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闹钟未响,许欢喜就已习惯性地睁开眼,看看时间,不到凌晨两点半,有的人夜生活还没结束,欢喜的忙碌一天却从此刻开始。
洗漱完,化了个淡妆,黑色打底裤加白色吊带,披件卡其色长风衣,欢喜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这样简单的衣着,竟也穿出味道,齐肩的黑发衬着白皙的小脸,沉静又不失妩媚。
欢喜的租处离打工的芦淞服装批发城走路也不过10分钟,是火车站出口左侧的老铁路职工宿舍,环境并不好,胜在上班方便,而且便宜,是欢喜能负担的范围。她只是个营业员加模特,凌晨三点到中午一点的工作时间,薪资却不到四千块,饶是如此,欢喜知足。左不过自己一个高中文凭,能力有限,好在皮相不赖。
到了摊位上,把外套脱了,换了件今天到版的新款休闲毛衣,红红的帽衫一上身,又添了几分亮丽活泼。她并不张口吆喝,往柜台前一站,自有识货的批发商涌上来询价,短短的个把钟就已销掉三百来件。像个陀螺转了一上午,欢喜也不觉得累,散摊时看着老板娘青姐眉飞色舞地数钞票,她一边感到与有荣焉,一边又鄙视自己:忒没出息!
随着拥挤的散摊人潮,欢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火车站。好像每个城市的火车站都是混乱不堪的,各色的人群,来去匆匆。她低头快步走着,昨天答应了家宁今天下午帮他看店的,他要去省城进货。
家宁在市中心开了一家电脑配件店,欢喜到时,家宁正忙着出门,看到她也不客套:“我走了,晚上帮我关门哈!”一下午,欢喜窝在小店里竟是一笔生意也没做成,看来自己真不是块经商的料!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欢喜把店门一拉,径自离去。
到了租屋,随意煮碗面,吃完冲个澡,爬上铺,这一天怕又是这样百无聊赖地过了。刚要合眼,电话却响起,是家宁打来:“欢喜,明天中午帮我在车站接个人行不?小芹从家里过来,我走不开。”小芹是家宁的女朋友,青梅竹马的那种,欢喜和家宁同学三年,却也只见过几面。可家宁开了口,只得应了。
第二天中午11:50,欢喜和青姐请了假,到火车出站口等小芹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认出她来?正瞎想着,一个穿白色休闲套装的女孩俏生生地出了站,有些面熟,这应该就是小芹了,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的模样,欢喜刚要招手,突然自己身后有男声喊:“芹芹,这呢!”欢喜一回头,猛地愣了。
竟是孔予!
她和他有七年没见了吧?彼时欢喜高一,孔予高三,在那个暧昧而朦胧的青春期,他一直都是她心中藏着的影子……转念间,同样出色的一双男女,已从身侧扬长而去。欢喜不禁苦笑,该怎么跟家宁交代?拿着手机踌躇着,家宁的电话进来:“欢喜,小芹的哥哥去接她了,你快过来,中午一起吃个饭。”
欢喜松下一口气,他们竟然是兄妹?“吃饭免了,我得回去眯会”真去了,自己不得露馅?哼哼,家宁那货精得猴样,可不能毁了自己一世英名!“你得了!这借口烂的,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你的暗恋情人?”欢喜惊得手机差点落地,敢情自以为的不动声色却是司马昭之心么?
欢喜咬牙,去就去!谁还没个年少轻狂!
一到地,欢喜还是悔了。
家宁和小芹坐在双人卡座里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对面的孔予埋头刷手机,欢喜尴尬地落座,干咳了声:“家宁?”“我来介绍一下哈,这是孔予,小芹的表哥,小芹你是认识的吧?欢喜”家宁顿下,转头望向孔予:“哥,欢喜是我同学。”孔予那黑亮的眸子定在欢喜脸上,嘴角扯了扯:“你好!见到你很高兴。”
欢喜微笑,这开场白真够俗够烂!
一顿饭吃得索然寡味。家宁倒是热络,小芹除了刚见时和欢喜招呼了声,就再也没和她多说半句话,却又很客气地给孔予斟茶夹菜,竟像在故意冷落欢喜了。
欢喜不是蠢笨得不会看脸色的人,知道自己这是招了嫌,也不见恼,平静地告辞。家宁沉浸在和女友相聚的喜悦中,也没觉得欢喜的不妥,在耳边做了个电联的手势,挥手再见。欢喜转身正要离去,孔予扬声:“一起走吧!”
