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好乱添祸
御膳房。
卫宁不知为何宇文夜哪根神经又发作了,好端端的把她从屙房直接调到了御膳房。一个从下面一个从上面,她站在御膳房的中庭里面琢磨着这种极端的调换模式而一个人痴痴发笑起来。不久御膳房的司属大人亲自过来。五十多岁的老头保养的相当不错,这个年纪脸面和手都还细皮嫩肉的,细眉细眼说起话来也是春风和煦。卫宁想这个一上一下的从气质上差别就是大啊。御膳房的总管姓齐,家里三代都在宇文王府侍奉。
“宁啊,你随本官来。等下有姑姑会给你讲一些规矩,希望,希望你一定要好好的和大家齐心协力。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不舒服的,一定一定要及时找本官。记住了吗?”齐大人心里那个是叫苦啊,这个屙房一战成名的姑娘竟然给派到他御膳房来了。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这个跨度也太大了,想想就让人担惊受怕啊。他这边各个姑娘都是斯斯文文的,现在来了这么一个野蛮的丫头,让他着实捏了一把汗。
随着齐大人进入御膳房内,抬眼一看好家伙像一个超级大食堂。每一块地方都分工不同,从蒸炖炒炸,配菜,煲汤,点心,茶水是各尽其职。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儿。齐大人清了清嗓子,“诸位,都停一下,今天我们御膳房来了一位新人叫宁,大家都相互熟识一下吧。”
看着那些人都停了下来,而且很多人都盯着她看还窃窃私语,偶尔一句宁大爷随风飘入她耳朵。卫宁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高的知名度连这边火司属的人都知道她的名号。想想这边怎么都和屙房有层次之分吧,所以人也要一张脸。她立马把声音压得乖巧温顺的低头行了礼,“宁,初来乍到,以后还要麻烦各位多多照应,这厢有礼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个尖尖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宁大爷的大礼我们可担当不起。”语气之中带着挖苦的抑扬顿挫,一时间御膳房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大家都各自去忙吧,下个月初六宫里要举行君臣宴,到时候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啊。”齐大人看着卫宁脸色略有尴尬就给她打了一个圆场。
御膳房果然相比屙房那是天壤之别。事情也比较清闲,而且礼数也是大相径庭。卫宁跟着她们在后面也学了不少东西,比如要认清每一种蔬果的名字和特点,然后了解每一道菜色口味上的特点和其中蕴含的典故,还要记住这宫里主子们的口味喜恶。想想原来做婢女还有这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卫宁觉得真的是没重新白活一场。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老,这些也是手艺啊,万一以后有机会逃出去自己还能开个饭馆什么的多好。
很快初六那天就如约而至。
一大早御膳房那是忙得水泄不通。今日虽然是一般的君臣宴,但因蓼将军也就是往昔的蓼副军为越漓又立了战功,所以这次进宫是为了犒劳蓼将军的庆功宴。
这是卫宁第一次真正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越漓国的皇宫。
一路上只见城内宫殿建筑由西南两侧展开,红墙黄瓦,画栋雕梁,金碧辉煌。那楼宇楼台高低错落,非常壮观雄伟。朝暾夕曛中,仿若人间仙境。皇城南半部以宣德殿,中德殿,合德殿三大殿为中心,两边再辅以两个小殿是皇帝举行朝会的地方。称之为前朝。至于后半部那就属于皇帝的寝宫,属于后寝。卫宁想这辈子也不会再去,懒得听别人去描述里面的样子。
今天君臣宴的地方就在中德殿。
