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秘密
就这么一路想着前世之事,云初慢慢走回了沁芳园。
这座园子原是父亲为母亲选的园子,甚是清雅。
园内,百竿翠竹婆娑玉立,入门是曲折回廊,石子漫路,小溪潺潺。
园中,正房三间,一明两暗。
后院,有大株梨花袅娜娉婷,与芭蕉相映成趣。又有小小两间倒座房供下人休憩。
清亮的湖水,从墙根引入,绕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原主略懂事以后,就从周氏的如意院搬出来,独自住在这里。
一回到沁芳园,云初便让角荷在后院梨花树下,布了张棋桌并一套茶具,独自在树下手谈。
待园中仆婢退去,云初对男魂做了个请的手势,自顾自地烹起茶来。
男魂在她对面坐下,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姿态。
他见云初熟练将茶末研碾细腻,点汤、击拂恰到好处,又见茶面幻出莲花徐徐绽放,便知她是点茶的高手,眼底更显出几分探究。
“我叫阿晚,你是何人?”男魂饶有兴趣地问。
云初看着他,踌躇间不知如何开口。
这个阿晚想必在这园子里住了许久,对原主颇为熟悉……
与上一世一样,从初见她起,阿晚探究的目光总是如影随形。
前世云初与他并无交集,如今重活一回,她倒想借着眼前这位,好好捋一捋原主的来历。
见云初迟迟不开口,阿晚不再追问,反倒闭上眼睛,紧锁眉头,非常困惑地先开了口:“我在等一个人,却又不知道在等谁。”
云初暗暗松口气,将点好的茶放在男魂面前。
她温声道:“我以前做梦经常梦到鬼魂,有个人曾经告诉我,鬼魂都是会消散的,迟迟不散,皆因执念太深。”
“也许是执念吧……我等的太久,不想再等下去……只想求一个解脱。”
阿晚伸出如玉般修长的手指,边说边去拿茶盏。
云初看见桌上茶盏未动,他手中又多了盏一模一样的茶,茶汤冒出的热气,将他的面容氤氲出几分仙气,当真是美人如玉。
如今的云初真是一点也想不明白,上一世自己为什么怕他怕得要死。
阿晚抿一口茶汤,眼梢微扬,轻飘飘地看了云初一眼,明澈的眸子里,带着星星点点的希冀之光。
云初恍然明白他是何意,无奈摊手:“我只能看见你,听到你说话,除此之外并无异能。”
过了几息,她小心试探:“你有没有试过找道士画画符?或是听和尚念念经?”
阿晚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初:“道士的丹炉里,除了火苗就是丹灰,那符咒上的朱砂我最是不喜,太刺眼。大相国寺的和尚……经倒是唱的不错,听多了就觉得昏昏欲睡。还有大蒜、狗血什么的,我就更不喜了,太污秽!”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又带着些浑然天成的自在风流,若是个活人,怕是要迷倒万千女子。
云初心里默默念句佛号,诚恳感叹道:“那我实在想不出……怎么能帮你了。”
阿晚闻言,不再吃茶,随手拈颗黑子落在棋盘上:“入梦之说虽假,失忆倒是像真的……虽然我还看不明白……为何你前后判若两人。但,多个活人朋友,于我来说是幸事。”
说到此,他顿了顿:“整个怀凌城,我只有三处进不去,其中一处便是你的屋子。若能找出缘由,或许能帮我,也能帮你。”
云初一听有门儿,喜上眉梢:“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出来。”
想了几息,她又问:“你是从以前就进不了这屋子吗?”
阿晚见她迟迟不落子,径自拈颗白子到棋盘上,想了想:“不,你被人从般若寺抬回来以后,我才进不去的。”
“那……你可曾见过我母亲张氏?”
云初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耳朵却高高竖起,背也绷得直直的,像一只全身戒备的小猫。
阿晚好笑看着她:“我原本不住在这里,终日只是在城中四处游荡。去岁路过贵府,见园子修的不错,又干净,就多住了些时日。”
“那日你被人从外面抬回来,我也只是跟着凑个热闹看看,却没想到……自从你进屋以后,我突然被股力量推了出来,觉得有些诡异,便又多呆了这么久。”
云初正在吃茶,闻言噗的一声将茶又吐回盏中。
实在是……阿晚的外形太过不食人间烟火,脑补一下,他伸长脖子凑热闹的样子,确实有些滑稽。又听到他说“诡异”二字,更是忍俊不禁。
“还真是挺‘诡异’的。”云初忍不住打趣。
阿晚见她这般,也不恼,自顾自地下起棋来。
又落下几子,他不经意问了句:“你既然不懂下棋,又为何摆个棋盘在这里?”
云初尴尬笑了两声,被他这么一问,觉得这架势确有些画蛇添足,略蠢。
“就想请您喝个茶,若是让丫鬟们……单摆套茶具在这里,又遣了下人,我一个人坐着,岂不显得太过奇怪?”
阿晚从棋盘上收住手,斜倚在竹椅上,明澈的眸子看着她。
“既是真正洒脱之人,哪管别人怎么看你?以前自以为是,如今又太过小心,人生在世,何苦为难自己。”
云初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仗着前世的经验,有心为自己辩解几句。
“并非我心眼如筛,只是人心太过险恶,你做鬼飘了那么久,应当见到不少内宅阴私,小心些总是好的。”
“小心本不为错,但时时处处提心吊胆,日日夜夜提防的人生,未免太无趣了些。既然生而为人,当然是要多想一想,该怎么自在的活,而不是终日在意如何会死。虽然你能看见鬼魂,难免沾些阴气,却也不该如此暮气沉沉才是。”阿晚语重心长道。
云初有种被抓包的感觉,转念一想,自己第一世自小与鬼魂有些渊源,气质难免阴郁,很难交到什么朋友。
第二世初尝情爱,便落得不明不白被害身亡的下场。
如今……正如阿晚所说,终日步步惊心,惶惶不安,生怕自己哪天又落入奸人圈套,再陷死地……
她本就生性洒脱,仔细品味阿晚的话,豁然开朗。知道这是他的一番好意,感激之情油然而生,郑重其事地起身向他一拜。
“谢郎君提点,是云初着相了,日后天天给您奉茶奉酒,聊表谢意。”
阿晚见她受教,不再多说,起身悠然飘走了。
待他离开,云初也不耽误时间,站起身进了上房,思索着如何找出将阿晚驱出房间的东西。
她环顾四周,屋子的陈设还保留着原主的喜好,虽然多用青纱点缀,更显得雅致,但与其他院子相比,却并不见有何特别。
若说她被人抬进屋后,鬼魂才不能靠近……那么必然与她本人有些关系。
想到此,她不由又想起重生时,般若寺的青衣女魂来。
云初一直觉得那青衣女魂便是原主本人,上一世她尤带着穿越女的优越感,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也探听过原主的信息,后来发现原主实在孤僻,连四个贴身丫鬟都说不清楚,便内心窃喜着作罢了。
如今想来,自己重生又重生的谜,也许在原主的身上才能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