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河伯节会
过几日正好是大越国的河伯节,为了纪念河流之神每一年的大越国人都会在河流,湖泊之上坐着花船,三三两两的知己好友,或佳人才子都会在花船上抚琴弹奏,并洒下米食,糕点和酒类,希望河神护国佑民以保大越平和安泰。
宇文熠想邀卫宁同往赴游。但是估计他皇兄未必肯让他们一起出去。于是心生一计,选在宇文夜忙着看公文之际对其说自己此次前来没有带女眷,来的都是军人随从漭冗也是一个大老爷们。所以要讨他府邸一名婢女去街上购些胭脂水粉类带回帝都给自己母妃。
宇文夜当时觉得合情合理立即一口答应。但是等他忙完了再细细想来好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回府以后看见宇文熠问道,“是要本王府中哪一个婢女?”
“卫宁。”
宇文夜一听卫宁立马心口一沉。
“为何不是红芍?”
“红芍和卫宁对皇兄来说有何区别?”
这一问还真的把宇文夜问了哑口无言。将军府里面除了他未来的妻妾,其他女子不是老妈子就是婢女。那卫宁既不算他的妻妾,那自然也是归入婢女一列。
“但此女身份不明,本王怕——”
“那皇兄还带她来将军府住?”
看来宇文熠早就有备而来,而且句句回复的都捏到了点子上,一时之间宇文夜也实在找不出理由来反驳。而且自己一口应诺在先,难道为了一个婢女还出尔反尔不成。但是这因为宇文熠的一番话让他突然想到了卫宁的身份。
他不知不觉之中竟给了卫宁一个很特殊的身份。这个桃池按理来说不是给婢女住的,卫宁住了。那卫宁到底是你宇文夜的什么人呢?他迅速淹没了这个问题,因为这种问题他没心思去理会。将军府自己说了算,住哪里,什么人,和他人何干?宇文熠这摆明了就是故意的激他。
激他,是啊。这些年还不够吗?
河伯节今年更加热闹于往年。一来平了夷人族大越国民欢欣鼓舞,二来择日不久就是大越国的六国联盟会,所以这天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所有对着江流的房间也好,靠岸的湖亭也罢也早早就被约定挤满了雅士歌姬。江上面的花船更是给官士富豪租凭一空。大越国人格外喜欢泛舟游赏,凡是有水之处,无论男女,或简或奢,尤其是士大夫阶层,都特别喜欢结伴登舟,随波漫游。更不要说一年一次的河伯节。马未都的湖虽说不大,但是也足以承载大大小小画舫轻舟二三十条。画舫上丝竹管乐之声不断,歌女们的声音缠绵起伏,绵软秀丽。轻舟之上就二三好友,或才子佳人相邀结伴以曲自吟。
太守大人借着公余之暇,邀请了一行十余人的贵族官僚包了潇湘馆内靠湖最大的一间雅室,露台正对湖泊中心赏景视觉甚佳。
原来喧嚣的湖面上,忽有一阵悠扬的琴音传来,开始还没有引起注意,但是渐渐地琴音伴着高昂清婉的箫声,人们看见一条轻舟素水而来,舟上香烟袅袅,众人听着他们的琴箫合奏,仿如看见那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之境。忽又闻山间泉水涓涓细流,喧腾飞溅。
刚还沉浸在这绿水静漾中,瞬间旋律又慢慢跌宕起伏,上下滑音,接着连续的流水声,闻琴之人仿佛身心入境般看到危舟过瀑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之景。箫声渐渐再起,众人看见轻舟顺流而下,时而余波激石时而旋洑微沤。琴至终尾,两人和声而作,观赏者仿佛身临其境在这高山流水之间忘乎所以。
一曲终了,众人皆寻声而望。
只见香案前抚琴的男子丰神俊秀。身穿水湖蓝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发仅用一根银带把一部分头发盘成了髻,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笔直站立船头的吹箫者容貌绝尘。穿着一身月白锦衣长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两人的出现立刻引来了不少的围观,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女子们眼藏爱慕之情,男人们感叹其二人音律的不同凡响。