卫宁中途正好内急,等如厕好再出来之时,一队人马早就走远了,她只能三跨两步的快速小跑着追上去。卫宁心里想幸好自己端着的是一盘点心,如果是一锅子汤就惨了。匆匆忙忙看见前面的都已经进入到大殿,她也急着冲了进去。谁知进入大殿的时候竟然脚下一阵打滑,收都收不住,人就直直的往前,她心里一急,顺手把最近的宫婢抓了一下,竟然没有想到冲力太大,被她抓住的宫婢人往前一冲扑到在前面一个身上,然后阵列整齐的队伍瞬间一个接一个的每个人都往前倾倒,地上又确实很滑,没有一个人站稳,就这样华丽丽的好似骨牌一样……
等大家都回过神来的时候,地上已是一片狼藉,五颜六色的各种食物都融合在一起静静的躺在地上还冒着一股热气混合着各种味道。
被宁抓了一把的小宫婢眼泪汪汪的从地上站起来哭道,
“这下闯了大祸了,我们要给杖毙了。”
众位膳房宫婢们也都第一次遇见这般事,顿时都吓得面无人色,一时间哭声一片。弄得卫宁站在那边好像芒刺在背一般。她也不知这个地面竟能滑成这样,除非你很小心翼翼。祸是从她开始,如果不是自己匆忙的进来滑倒的话也不至于带动这么一片骨牌效应。现在可好了,离开开宴不过区区一个时辰而已。
“各位,各位,好姐们,你们听我说。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
“就是你,宁,不是你推我,也不会这样。呜呜呜——”
这么一说,众人幽怨的眼神像把把利刀一样射向卫宁这边。然后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围在她身边你一言我一句,全然没有顾忌到卫宁已经渐渐变色的脸。
“住嘴!”突然她大吼一声,众人给她一吼顿时鸦雀无声了。
“各位,错在我,我认便是。等下如果有罪我一个人担当。但是现在我们先要解决问题,等问题解决了请你们再排队来骂我好吗?”卫宁看了下天色觉得不能再耽误下去了。立马说道,“翠,你去屙房让掌事姑姑带几个姑娘帮我们把这边全部都收拾干净,听明白了吗?但是小心点,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翠是御膳房里面最机灵的丫头,于是卫宁让她去屙房把她的前部下带过来迅速打扫战场。
“剩下来的人和我一起回御膳房想办法。”说完也不顾众人一个人急忙走出大殿。众人一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跟着她又回到御膳房。齐大人和掌事姑姑一听,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都不吭声。才一个时辰的时间除非有神仙相助,否则怎么都做不出来这么多膳食出来。
“宁,宁,下官真的是对你没辙了。”齐大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跺脚袖子一甩走了。想想没有办法只能去禀告宇文夜去了。心里想尽快把这个惹事精给我调到其他地方去吧,否则自己的老命都要不保了。
卫宁回到厨房里面转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走近一看竟发现整整一大片的上好牛肉。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各位,现在由我指挥,保证一个时辰里面我们可以重新把宫膳重新配齐。”她站在一把椅子上开始发号施令。
真的假的啊?下面的宫婢都半信半疑。连齐大人都没有法子,你个闯祸精不要再吹牛了。
卫宁看着众人狐疑的眼神知道她们一点都不了解什么叫西餐。她跳下桌子把一片很大的生菜叶子按照比例放置盘中,再把手边嫩牛肉割下来一块,加好作料搅拌均匀放在碗碟中,再倒扣出来放置盆中的生菜上面,再在牛肉中钻了一个洞打了一个生鸡蛋进去,旁边配了两个淡白馒头。牛肉上面还放置了薄荷叶。然后把酱油和醋混合在一起再放了一些剁碎的毒红子做成酌料蘸酱。很快一盘色香味俱佳的生牛肉简餐就诞生了。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她像变魔术一样展示出一样从来没有看见过的膳食。
“各位姐妹,现在我做什么,你们必须仔细的看好了,模仿着做同样的菜直到够数量。都听明白了吗?”
