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死亡通牒
大泥时间:地中天后2000年10月10日8:00,阿布里身穿蓝色短袖,白色短裤,一双轻质纤维铁鞋,从车上下来,跪在地上,双手伏地,亲吻大泥高速公路。随即站起身,走向测距器起点,开始了他最重要的五千米长跑。这一次,阿布里失败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星球上所有的人都失败了。阿布里栽倒在了4769米的公路上,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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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阿布里起身穿好了衣裤。
“早上挺冷的,你多穿一点!”我给你做早饭,辛水烟柔从床上坐起来。
“跑一跑就热了。”
“行吧。”
“吃饭吧,现在才七点,天还没亮透。”
“谢谢!”阿布里经过一天的休息,明显气血好了许多。
天上的星星还未散去,阿布里与辛水烟柔走出了房门。
“阿布里教授!早上好!”
“奥,是白啊!”
“我是专门来接你们的,来,上车吧!”白打开了飞车的门,“辛水小姐这边请。”
“谢谢。”
约莫40分钟的时间,阿布里顺利到达了大泥高速公路。公路旁人潮拥挤,呼喊声掩过一切声音。
阿布里身穿蓝色短袖,一双轻质纤维铁鞋,从车上下来,跪在地上,双手伏地亲吻大泥高速公路。
夕阳打在每个人脸上,在XJ大学的操场上,一个孤独的老人,穿过跑道的风,跨过斜照在跑道上的夕阳的稀疏的光。一身职业运动服,一根即将死去的枯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选择了自己热爱一生的长跑,老头子是个要强的人,绝不会让这辈子留半点遗憾。
阿布里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大腿,缓慢的向测距器起点走去。天空无情的飘起了雨点,但围观的群众丝毫不在意,他们拿着相机,高呼加油。
阿布里扫向所有围观的人群,他很清楚的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他对他们腼腆的笑了笑,然后收起笑容,面容坚定,“我该像飞蛾飞向太阳一样,不畏无知和死亡。”阿布里在心中默念,冲开计时带,跑了出去。雨越下越大了,似是非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沉重的一击,让他明白,你没有任何能力使世界向你投降。
原来夜说的都是真的,当你开始跑时,周围的一切都将与你失去联系。
二十多年前,阿布里参加了学校举办的操场足球赛,作为全班最强的中后卫,他却受尽了冷眼对待,他开始憎恨这个世界,憎恨所有人。
“谁理你啊,小杂种。跟雨天橡胶地草坪一样的两面派肤色,你还好意思让人家给你传球,真不知羞耻。”
“宝贝,以后不要和他玩,知道吗?”
“谁是阿布里,不就是那个只能跑一千多米的两面派嘛!哈哈。”
阿布里向后掠了掠长发,擦去眼角的雨水,艰难的移动着步伐,快一点,再快一点。
“儿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啊。”
“不用骗我了,诺,今天是你15岁生日,这是你的礼物。”
儿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部手机和一张纸条。
“喜欢就去追求,畏头畏尾算什么男人!”
“谢谢爸。”
“去吧,我知道有人在外面等你,早点回家。”
老头子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在夕阳下的操场跑着。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老头子眉目里多了几分爱意。操场上有着许多学生,做着各种活动,老人的出场,很显然和这个场子不那么贴切。
我叫欢欢,XJ大学的学生,依照老人的嘱托由我来完成这最后的日记。
老先生今年八十一岁,是全国最大的“凉白开连锁店”老板。谈起老先生,就不得不提及长跑,长跑就像血液,渗透到老先生身体里的每一寸骨髓,他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他说,他想再跑一次。当他在操场上吼出来的那一刻,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静止了,大家注视着这个老先生。
胸口好热啊,浑身都好热,阿布里晃了晃头,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当你渴望成功的时候,身体里会有一团火在烧,它会给你带来激情,也会烧了你的梦想。阿布里,你遇到时要好好掌控好它,别被这团火烧死,你会成功的!”
“可是为什么?”
“我也不想瞒你,其实我是一名古赞人患者,有人告诉我,不能做危及生命的事,可我做了,研发割草机的那几天,我不眠不休,只想把它做好。那时我的心头有一团火,后来我知道,那是因为细红细胞聚集而产生的反应,但我不顾这些,顽强的做完了割草机,我任然活着,这难道不是希望之火吗?”
