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览众小
希望的熹微曙光看似近在咫尺,然而对于古今而言,却仿佛远在天涯之畔,那般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仿若镜花水月般缥缈。
他粗略地数了数,眼前仅仅十余级石阶错落排布,心下不禁泛起一丝波澜,情绪也随之激荡起来。挣扎着试图起身,却惊觉肉身早已疲惫不堪、力竭难支,莫说是迈出前行的一步,就连动动手指这般微小的动作,也已力不从心。无奈之下,他只得在这迫在眉睫、间不容息的压力下默默积蓄力量,如此这般,转瞬便过去了半月有余。
此时的古今,形容狼狈不堪,恰似那搁浅在浅滩之上的鲸鱼,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向头顶那所剩无几的石阶,心中滋味复杂,喜忧交织。喜的是那象征着希望的曙光已然近在眼前,忧的却是这看似近在咫尺的距离,实则如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前。
这般说法绝非夸大其词,这天梯之后的艰难险阻,关键在于那最后的几级石阶。每上一级,其蕴含的威能便较上一级呈倍数增长,威力之强,与之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以至于他花费了将近十日的时间,才勉强踏上一级石阶。倘若照此情形估量,只怕自己尚未登顶,便会在这漫漫征途中风化成一具枯槁之躯。
可他绞尽脑汁、心轮飞转,却依旧寻不到其他可行之法,无奈之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且行且探寻那微茫的生机。然而,就在他一筹莫展、陷入绝境之时,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一物的影像浮现出来。此刻的他虽不确定此物是否能解燃眉之急,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下定决心后,古今立刻召唤出玉戒,在其中一番翻找搜寻。不多时,他的动作忽而一顿,紧接着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伸手掏出一物。
他手中所提溜的,并非其他物件,正是从那血鳞森蚺体内剖解而出的血灵蛇胆。只见那蛇胆足有绣球般大小,呈卵圆形状,脂白的色泽下泛着幽幽的绿光,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奇异的气息。
“咕咚”一声,古今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口津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胆囊,最终牙关一咬、眉心一横,将那灵蛇胆汁一股脑地仰头灌下,如同牛饮一般。
“巴蛇灵胆性凉,味苦微甘,具有祛风除靡之效,兼能壮精强神、调元补气……”他的脑海中回想起曾经读过的《异兽经》中的相关内容,心想这血鳞森蚺与巴蛇同为灵蛇,其灵胆的功效应该相差无几,于是毅然决然地将其吞噬下去。
起初,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贯通全身,他只觉周身舒泰,仿若疲惫尽消。然而,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变故突生。
“啊啊啊!”一道歇斯底里的嘶吼声瞬间冲破云霄,打破了片刻的宁静。灵蛇胆液流入内腑,所过之处犹如刀割剑刺,肝肠寸断之感弥漫开来,那渗透至每一寸肌肤的剧烈痛觉,好似要将他整个人生生撕碎一般,痛苦不堪。
见此情形,古今立刻运转修罗体和体纹,试图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然而,令人绝望的是,由于之前体力透支太过严重,此刻他的血转之力与肉身之能皆毫无反应,如同陷入了死寂一般。直到此时,他方才如梦初醒,本以为同为蛇属,这苦胆的功效即便不完全相同,也应大致相似,谁能料到竟是截然相反,有着天壤之别。
眼下的状况对于他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此刻,唯有咬牙坚持、苦苦支撑,或许才能博得一线生机,除此之外,便只能听天由命,等待命运的裁决。
忍受着体内如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古今跪伏在石阶之上,哪里还顾得上继续攀登。此时此刻,若能保住性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便已是谢天谢地,不敢再有过多的奢望。或许是他命不该绝,正当他浑身燥热难耐,仿若万蚁噬心般痛苦煎熬之时,天空中忽然降下一阵滂沱大雨。古今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口猛吞雨水,妄图凭借此举稍稍缓解那蚀骨的痛苦。