欢喜的心乱了。和他并肩往外走,许欢喜越发紧张,以前上学时说是暗恋他,可从来没有和他这般近距离相处过,有点无措,有心找些话说,又发现自己实在不了解他,怕他觉得自己言语乏味,这样想着,更不敢开口了,只好低头疾走。
也不过几分钟就到了马路边,孔予停下脚问:“去哪?我送你?”“啊?”欢喜回过神,压根没听清,脸刷的就红了。孔予意味深长地瞄了她一眼:“去哪?我送你!”其实问第一次时,他也就礼节性地说说而已,可眼前这女孩迷糊的样子却让他觉得颇有点意思,再重复这一句话语气却肯定了。
“不用了,我就住附近。”欢喜拒绝,曾经的暗恋是一回事,可她如今是真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现在的孔予褪去了青涩,成熟俊朗,可偏又带着一股清冷气质,这样的男人心里想想也就罢了,自己驾驭不了,更不能招惹。从高考失利后,欢喜已经看明白,不属于自己的绝不去奢望,与其说有自知之明,更多的还是自卑心作祟。说实话,欢喜并不差,1米66的身高,一张脸虽说不是生得特别惊艳,却很耐看,尤其是一双眼,灵动有神,顾盼间更添神韵。可欢喜的自卑是自己没有固定的职业,也没有高学历,站在孔予身旁不自觉的就矮了大截。
孔予直接忽略她的拒绝:“那我陪你走走,反正无聊。”欢喜终是说不出话来。心却像口古井,蹭蹭地往外冒着凉气:拿我当消遣么?这样想着,一张脸就冷了。孔予这时也很有点不好意思,可他从来都是被人宠着的,也懒得解释刚才那句无心的话。两人竟是一路沉默。
很快,就到了欢喜的租屋楼下,欢喜打破沉默:“我到了,再见!谢谢你送我。”孔予尴尬,再不多话,掉头就走。
欢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像掉进了泡菜坛,酸得让她透不过气。
高三的孔予在学校是风云人物,长得帅气,成绩优异,欢喜慕名已久,也常常跟着同学一起趴在三楼的栏杆上,看孔予在球场打蓝球,只要孔予进球,女孩子们就尖叫,欢喜当时刚上高中,没什么朋友,寄宿生活时间也宽裕,便一天天开始留意,也是情窦初开,那样阳光俊朗的男孩就这样一步步走进了心里。那一年在校园的课间休息时间,欢喜好像都用在偷看孔予这件事情上了,常常会特意等在他会经过的路上,只为看那么一眼,不敢搭讪,也不像其他仰慕孔予的女孩那样搔首弄姿,就躲在角落处静静地看。
和孔予的相遇只不过是个小插曲,平淡的生活依旧。欢喜上班下班,不经意中已是年底,天慢慢的冷起来,早起就成了最痛苦的事。欢喜想辞职不做了。
也不是心血来潮,这份工作欢喜已做了两年多,平素花销不大,也存了五六万块钱了,她想着自己不过23岁,还是想换个更稳妥的工作。拿这点积蓄去学个专长也是好的。可毕竟年轻,心里毫无底气,想着找个能商量的人说一说,这样一想,欢喜就恍然:家宁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两人同学三年,一直都是谈得来的朋友。从前要好的同学总以为两人是相互有意的。可惜两人是真不来电,偏偏又彼此对眼,爱在一块呆着,既像兄弟又像姐妹。高考后欢喜没再念书,家宁也没上大学,去读了专科,学了电子,可那几年也从未断过消息。这几年,曾经的朋友和同学因不在一个圈子,都已渐行渐远,除了家宁依旧待她如故。可现在,连唯一的朋友也要失去了吗?
欢喜知道是因为廖芹。没有哪个女孩会不在意自己的男友身边竟然有个红颜知己,何况这几年此知己在男友身边比自己和男友在一块的时间还多!廖芹不了解欢喜,她没那么豁达,她限制两人来往是必然。想通了,欢喜就不怪家宁的重色轻友了,设身处地想,哪怕自己也大方不到哪去的。只是,真再没可商量的人了。欢喜慢热,工作环境又单调,服装批发城的女孩子们都是一收工就走,而她那摊位就雇了她一个,上班时间又早,下午收工就回家补眠,哪来的美国时间结交朋友?家里是更指望不上了!她离家两年,就再没回过家。父亲再娶时说的狠话犹刻在心上:“你不同意就走!我当没你这个女儿!”就这样轻飘飘地断绝关系。这之后的日子,不是不念家的,一想起父亲的话,心就冷了,硬了。偶尔家宁唏嘘,欢喜自己倒是坦然了,父亲身边有人陪伴也是好事,他从未找过欢喜一定是生活如意,她又何必去找晦气?只是为母亲不值,她病逝才一个月,丈夫就觅得新偶!
乱七八糟的事想了一堆,欢喜不敢鲁莽,辞职的事等哪天和家宁说说再定吧。
眨眼,还有10来天就是小年。这天收工,青姐叫住欢喜:“欢喜,晚上来我家吃个饭吧,一起坐坐。”
欢喜不惊讶,往年也是到年底青姐就请去家里吃饭的,也会有个红包做为一年的奖励,在这点上,青姐是很不错的,不像其他老板抠门。欢喜痛快地应了。
青姐住Z市的河西康桥花园,有名的富人区,离欢喜的住处远,要倒两趟车,欢喜提了水果饭点赶到,不失礼也不用久坐难堪。因为头年去青姐家时,她以为去得早是礼貌,可以帮忙打打下手,结果人家家里有保姆做饭的,什么事不用做,反倒是坐立难安,又嘴笨,愣是憋着吃完饭落荒而逃。第二年就学乖了,饭点去,吃了就走,省得找话题无趣。
今天一进门,气氛却有些不对劲,保姆和老板奎哥都不在,青姐开的门,热情地说:“今天就我们两个吃饭,我随便做了几个菜,可别嫌不好吃啊。”上了桌,欢喜才知道,青姐是真没谦虚,四个菜竟没一个合口的!饶是欢喜不讲究,也有些难以下咽。应付着吃完,青姐像往常一样,拿出红包来给欢喜:“欢喜,辛苦了,一点心意。”“谢谢青姐。”欢喜回话是由衷的。青姐顿了下,又说:“过完年,我就不做这行了,明年我可能回浙江老家去,提前跟你说声,你也好做其他打算。”欢喜怔住,片刻后反应过来:“啊?好的。谢谢您这两年关照。”
也好,连辞职都省了,直接失业。
农历21日,欢喜和青姐道别。回家的路上经过车站旁的旅行社,突然心动,鬼使神差地报了团,左右春节无处可去,不如趁机外出走走,找工作或去念书,过了年再想!
报了5天的海岛游,打电话告诉家宁,许是女友在旁,只说玩得开心,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