“阿布里,你的母亲是古赞人的后代,所以我怀疑你……”风永清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漫长的高速公路上,是一望无际的希望。围观的群众只增不减,路上没有一辆车,路上只有一个人。雨滴千点,也抵不过心头之火。阿布里张嘴接了一口雨水,又吐在地上,双手使劲拍打着大腿,竭尽全力向前方跑去。
老先生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他小时候问过妈妈一个问题,‘燕子飞的时候为什么是转着圈飞的?’他的妈妈告诉他燕子在找筑巢的地址,等找到就有家了!老先生每次跑步都会想到这个故事,想必在操场上的他也在想这个吧!已经跑了五圏了,太阳也完全西下了,整个跑道上只有一个跑步的身影,大家都在看着他。
肌肉的酸痛使得阿布里不得不放慢了步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抬脚向前越的每一步都是煎熬。人总是活在痛苦与煎熬中的,而快乐只是其中的星星点点,但当人们触碰到每一个快乐时,痛苦与煎熬只是一剂良药,喝过就罢了。
黄色的皮肤,黑色柔顺的长发,手里拿着本《地球人的生活》,身穿白色带小黄花的裙子,显得优雅大方。她叫辛水烟柔,是个可爱漂亮的女人,阿布里露出了笑容。
“辛水烟,如果这次我挑战成功,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愿意!”辛水烟柔抹着眼泪。
“第三次了,你说过不会让我再看到你哭,全是我的错。”
“你没错,我没哭。”
“我爱你!”阿布里背转过身,看着躺在床上的辛水烟柔。
辛水烟柔侧着身子,她不愿转过身去。
……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夜,我喜欢你抄录的歌词,它让我有动力。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老先生一直哼唱着这首歌,这是他们那一代人的记忆,如今的我听上去反而喜欢,这点痛算什么!
那年阿布里20岁,头一次去海边,海边很静,静的只有风浪声。坐在沙滩上,抬头望着天空,天上的云好似一家人,为什么自己独自一人。阿布里站起身,走向大海,任由海浪拍打着自己瘦弱的身体,他的眼里有不屈,有倔强。
风把雨点吹向阿布里,砸的人丝丝疼痛。
“加油阿布里,四千米了,你就要成功了!”天空传来广播的声响,所有人为之欢呼。
“你可一定要成功啊!”辛水烟柔坐着飞车来到终点线,看着远方的阿布里。
突然,老先生一头栽倒在了跑道上,所有的大学生前去帮忙。他的全身都在发抖,我摸着老先生的手,他的手冰到了极点。老头子缓缓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片,递在我手上,天呐,纸片已被汗水打湿。虽然夜很黑,但我们借助微弱的月光依然可以瞬间看到那个大字——“跑”。我们抬起老先生往校门口跑去,120救护车已经往这边赶来。我两眼发涩,感觉有什么东西刺痛了我,抬着老先生的左前方,奋力跑向门口,车子还没来。我们让老先生坐在地上,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啊!”一口浓浓的鲜血吐了出来,刺鼻的味道让我作呕,我不该这样,可我们还是把老人移到了另一处。
“欢欢,一定要帮我完成它!”老先生抓着我的手,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好!”我故作坚定地回答。
老先生身子抖个不停,我真怕有个万一。还好,救护车来了。我们把老先生抬上了车,我打电话联系他的家人。
电话还在通话中,老先生身子不再抖了。我丢了手机,抱着老人大哭。
后来许多人问我老先生的现状,我都说不出话。为什么?于我非亲非故,我怎么了?
翻看着老先生的日记本,看着他这辈子做的事情。
“妈妈,你说跑步有什么用啊?为什么不管是老人还是青年,他们每天都在跑,他们都有奥运冠军梦吗?”
“宝贝,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知道,跑步是不能停的,因为你一旦停下来,一切你都失去了!”
“人生就像一场长跑,你总有自己的选择,在什么地方跑,在什么时候加速,什么时候减速,但是记住,千万别停。”
“我跑过五千米,跑过十千米,跑过二十千米、马拉松,可我觉得他们都太短,真正的跑者,能在整个生命赛场上,一刻不停的奔跑。”
“六十岁,我只身一人开始徒步旅行,没有终点,没有尽头。一直有一个词,你们习惯性的叫他奋斗,还可笑的规定了年龄;而我叫他奔跑,只为翻山越岭,如是而已。”
看着老先生一点一点地成长,我竟然泪眼模糊。我摸了摸口袋,掏出那张“跑”的纸片,夹在了日记本的结尾处。依照老人的吩咐,交给了他的儿子,今后,和这个老人再没瓜葛。
阿布里心里头一阵酸痛,夜,你到头来还是离我而去了。手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纸片,用牙齿咬碎,吞进了肚子,呼吸声越来越沉重。
“他吃了什么?是药吗?他真是疯了!”
“他在干嘛?”
“对啊,没必要为了成名这样作弄自己吧!”
