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危城
崇祯十七年十月十七,从盛京运来的三十二门红衣大炮终于全部就位,旋即开始对昌平城墙进行猛烈轰击。
数十门红衣大炮一字摆开,对昌平城北门薄弱处进行持续轰击,半个时辰后,炮弹洞穿城墙,撕出条一丈多长,三尺多高的窟窿。
遂平王亲临城头,指挥民夫用石料填补缺口,挑着箩筐的民夫刚刚聚在缺口处,又一轮炮弹袭来,人群顿时血肉横飞。
这些昌平附近的民夫本来就没受过训练,哪里受得了这种血型场面,尖叫着四散逃走。
清军炮击刚刚结束,飞蜂拥上前的战甲便如波浪般汹涌而来。
朱聿圳之前还没见识过红衣大炮的威力,这是他第一次遇见,不过也是最后一次。
缺口处明清双方军队交织在一起,相互刺杀,断垣残壁间交换着生命,不死不休。
包衣兵蜂拥上前,清军战甲紧随其后,一些弓手在远处用轻箭抛射,逼近后的战甲则直接用重箭平射。
以缺口为中心,昌平城头城墙上,密密麻麻扎满了箭支。
持续不断的红衣炮炮击,除了打死几十名民夫,对守城明军并没有造成多少损失。
朱聿圳命令火铳手隐蔽在瓮城城墙底部,上面用玄护遮住,防止砖石流矢袭击。明军佛朗机炮根本不是红衣大炮对手,在王承恩的强烈建议下,大部分火炮也隐藏起来,城头剩余的十门佛朗机炮在与清军对射中一直处于下风,三轮对射后,城头佛朗机炮和十几名炮手被清军红衣炮打成了稀烂。
每一发炮弹打在城墙上,都能听到,昌平城墙剧烈抖动,仿佛末日降临。
张剑将沾满血迹的顺刀清理干净,这是他刚才在缺口处砍杀包衣兵留下的。清军步兵进攻受阻后,继续用红衣炮轰击,在炮弹来临前的几秒,张剑带着几名手下躲到了瓮城之中。
他指挥手下战兵退后到瓮城之中,此时瓮城已经挤满了火铳手和长枪兵。
晋王朱聿圳站在人群前面,不顾头顶上飞过的炮弹流矢,大声对众人道:
“鞑子来送死了!你们都是跟着本王从四川一路走来的,其中还有不少人是白杆兵,皇上已经派出援兵,五万藩王军正在来山西的路上,咱们只要守住这座城,拖住鞑子,鞑子的末日就到了!”
“咱们川兵是天下强兵,当年浑河血战,七千川兵对三万建奴,义无反顾,今日,要让更多鞑子给我们陪葬!”
瓮城中传来万胜的山呼,这些白杆兵对二十多年前发生的浑河血战早已耳熟能详,那场战争,川兵虽然全军覆灭,却给建奴以重大杀伤。
失去明军火炮牵制,清军红衣炮发射更加密集,炮弹将城墙打的砖石横飞。
黑压压的清军战兵手持盾牌顺刀,一步步朝城门逼来,城墙前面的据马已经被包衣兵清楚,壕沟里填满明清双方尸体。
“殿下,鞑子上来了!“
炮击终于停止,清军死兵距离城墙不过两三百步,城墙缺口处,明军火铳手静静等候朱聿圳命令。
王承恩身边一群东厂高手手持绣春刀,忙着保护王公公,王承恩一把推开众人,怒道:
“都到什么时候了,还管杂家作甚?快去协助晋王守城,把你们从京师带来的火器都拿出来!”
十几名东厂高手领命而去,王承恩抬头望向东方,忽然跪倒在地,口中喃喃道:
“皇上,臣今日就要战死了,皇上保重啊!”
片刻光景,东厂番子们扛过来几根铁架子,在铁架上加一个管状的铁器,也不知是什么火器,其中两个番子之前在神机营待过多年,熟悉各类火器使用。
“这是什么神器?”