“皇侄啊,我说你们家老三怎么就今日唤不来,原来雅兴这么高啊。船上另一位不知是哪家公子?面生啊?”说话的男子身躯凛凛相貌不俗。说话洪亮,骨健筋强。一看年轻时也是一位万夫难敌之威风的武将。这位正是当今大越国国君的胞弟宇文洵,也是宇文两兄弟的皇叔。
“是啊,皇侄也只当他今天是去给丽姬娘娘买胭脂水粉去了,没有想到在吾大越边境之地竟也能找到志同道合之人。”宇文夜薄唇紧抿,眼神如刃一直射向轻舟之上二人。原来这么短短几日时间,他们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相处的如此愉快。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慢慢贯穿全身,好像心中蓦然慢慢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卷起一片惊涛似要冲垮一切,吞噬所有。
然后又像拿着匕首很近得狠狠往上戳了一下,不够,二下……一直到告诉自己,宇文熠是故意为之。
宇文熠是不是故意一目了然,他充满玩味的挑衅眼神从一开始在船上就一直望向宇文夜所在的地方。两个男人眼神对撞里面都是明刀暗箭。
卫宁看到宇文夜出现在潇湘阁楼时也是吃了一惊。宇文熠不是说他皇兄今日和众位大人一起去了王爷府吗。而且一开始说让自己陪着上街买些女儿家的胭脂水粉送给帝都的母妃,后来就好像安排好的一样拉她去游船,船上还有他的琴也在。然后就是宇文夜竟也在巧合里面,自己一曲完毕,抬眼之间就见其犀利的眼神直射自己。
这两兄弟到底在搞什么鬼?卫宁心里暗想。想到这边也就没有了兴致,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后面和宇文熠再一起游船和逛街也显得心不在焉。也不知为何,她现在心里就是怕宇文夜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明儿给自己小鞋穿。
夜深露重之时,宇文夜回到府中。断了弦的琴还孤零零的躺在石桌上,上面覆了好些树上掉落的青叶。他慢慢走过去,摸了摸断弦之处,心中略有所思,又大步的转身离开而去。
第二天黎明时分,鸡鸣第一声之时。卫宁就无情的给管家拎了起来,宇文将军有请姑娘。
宇文夜又发什么神经啊。卫宁睡眼朦胧之间看见钟漏在四点位置。
“姑娘快点,莫让将军等候。”管家和束脩一样的口气。
匆匆忙忙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披了一件外衣出来,胡乱梳洗了下,头发都来不及弄,只能快速把蓬乱的头发往旁边拧个麻花就赶紧跟着管家出了桃池。
将军府其实还是挺大的,七拐八拐大概绕了好几圈,才到宇文夜所在的庭院。格局和卫宁住的桃池没有两样,但是空间是大了不止一倍。因为宇文夜天天要在此练晨剑。
“将军,卫姑娘来了。”管家轻轻回复了一声,就无声的离开了。
卫宁的眼睛半睁半开,哈欠连天。半低着头俯身请了一个安,“将军早安!”
宇文夜正在擦剑,瞥了一眼卫宁,眉头轻轻一锁,衣裳穿的乱七八糟,连绑带都歪了。头发不知道梳得什么发型。眼睛微阖,东晃西倒,人都不稳。别说大家闺秀,一点闺楼小姐的教养都没有。
“卫宁,昨天一曲你让本王刮目相看,没有想到你还有此等琴艺。”宇文夜心里想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是我所不知道的。“你今天就弹奏一曲助本王练剑吧。”
“哦,”卫宁还在睡梦中,“但将军的琴不是断了吗?”
