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人，那风，那些狗
“哎，今天你的班，我睡觉去了！”门卫室，一个瘦得好像只剩下骨头的低个子门卫脱下了保安服，慢慢叠起来，放在了大木头柜子里。他的帽子比头大了一个号，好像一个要逗人开心的小丑。低矮的个子，让人感觉他似乎并不适合这个职位。驼着的背，向前伸着的脖子，好像要被生活的重担压垮。最绝的还要数他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和他撇着的嘴，组成了一幅抽象画。然而并不能在他的脸上，找到立体，抽象画派大师的手笔，似乎还有些可笑。他的旁边，坐着一个老头，跟他一样的驼背，一样的眯眯眼。只不过，大腹便便的他，占据了一大半保安室，和瘦小的保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正喝着一小杯特别浓的茶，那个杯子，像是从来没有洗过，褐色的茶垢，已经让人难以看出里面的茶叶。他慢慢回回头，眨巴了一下他被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开了口：“噫，卫民！今天我有四（事情）嘞，你先上着么，完了我再来能成吗？”他有些生气，努力睁大了那双小眼睛：“刘建军！我莫（没有）事奥？！你会享受生活，回家浪去了，把我撇哈（扔下）看门房？我把你不知道？！你是不是又从哪耍去呢？！这么年龄大了，这么肥么，跑哪耍，好好把门房看着！”话虽如此，可他还是用力抖开了刚叠起来的保安服套在身上，斜着眼瞪着建军。他挠挠头，嘿嘿一笑，那样的笑，让卫民觉得他已经脱离门卫室，很不厚道，让他觉得很不爽。“要滚赶紧！再别吵吵！”他觉得很不耐烦。“那我走了啊，你忙着！”建军提着杯子，扶着桌子站起来，那大肚子差点顶翻了桌子和桌子上的茶杯。他笑了笑，提着杯子走了。尽管他没有回头，可是卫民觉得他甚至能看到建军在捂着嘴偷笑。“把你个哈怂车碰死去！”他冲着他的背影，瞪着眼。
骂了一阵子，他也只能拿着签到的那根笔一样的签到棒，又跑到刚刚去过的打卡点签到。突然，一辆车映入他的眼帘，很扎眼。作为一个门卫，或者说一个小区保安，他很清楚哪里是停车位，哪里又不能停车。那是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很新，甚至可以说……新得发亮。这种高档车，恐怕属于一位贵人吧！可是，这辆车却停在了不该停的地方，那里禁止泊车的牌子，被碰到了一边。他想：“不管咋样，开这种车的人，我一定惹不起，一定不能让人家挪车，不然人家一句话，够我丢了这饭碗的，得了得了！不敢叫挪车啊！”他挠挠头，又觉得似乎不对：“可是要是不挪车，上面查下来……那也是饭碗不保，上有老妈下有娃的，饭碗丢了，吃都吃不饱啊？这还得好好考虑！”他用打卡笔挠挠头“不过这人家能开这种车的人估计也是大领导，得罪人家，一句话下来，也是丢工作啊，人家只要高兴了，一句话，估计还得升职呢！”正这么想，身后传来声音:“那个车停错地方了咋不问？”“坏了，组长来了！”他下意识把手缩到了胸前。“组……组长，您看这是雷克萨斯，好车一个！怕不敢叫人家挪车……人家怕是领导……”“哦……那赶紧把车给人看好，别让碰了刮了，不然你娃工作别干了！你看人家这车，两个排气管，怕一个就得卖几万个元，你五六个月工资都挣不来，你看车身子，亮的很！这是经典的那个漆，我们居委会的小组，就是要为人民服务，人家把车停在这了，就是对我们信任，我们就要把车看好，你有抹布吗，拿上擦车！算了，等下，我来擦车，你去看看这是哪位领导的车，让看看我们的服务工作怎么样！”卫民答应一声，跑回门房，不久就回来了：“咦！组长！好像没写这个车主的电话啊，不过门口老王头说是生财做生意买的。”“切，我就说这车烂，让你赶紧给车主打电话，赶紧打！叫来挪车！我们有严格的规定，不可以把车停在这里，为人民服务，好吗？这是什么车！日本车！能用日本车挡路吗？你看这漆，一看就是黑心的日本人涂上的！赶紧叫人啊，等什么！”
卫国急忙拿出手机，看了看车窗前的挪车电话：“喂，挪车来赶紧，谁让你把车停这了？”“哦，老总说的，我们过来谈个生意，时间也不长！”“组长，是个老总的车，人家过来谈生意，你看……”“看什么看，我说了老总的车，经典烤漆！快拿个抹布，卫国，提桶水啊快！站在那干什么？”卫国一听，急匆匆挂了电话，赶紧提水，几个人一起擦车，连轮胎都包了个遍。不一会，司机来了，嘴里吊着一根烟，好像是中华。组长连忙跑过去握手：“先生你好你好，老总开会怎么样，车放在这，您不用管，我们立马把车擦好，您不用担心，麻烦您下来了……”“哦？那就好，生财老总这里谈个生意，我会在老总那里美言几句的。”说完转身就走。组长拿着抹布，呆呆地站在那里，突然把手中的抹布狠狠地摔在地上：“呸！生财以前不也是咱们村里种田的吗？！现在还能了，还开始牛皮了！我就说哪个人风头这么紧，还敢买日本人的车，卖国贼！呸！”“额……您不是说经典烤漆吗？”卫国疑问里都带着些许嘲讽，他甚至因为跟组长变了那么多次的态度而感到丢人。“那个，生财老总说在跟县长谈城乡规划的东西，还得等一会，过来说一声，走了啊！”那司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哦哦！县长！知道了！你给生财老总说我一定看好他的爱车！”组长拍拍胸脯，送走了司机，扭头告诉卫国：“快去买个清洁剂，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