朱聿圳揉了揉发红的双眼,盯着火箭发射器,发出希望的光芒。
“火箭,可以射出三里远,”
朱聿圳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明军火器他多少也有些了解,火箭不是什么稀奇武器,
北门城墙轰然倒塌,清军白甲兵蜂拥而入,城内的一千五百多川兵白杆兵死战不退,全部阵亡。
经过将近半个月鏖战,清军方面损失三千多人,其中包括三百名精锐白甲,终于攻克这座不太起眼的小城。
十八日,辅政王多尔衮下令屠城,昌平城中,未及逃走明国官民百姓,连同负伤昏迷的明军士兵无一幸存,全部被杀死。
朱聿圳在城陷之前便已战死,为鼓舞士气,他至死也没脱下他那件象征身份的黄色锁子甲,所以尸体在人群中颇为引人注目,很快便被清军包衣发现。
多尔衮命人将朱绍焜首级砍下,用木匣盛放,连同监军王承恩的脑袋,一起送往京师,说是给崇祯皇帝的见面礼。
残破不堪知府衙门前,横七竖八悬挂着尸体,随风摇曳。
破城之后,府衙典吏大都在此悬梁自尽,昌平城中悍勇之士,包括死牢中的亡命之徒,在目睹官军战死,城池沦陷后,在一名捕头的组织下,在府衙前负隅顽抗,试图阻挡突入城中的清军。
他们悍勇有余,然而毕竟没有受过战阵训练,在杀死几十个包衣甲兵后,被冲上来的白甲兵杀死。
佟养颜满脸血污,他神色颓丧,宛若丧家之犬,将自己在紫禁城的悲惨遭遇禀告多尔衮。
不需要什么添油加醋,只看看包衣奴才的脸,多尔衮便已怒不可遏,也不顾大军修整,随即下令准备攻打京师。
镶黄旗,正蓝旗,正黄旗,正红旗,正白旗各旗旗主,步兵统制鳌拜陆续到齐,几名包衣奴才忙着将顶梁上的尸体搬走。
“大学士从明国京师回来,被割了左耳,朱由检还让他给大清带句话,要让大清赔偿白银,”
多尔衮说到这里,看了看被包裹成木乃伊的佟养颜,木乃伊点点头。
“十万两白银,崇祯说了,十日之内交清,”
四周传来哄笑声,众人脸色大变,鳌拜当场咒骂起来。
“巴图鲁不必动怒,明国无意与大清议和!不要中了明人奸计!”
范文程死后,宁完我接替范文程职位,成了包衣奴才中的佼佼者,见佟养颜如此狼狈,不免心生恻隐。
正黄旗,正白旗两位旗主也纷纷附和,多尔衮沉默不语。
辅政王济尔哈朗眉头皱紧,缓缓道:
“诸位,京师明军只怕不是想象的那样弱,昌平明军不会是明军最强的,朱由检再怎么宠信藩王,也不会将大明精锐交给朱绍焜,一个青皮出身的藩王!”
这几日济尔哈朗性情大变,不像从前唯唯诺诺,遇有大事,开始主动站出来发言。
“辅政王说的是,我等不可躁动,红衣大炮运送缓慢,没有红衣大炮,想要攻下明国京师,也是很难的,”
多尔衮费力的从圈椅上站起,摇晃着肥胖的身躯,走到佟养颜身前,双手扶起跪倒在地的包衣奴才。
“尚书大人,你为大清辛苦操劳,忠勇可嘉,这次被明人侮辱,本王心痛不已,来人,赏佟养颜黄金百两,赐梅勒章京封号!”
一个包衣奴才,从未上过战场,竟被赏赐梅勒章京,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佟养颜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喷涌而出的鼻涕打湿了他的胡须:
“奴才何德何能?受此赏赐!主子放心,奴才以后必将为大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多尔衮环顾众人,待包衣奴才情绪稍稍恢复,他轻轻咳嗽一声,周围安静下来。
“李自成一路东进,所向披靡,眼看明国气数尽了,没想到朱由检还能起死回生,”
“天意乎?!”
众人脸上闪过失望之色,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退兵了。
从宁武关之战开始,一直到近来的昌平之战,三方势力此消彼长,而今,李自成屯兵大同,据此不过两日路程,分明是想坐山观虎斗,等着清军与明军厮杀。
“辅政王,此时与明国开战确实不利于我。”
宁完我虽知八旗将领大都主战,然而为迎合多尔衮心意,关键时刻,还是义无反顾站出来表态。
这位包衣奴才自以为已经揣摩透忠亲王心意,接下来从多尔衮口中说出的话却让他肠子都悔青了。
“无须多言,尽早与朱由检决战,赶在李自成之前,占领京师!与南方明军划江而治!”
”本次进攻,由正红旗担任主攻,镶黄旗,正蓝旗辅攻,待盛京大将军炮全部到位,也就是五日之后,便开始攻打明国京师!各旗用心准备,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