“呵呵,你是如何得知的。”这冷冷的一笑卫宁的意识清醒了。
我靠,他是怎么知道的?宇文熠没道理出卖自己的。但是他这话什么意思。卫宁脑子一转,清了清嗓子道,“昨天三皇子殿下告诉我的,说弹坏了将军的琴。”
宇文夜上前一步,盯着卫宁的睡眼惺忪,心里想你反应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快啊,死丫头。弹坏了我的古琴就这么糊弄过去,你以为本王是谁?
“哦?我这皇弟倒是什么事情都和你说啊。无妨,这边还有一把你试试看是否顺手。
神啊,宇文夜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恶毒的男人。意识是清醒了,但是眼睛还是好酸啊,好想抱着枕头再睡上一会儿。这种方式用在敌人身上一般都叫对方生不如死。现在她就是在体验这样的感受。
“将军要听什么曲子?”
“你随意,喜欢弹什么就弹什么。”
卫宁想了会儿,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本姑娘这十余年资深学琴者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琴音慢慢散开,宇文夜先是感受到战场开始鼓角声声的场景,旋律紧张而神秘。随后,用夸张的吟划手之法勾画出一个在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将军形象。很快带领军队进行编制进入战场,最后两军在沙场厮杀,号角齐名,最后得胜归营。全曲一气呵成,节奏紧迫有度,极富气势。
宇文夜跟着琴音手中之剑越舞越顺。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而上。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一时之间园中银光四起,万里已吞山河势。完全沉浸在琴声之中浮想联翩。连何时琴音所停也不自知,直到自己的神思回到现实才停下剑来。
“果然是绝妙之曲,卫宁此曲名为何?”宇文夜甚是喜悦,自己生平一大爱好就是舞剑。今天此曲的意境竟和他的剑融为一体。
“卫宁?”迟迟不等后面的回答,头一回,宇文夜差点没晕厥而去。
只见她身体斜着后背靠着古树,两只脚抵在琴案边,两手胸口交叉环抱,早就和周公周游列国而去。这睡姿让宇文夜哭笑不得。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冷峻的侧脸在发白的天际下显得更加棱角分明。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眸中却有一丝不觉温柔。晨风吹过,卫宁在睡梦中打了一个寒颤,宇文夜不经意拿起了石凳上的披氅靠近她,慢慢的又缩回了手……
等卫宁一觉睡醒,宇文夜早就没有了影子。而可怜的她害了伤寒!
“阿啾,阿啾,——”卫宁对着红芍使劲抱怨,“你说他这个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也不应该在我睡着的时候就这么一走了之。害我睡在树下着凉。你知道你们这边着凉多恐怖吗,如果一个不小心就要去和马克思握爪了。”
红芍看着她们家小姐愤愤不平的样子只能好言劝几句,毕竟寄人篱下。宇文将军再怎么不济,但是住在这样的院落中有吃有喝,也并不限制她们自由,她红芍已经感到无比的满足了。