下面的人各个都面面相觑,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她也说过出事了她一个人扛。于是三三两两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那边膳食局齐大人趴在地上老泪纵横,自己为宇文王府服务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出这么大的事,看来今日这个晚膳至少要拖延二三个时辰以后了。
宇文夜脸上并无太大表情,心里却已然是火冒三丈。本想给她一个机会没有想到却搞出这样的事来。一顿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心里面对她却是有几许失望。这分别五年时间里面宇文夜也不知为何她会有这么大变化。以前她虽顽劣但是识大体懂分寸,柔中带刚甚是讨人喜欢。但是现在一身的粗野蛮横桀骜不羁。宇文夜性格和宇文熠截然不同,他对规矩礼仪所有的传统都是十分看重绝不轻慢。
正在愁眉锁眼之时,就听见内常侍来报。说蓼将军和众位大臣都已入席就等陛下过去开宴了。
宇文夜和齐大人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中德殿中黑压压的群臣已经坐满。宇文夜自带王者之气,一坐上龙椅,威严可畏。群臣皆已跪在地上只待帝王开宴。
他一颔首,内常侍就到殿上扬声宣念:吉时已到,开宴。伴着一声开宴,脆钟响起,殿下的群臣先行跪拜君王礼,然后大家纷纷回到位上。宇文夜先表彰和嘉奖了蓼将军的功勋业绩。这次蓼将军把其七岁的独子一起带了过来,宇文夜顺便也一同封了世子。看着这个七岁小儿,宇文夜不禁回忆起那时卫宁剖腹取子之时。如果不是她,现在蓼将军一家大概又是另一种结局了。想到这边又唏嘘不已,心不知为何又一软,想着今日还是不要罚了她太重。
宫婢把一道菜端放在他面前,宇文夜一看硬是愣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生菜上面一大坨的生牛肉里面还有一颗生鸡蛋?旁边配着切好的精白面馒头,还有一碗蘸酱。
“神户生牛肉配白面馍。请各位大人把牛肉和鸡蛋搅拌均匀再配上蘸酱一起食用。”管膳的宫婢在上面讲解此道宫膳的名字和吃法。
往下面一看,群臣也是面面相觑,今日这膳好像有点前所未闻。大家都举箸在那边不敢动。还是蓼将军先下了筷,放入嘴边一嚼,顿了一会儿皱了下眉头。宇文夜在上面看着,觉得今日这群宴算是完了,这下他脸面保不住要受损了。
“微臣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美味的牛肉。好吃,太好吃了。”
众人一听,纷纷落箸,然后都惊叹这道菜式的绝美之味。宇文夜尝了一口,牛肉合着鸡蛋竟然香弹滑软有嚼劲,再配上特有的酸辣香甜的酱汁真的是异常美味。
还来不及细想,第二道菜,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其中没有一个名字是他们听说过。
“波士顿龙虾塔塔配以茴香阿里根奴佐橙味色拉。”
“慢炖安格斯牛脸肉配黑松露及土豆。”
“黯然销魂菠菜猪油饭。”
“意式肉酱面。”
“特制肉丸子配番茄汁。”
“香煎鲈鱼配时令蔬菜佐奶油蘑菇汁。。”
“刨冰大荟萃。”
而且竟然还把西夏的玉良春拿了出来号称吃牛肉必须配此酒才更搭。
蓼将军吃到一半离席而跪,低声哽咽道,“陛下,今日之宴让微臣涕泗横流,臣未想到陛下竟如此厚待微臣,臣一家感激涕零。”
宇文夜坐在上面一脸的哭笑不得。心里想卫宁真有你的,这几年没见想不到厨艺竟然一点没有退步,还精益求精了。这乱七八糟的菜名一定是从你家乡而来吧。
卫宁躲在御膳房里面听着外面的回报,听说蓼将军号称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御膳还跪地叩谢了隆恩的之时,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众宫婢都转头看向卫宁眼神里面都多了几分敬佩之色。
“宁大爷果然名不虚传啊。”
细细的随风飘过这么一句话,让卫宁心里顿感自豪。
没有想到第二日圣旨下,所有中德宫送膳食的宫婢全部扣罚一月俸禄,闯祸宫婢宁重责十大板。为什么会这样?她跪在地上问齐大人,齐大人看见她现在是怕的不行,从来没有看见这样无法五章自作主张的宫婢。
“这膳食你说换了就换了,你有经过本官同意吗?宁大爷啊——”连齐大人都要叫她一声大爷了,“这宫里的规矩,你一个小小的宫婢没有经过掌事姑姑和本官的同意,你,你怎么可以擅自更换宴会膳食。哎哎哎,真的是气死老夫了。”
卫宁跪在那边一肚子的委屈。早知道都要打,还不如什么都不干了。话说她也看过这清宫剧十板子下去基本上要在床上躺好久。一想到这边脖子缩了缩不敢再往下多言。