“就是,这种人活该。”
口水早已打湿了纸,淡淡的“跑”字也失去了神采。阿布里失声的痛哭着,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泪如雨下。跑过这个拐弯口就能见到终点了:加油,加油啊,阿布里,心里默念着。颜子二他们也来了,在路边看着,“是不是生活太简单,还是活色生香,我们都遍体鳞伤,也慢慢坏了衷肠。你得到你想要的吗?换来的是铁石心肠。”颜子二嘴里不变的哼唱这首来自地球的曲子。
阿布里跑过了弯,终点就在前方。可他再也没有力气了,眼睛睁的大大的,整个人扑倒在地,看着前方的终点线,一眼不眨。
高速公路上静得可怕,“阿布里!站起来!”辛水烟柔在终点处朝阿布里喊道。围观的群众也跟着呐喊,“站起来,站起来!”
阿布里试图用手撑起自己,可最终还是没站起来。突然从肺部咳出一口血,阿布里故作坚强,把那股已经到嘴边的血又咽了回去。嘴角微微流出的血也被雨水冲淡。阿布里胳膊一软,又一次扑到在雨水中,一动不动了。
“快!医护人员进行抢救!”天空的广播发出声音。
什么都没有用了,阿布里死了。体内的细红细胞完全摆脱了控制,向心脏处集聚。阿布里的心脏已经太大了,超过了限制。心脏的增大,泵血功能增加,但肺部受到挤压,终于,心肺一同爆开了,无药可救了。
公路上一块儿留下的血污中,藏着一颗玉米糖,没人知道,它来自哪里?
风永清默默离开了,“古赞人,去他的古赞人。”他哭了,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也在自己的眼皮子下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辛水烟主人,今晚您吃红烧排骨吗?”辛水烟柔抱住大机器柱子,眼泪止不住的流。
“这一次,阿布里失败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星球上所有的人都失败了。他栽倒在了4769米的公路上,永远也站不起来了。5000米啊,他只差231米。我相信,他的死不会毫无价值,让我们也向他学习,从减少使用小机器开始……”
辛水烟柔坐在熟悉的沙发上,看着电视,早已哭红了眼。看着墙上的照片,辛水烟柔笑了笑,走近照片,回忆着与阿布里的一切。
阿布里摘掉红色的棒球帽,呈现出短棕色头发,“哇哦,好帅。”
一阵风吹来,相框有些松动,辛水烟柔重新摆弄,一张纸飞了出来,那是挑战五千米的合同单。辛水烟柔捡起地上的纸,只见上面除了签字外还有一行字。
“我知道我能跑下来,辛水烟,嫁给我好吗?”
眼泪滴落在字上,把字映花了。来到书房,看到桌子上仍旧放着那本书,辛水烟柔坐在板凳上,打开台灯,一页一页的翻看着。
“天青色,雨烟柔,不觉间已让我心动。
那时我初遇你,便觉得,那就是爱情。
转眼已多年,时光已荏苒。
虽已是不惑之年,心头忘不掉的还是你。
是啊,古时候的人真好,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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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吗?”
辛水烟柔前去开门。
“抱歉,打扰了,请问这是阿布里先生的房子吗?您是他什么人?”
“有事吗?”辛水烟柔看着拿着切割机的他们,很明显是有备而来。
“是这样。小姐,你不用怕,我们是考古人员,通过历史影像重组,我们发现阿布里死前一天的记忆中有一本重要的日记,按照规定那属于博物馆所有,所以。”
“你不要说了,这间屋子不允许其他人进来,如果真有那个东西,我明天找到给你们送过去,请回吧。”
“那是重要的文物!”
“我说了,请回吧。”
辛水烟柔关上了门,蹲在地上痛哭。她隐隐约约记得,早上出门前,见到阿布里卧室床头柜上有个黄色的小本子。辛水烟柔拿来字典。
“未来人,你好,我叫夜。如果你是第一个发现这本日记的人,我希望你可以先翻到最后一夜的两个问题,如果你回答不了,那请你不要看他,也不要将它公之于众;如果你可以回答,那么再来看我的日记吧,你应该是和我一样的人。”
……
“生了,生了!手术很顺利,是个女孩!你们哪位是阿布里·夜!”
“我我,我是!”阿布里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还好吗?”
“好,母女平安!”医生笑着说,“快进去看看吧!”
“哎!”
“老婆,是个女孩,你真棒!”阿布里抱着怀中的孩子。
“阿布里,你知道吗?刚刚打麻醉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烟柔,你都梦到了什么?”
辛水烟柔微微笑了笑,“我们给她取名字叫‘辛水烟·阿布里’吧!”
闲杂人等请出去,病人刚做完剖腹产手术,请不要打扰她休息。阿布里把孩子放在床边,舍不得离去。
“小不点,你有名字啦!叫辛水烟,好听吗!”
石河子妇科医院门口,阿布里抽着烟,满是欢喜。“辛水烟,多好听的名字啊!”
“喂!”阿布里接起了陌生的号码。
“亲爱的,原谅我和辛水烟不能去看你三天后的五千米决赛了,你要加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