第二天,宇文夜破天荒延迟了一个小时练剑,又让管家给她带了一件裘袍。昨天一曲【将军令】今天又弹了一首【平沙落雁】。这样连续好好几十日左右,卫宁基本上把平生能弹的曲目都给宇文夜弹了一遍。
很快就到了六国同盟会。今年来的国家确实不少,周边几个国自然不用说,连平时不太走动的众多小国这次也是齐聚大越马未都。这就是国力的体现。很多国家这次过来主要是听说大越国发明了一种叫“蹴鞠”的对抗运动。
这次宇文夜亲自上阵带队,和束脩两个人各自带领一个队伍给各国使臣王孙贵族展现了一场精彩纷呈的蹴鞠大赛。这六国联盟也算是这一次进行的最为出彩的一次,单单是宴会上的菜式就让众人流连忘返赞口不绝。
而且更为细致的是连各国的文化饮食忌口和食好也都一一掌握。每一个外宾的桌上按照前后次序:先上四道冷菜,然后是一个汤品,再有热菜八盆,最后有点心两道,外加一个水果盘子。
这种上菜的形式让人感觉既新鲜又奇特。而且不吃猪肉的就改成羊肉,不吃冷食的就多加一个甜羹。让每一个来者都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而且很多菜式竟连大越国的皇家宴会上都没有看见过。宇文夜知道单凭束脩这脑子哪里想得出这些菜品,而且即使把大越国帝都最好的厨师都汇集起来今天都未必能有这样的佳肴。
席上一时间赞声不觉,各国来者都觉得这次大开眼界。大越国不但国强兵盛,在饮食文化上竟也能做到面面皆到。
束脩看到这样的场面,心里真是对卫宁感激涕零。今天他让卫宁蒙着面纱充在婢女中帮着自己招待各国贵宾,看着她纤弱的身影穿梭在席中,心里不经再次感叹,小小一个卫宁,竟有此等能耐,如果不是在她的提点之下自己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些东西。
束脩好大的胆子,宇文夜一开始就发现混在婢女中的卫宁,但他没有揭穿。
宇文熠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玉盏,却发现今日的影子卫和大内高手齐齐到场。不出意外的话外面弓箭手应该也是严阵以待。自己皇兄眼睛所到之处,他跟着望去那个身影,果然不出所料是她。只是自己的皇兄对卫宁的眼神充满了矛盾,他或许真的怕她是一个奸细或者刺客,到时他又会怎么做呢?想到这边,宇文熠拿起手里的玉盏一饮而尽。和卫宁相处了几日,他比自己的兄弟更加发现此女的特别之处。是一种人生全新的感觉,那种感觉就仿佛带他进入到一个未知的世界一般。
卫宁经不住束脩的哀求和一百两银子的诱惑,还是过来领略下古代国宴是一个什么样子。哎,一辈子唯物主义的自己没有想打竟还能有一天和古人们在一起,如果有照相机该多好,历史伟大时刻啊。历史?一想不对啊,这大概就是自己做得一个醒不来的梦吧。
“蓇?”突然卫宁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眼前一闪。但是她的眼神让卫宁心里一惊。虽只是一个刹那,但是她在蓇眼中竟察觉到一丝杀机。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今天的国宴有邀请了潇湘馆的姑娘来表演歌舞吗?
她看准一个空隙偷偷跑到束脩身边询问是否今日有找了潇湘馆的姑娘来表演歌舞。束脩说有,但不是蓇,以蓇在潇湘馆的舞技和身份还轮不到她来这边献艺。她悄悄又回到了席间,眼睛却在一刻不停找蓇的位置,她冥冥中预感到今晚或许会有事发生。但是她不想这个事是和蓇有关,而且一旦这个意外发生,自己也会有一种被牵连的感觉。
“蓇,是我。卫宁。”卫宁终于看见蓇,虽然对方同样蒙着面纱,“好久不见?”