晚上领了十个板子下来,是给几个人抬着进房的。果然让她领教了什么叫重责,那板子有约莫十斤重的样子,有专人负责,不会把你打死或打残,但一定让你疼得哭天喊地。前面三板子卫宁硬是忍了下来。到了最后,唇瓣都咬破了,指甲嵌入自己的肉里都掐出了血丝。最后实在吃不住这么重的板子,一头晕死了过去。但是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叫喊一声出来。每一记板子她都想起宇文熠的脸,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宇文熠,我卫宁能忍一定忍,如果真的忍不住了,请你也原谅我。
月上林梢,夜深人静。轻微的破风声中,宇文夜辗转难眠。这宫里挨板子几乎是天天都在发生的事。但今日据说有个叫宁的婢女被打了十板子一声未吭却昏死过去。今日他并未去交代任何事,所以一切都是按照宫规来进行。他有些失眠,起身看了一会儿书,却连一个字都未看进。细眸往桌案上一个不起眼的木盒瞥了好几眼,终究还是打开了它,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泛黄的纸鹤。他斟酌了一会儿,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御膳房的内府。
疼,这辈子就没有这么疼过。一股股剧烈的疼痛油然而升,刺激着卫宁敏感的神经。即使已经上了药,但是只要身体轻轻动一下就好像身体给碾碎了一样。她微闭着眼睛,额头的细汗一层层的渗出。
心里想着哪一本穿越小说里面的女主日子能过成她这样?现实总是不能代表着意淫。她想起这一路走来真的是老天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告诉自己二十六岁之前的人生都搞错了,现在这个才是她真实的生活。
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但是又不能放生大哭,只能咬唇蹙眉,轻声抽涕。今日这十板子是货真价实的,如果再这样下去下个月再来十板子自己就可以和这个世间彻底说再见了。所以卫宁决定了,如果还有下一次十板子,她就准备拿出袖子里面的小黑瓶直接自行了断。但是宇文熠怎么办?如果她死了宇文夜就会杀了他,搞不好比她现在还要惨得折磨他。
“我该怎么办?呜呜呜——”卫宁想自己连死都不能,更加觉得万念俱灰。
宇文夜在半开的轩窗外一直看着哭泣的她。从第一次遇见她直至如今,自己竟然想不出她到底哪里不好?她剖腹取子救了自己爱将一家性命。发明了蹴鞠让他而今玩的不亦乐乎。六国同盟会阻止了刺杀为大越国赢得了外交和平。古树林里面救了自己的性命。又为他完成了母后半部残谱续篇的心愿。她从来没有害过一个人,救了他的士卒,让卫影有了自己的身份,连野利穆兰她都要在利用了别人后,还要想着如何去弥补伤害。好不容易能回去了,却把生存的机会给了一个陌生人,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就算她在外面的这五年,他所听到有关于她的事迹都能写成一部传奇。从潭水森林那一日他和宇文熠擦肩而过的一刻起,各种的误会也不能完全责怪她让自己脸面蒙羞。当初如果不是他自己在国宴上放出此消息,今日怎么会在天下人面前被贻笑大方。曾经为了夺帝位而做出的所有一切,今天也反噬到自己身上,这大概就是是因果报应吧。
“卫宁,为何你就这么倔强的不肯回到孤的身边来呢。”
宇文夜此刻有些痛心疾首。这是和他生死共存过的一个女人,是他带到自己母后和师傅这边去过的人,这意味着她对自己来说真得很重要。他对她的感情早已不是那么单纯简单。
但她竟这么倔强。而最让他心疼的是,他怕她会有危险,所以才这样重兵把守大越城。而她竟敢带着宇文熠躲在他母后的别居内。这个留有他们最美好回忆的地方,她怎么可以带其他男人过去?还有她手握着龙渊剑要刺破自己脖颈之时,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她一心就这么想求死吗?
算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留恋过往的之人。
既然老天都让她留在这个世间,又让她历经五年还是回到他的身边。那天意难违,这辈子她注定就是他宇文夜的女人。
卫宁在榻上躺了差不多要一周时间才渐渐恢复过来。但是神奇的是看上去当时打得动弹不得,但是下了地以后竟然能走能跳一点也没有伤到神经。卫宁心想原来这打板子也是一门手艺活儿。
这顿打以后卫宁确实规矩多了。而且为了减少自己不自觉的惹祸机会,她主动要求待在膳房中学习做菜。她这天赋与生俱来的出色。没多少日子宫里面的点心几乎她都承包了。而且一周七天绝对不带重复。
宇文夜每次只要吃着那与众不同的糕点,好几次都想召见她,但硬生生的都忍住了。他害怕两个人一见面又像第一次那样,他是帝王有自己的尊严,卫宁如果再如此冷眉横眼的模样,他怕自己忍不住而真动了杀机。而且他确实每日很忙碌。自己坐在这九五尊位后他比从前更加的勤政,丝毫不敢松懈。毕竟他只是这北域的统治者,在他的下面还有其他国度同样虎视眈眈的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