你。”
我答应了他。而我却不知道,以心头血祭木鸣树,不仅仅只是以血祭,更是以祭血人的魂来牵引出这永生之力;也就意味着,此生我将永远无法踏出青衣岛,一生一世都受到木鸣树的召唤,即是把这一世的自由交托给了木鸣。我终究是负了阿哥的嘱托,注定无法把自己平安的带回去。
我的血已经渗入了木鸣树的枝干,也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灵魂受到木鸣树的召唤。水灵儿察觉到异样,远远的冲我奔过来,我微笑着看着她;她嘴唇一张一合的在叫唤什么,可惜我都听不见。我回头看桀,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也很惊讶,原来他也不知道永生之力真正的意义;这个世界往往没有免费的恩赐,他想得到,就必须用他最珍贵的东西去换。如今,他向往永恒,而这永恒的代价就是我。他的决定容不得他后悔,他的恐惧再没有了意义,我终究是这样消失在他眼前,一片一片化为灰烬。在完全消失的那一刻,沉睡的木鸣树苏醒了过来,血红色的花瓣迎着微风漫天开放;只是这个世界,再没有了西戈的白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