蓇吓了一跳,看见是卫宁故作镇静的回道,“是啊,这么巧,你怎么?”她上次看见卫宁是女医打扮今天一身的婢女服装。
“哦,我是来帮束大人忙的。你知道他的。”卫宁注意着蓇的面色,“你今天是来表演歌舞的吗?听说来的是怜曈姑娘啊——”
“哦,她不太舒服,吃坏了肚子。今天由我来献艺。”
眼神往右上飘,说话时候紧握拳头,典型的撒谎症状。到底她为何要撒谎呢,总是有原因的。而且眼带凛冽之气,绝非是想要在这样的场面上出风头的表现。她故意在蓇身边兜转显得忙碌,不想这么快打草惊蛇。但暗中跟着她的眼神望去,她一直在盯着月支国的大相善拓这边。月支国?月支国……
这时蓇已上场表演。一袭绛衣脸上蒙纱,舞步轻盈,跳着跳着脚步就往月支国善拓的方向慢慢地靠拢。善拓并未在意,一直在和邻座的使节把酒言欢。倏然蓇拔下头上的银簪,簪约莫六寸,簪头应该给打磨过开了锋口,直直的刺向月支国大相善拓的咽喉。
在善拓邻位假装倒酒背对蓇的卫宁,赶忙飞身而上挡在善拓的面前。蓇没有想到卫宁这时竟会突然挡在她跟前,银簪根本来不及收手直刺卫宁的脖颈而去。
卫宁眼睛一闭,只听当的一声,银簪给宇文熠的金叶镖给打偏一寸,但还是划过卫宁的脖颈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口。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惊险一幕。
只听内常侍一声惊呼。“有刺客——保护主上。”
瞬间整个宴厅都给包围,倒在地上的蓇给侍卫双手反剪在后,她哪里看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吓得瑟瑟发抖。
宇文夜只见卫宁挡在善拓面前银簪快要刺入她喉管的瞬间,他心殒胆落。一颗心好像都要掉出来一般,这么远的距离纵使他再高的武功也来不及救她。若不是宇文熠的金叶镖及时出手打偏了这么一寸,她早就魂断当场。
宇文夜给了束脩一个眼色,束脩代表他过去当场询问匍匐在地的蓇为何要刺杀月支大相善拓一事。
“狗贼杀我全族,此仇不报,蓇死不瞑目。”既然被抓蓇也知道等待自己的什么命运,所以也不再隐瞒。
卫宁在念叨月支国之时就回想到蓇葖姐妹是月支国人,因内部政变蓇葖姐们一族几乎都给当时的叛将善拓一并杀死。所以当蓇通过潇湘馆的消息知道六国会里面月支国的大相也是曾经灭她族门的善拓也会出席时,就暗暗做好了报仇的准备。
“你为何多事?”蓇幽怨的看了一眼捧着脖子血流如注的卫宁。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你的妹妹。”
“什么?”蓇一听,就明白卫宁的意思瞬间泪如雨下。
“你杀了他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如果两国今日因此而外交中止引起战乱,明天多少你和你妹妹这样的人将要流离失所——还有,你没有考虑过不管你杀得了还是杀不了善拓,你的亲人都将被你一人所累,是你把自己最后一点族人的性命都断送在自己手里。”
卫宁声音压得极低,她只是想告诉蓇事情的后果远比她想象的要残忍很多。
宇文熠蹲下身一看,卫宁半边袖子已经被鲜血染透,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如纸。他一把抱起卫宁,也不管四周惊魂未定的众人和主人席上脸色难看至极的宇文夜,就匆匆消失在夜宴之中。
“你这个是何苦呢?”宇文熠看着怀中的卫宁道。
“我为我自己你相信吗?”现在才发现好像头有点晕啊,“你皇兄一直怀疑我是奸细,如果今天这事成了,他那个多疑的性格,我估计我铁定另一只胳膊会给拧下来。呵呵——”
宇文熠心里一惊,皇兄还真的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不过卫宁刚才一席话让他颇有感想,虽说两国为此交战她也太小看他们大越国力,月支这种小国他们根本不放在眼中。但是毕竟是在大越国的国宴发生这样的事情,牵连是在所难免。没有想到她年纪轻轻竟能说出那样的一番话,让宇文熠越发觉得这个姑娘的确与众不同。
卫宁的伤口其实未伤及动脉,但是流血过多,她一时之间陷入昏睡之中。
子夜十分。月痕如钩。一道冰冷的眼神仿若利刃穿透榻上的金粉佳人。
卫宁的桃池香闺中,宇文夜端坐在她的榻前,细细查看她的伤口。束脩把听见她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汇报给他。宇文熠也兜转的把卫宁心中的不安婉转的告知他。
原来一直以来他在其心中竟是这样一个可怖而多疑的男人。看着她在睡梦里也紧锁的眉头,一定是有怨恨他曾经这么对待自己吧。他又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一幕一幕犹如走马灯般回旋在他的脑中。种种迹象表明她的认知超出了一个普通女子的一般见识,但她举止豪放言语古怪,又不像是官宦皇族中人。连他的影卫都查不出身份的人,这还是头一遭。
你到底是谁?宇文夜脑中轻轻的询问着。
一阵夜风拂过,没有关闭的轩窗发出扣扣轻响。他起身欲去关窗,手腕却暮地被一只小手握住,回头一看,卫宁不知何时已经转醒,眼神疲惫却如月光一样清澈。
“将军,能不能放过红芍?”
她自下而上的角度和宇文夜深邃冷冽的眼神相碰,卫宁不得不承认他身上带有一股王者气息,非常的迫人,几乎让人无法与其直视。
“本王以为你会让我放过蓇。”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我没有能力去要求将军为我做这件事。但是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希望将军能放过鱼池之鱼。卫宁感激不尽。”
“为了一个婢女值得吗?”他问了一句和宇文熠同样的话。
“什么叫值得,什么叫不值得呢。”她淡然一笑。
宇文夜声音依然是那么的冰冷。“这事不是本王一人能决夺。你好生休息吧。”走出桃池,手腕上那卫宁湿热的温度还残留在上面。
因刺杀未遂,大越国君把此事交于马未都当地太守直接处理。最后判了蓇极地流放之罪,其他人也如期并未追究。蓇被流放那天找人带了一份书信给卫宁,感激她当日的一番训话。因为她的及时阻止,而今自己只是被判了流放之罪。最重要的是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还能继续好好的跟在她的身边。
过了几天等卫宁养好了身体,宇文夜照例早上让她去弹琴陪自己练剑。结束后,卫宁询问宇文夜自己是不是可以出府会面宇文熠。未曾料到,宇文夜竟眼也不抬直接一口狠狠回绝。卫宁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臭脸,心里飘过一万头***。
另一边宇文熠也天天在旁击侧敲询问宇文夜能不能让卫宁出来和他见见面。宇文夜开始学着卫宁的语气回击他。
“皇弟没事不要一天到晚找我们家婢女玩,马未都太守家的婢女有好多。”把宇文熠呛得直接没了话。
七月流火,大越国已经进入盛夏之际。每年的七月头上大越国的王子都会去祭祀,以保佑夏季来临的大越不要进入旱灾和疾病(时疫)。宇文夜今天也不例外要去马未都郊远的寺庙进行祈福祭祀。本来宇文熠也应该同行,但是不知为何前日闹了肚子无法前往。
宇文夜考虑再三,决定这次把卫宁一起带上。不知宇文熠真病还是假病,别乘他祭祀期间,又飞到自己将军府里面找卫宁玩耍。
“将军,为何要带上卫姑娘?您有不舒服吗?”束脩觉得最近将军好生奇怪,经常心不在焉脾气又大的出奇,但都是一些无痛痒的小事。祭祀从来都不带女眷,而且军中有专职军医,他带上卫宁干嘛去?
“叫你带就带!”宇文夜冷言一句,吓得束脩不敢再进而细问。
“妈地!”听到宇文夜竟还要带着她去祭祀,卫宁看着这种鬼天气心里不打一处起来。虽然是将军府,但是要空调没空调,还不能露胳膊穿短袖热裤。拿着蒲扇这风过来也是热乎乎的叫人心烦意。
“小姐你不可以骂粗啊。”红芍觉得他们家小姐最近脾气很大了。估计是给将军关在将军府中郁闷而至。
“红芍啊,你现在懂得真多,连我骂人都知道了,你果然越来越合我意了。”卫宁说着把脱了鞋的脚丫子搁在桌子上。哎,如果给自己双亲看见,肯定也会责骂她如此没教养。但是这种天气继续保持教养,自己的脚早就能把自己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