半日之后,雨过天晴,斜阳的余晖泼洒在山体之上,在绝壁的一线天之间,那架空的石阶上,一道身影如行尸走肉般缓缓坐起。不知是他八字够硬,天生福泽深厚,亦或是得益于其肉身本就强横过人,他竟然奇迹般地从鬼门关闯了回来。此时的他,面色煞白如纸,毫无血色,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股坚毅不屈的光芒;行动迟缓拖沓,却又透着一种沉稳持重的气息。
盘坐片刻后,古今缓缓起身,抬头望了一眼上一级石阶,而后躬身弯腰,奋力一跃,向着那未知的前路再次进发。
又半月匆匆而过。
在某处悬壁崖畔,两名身着白衣的少年正悠然自得地闲庭信步,口中侃侃而谈,兴致颇高。
“师兄,听闻王师兄又突破了!”一名身材矮小的少年兴奋地手舞足蹈,脸上洋溢着喜悦与崇拜之色。
闻言,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少年微微点头,接话道:“是啊,王师兄当真是我派佼佼天才,天赋异禀,日后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二人说得兴起之时,年纪稍长的少年不经意间往崖边瞥了一眼,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寻常之物。但当他再次定睛一看,确认所见之物后,顿时揉了揉眼睛,满脸惊讶地快步走近。
“咦,师兄快看,那青衣之物,莫非是个人么?”矮少年伸出手指,指向崖边的方向,语气中充满了疑惑与好奇。
“不可能,此处乃绝巅之所,地势险要,又没有飞剑的踪迹,怎可能有外人出现?除非是有人闯过了天梯,可这怎么可能呢?”提及天梯,年长少年的脸上满是否决之色,说完便迈步欲走,似是不愿相信眼前的景象。
谁料,还未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矮少年匆匆的惊呼声:“师兄,真……真是人!”
二人迅速围拢在古今身边,满脸茫然地打量着四周,确认附近并无飞剑的踪迹后,不禁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们又转头望向脚下最后一级天梯,待看见其上绽放的血花干涸后的痕迹时,二人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不知所措。
一日之后。
“听说了吗?昨日轩辕峰有个山下人跃过龙门了!”在一处淡雅宁静的小院中,一名正在扫地的少年低声对同伴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与好奇。
闻声后,另一名少年顿时来了精神,连忙接茬道:“不仅如此,听闻那人还身中剧毒,此时生死未卜,正在全力抢救之中呢!”
此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不胫而走,不过一夜之间,便已传遍了仙山的各个角落,成为众人热议的话题。
“大师姐,你听说了吗?山下人竟登凌天梯……”一名弟子满脸兴奋地跑到一位女子面前,刚欲开口详述,便被女子不耐烦地打断。
“与我何干,莫要扰我!”女子神色冷淡,语气冰冷地说道,似乎对此事并不关心,说完便转身离去,只留下那名弟子站在原地,一脸悻悻之色。
“兄长,方才我仔细打听了,消息确凿无疑!”另一名弟子急匆匆地跑来,对自己的兄长说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往日的宁静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打破,各路弟子皆被此事挑起了兴趣,纷纷议论起来,整个仙山都沉浸在一片喧嚣与热议之中。而此事的主角古今,情况却并不乐观,此刻的他俨然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奄奄一息地躺在竹榻之上,身旁围绕着几道人影,气氛凝重而压抑。
“公孙必,听闻竟有小子登上了天梯,快些将他收做弟子!”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洪亮的嗓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屋内的几人闻声后,快步走出门外。其中一名圆额浓须的中年男子抬手止住那发声之人,说道:“三长老莫要喧闹,此子如今命悬一线,亟需静养,切不可惊扰了他。”
言未毕,另一名瘦削男子便接话埋怨道:“况且三长老,您不该总直呼大长老之名,若是被弟子们听了去,有损您的尊面啊!”
被这二人连番阻拦,那高鼻突眉的男子顿时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丝痞气与讥讽之色,说道:“二长老与五长老教训的是,是刘某失礼了。先说此子何时拜我为师吧?”
此言一出,几人中一名青衣玄领、长发披散的羊须男子迈出一步,接话道:“关于此子拜师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毕竟诸位长老皆对他有意,若是直接归于您门下,只怕其他长老会心生不满。”
“咳咳,大长老且慢,各位长老容我先说一事,各位再行决定是否收徒。”圆额浓须男子打断众人的话头,神色凝重地说道。
众人闻言,皆安静下来,静静地听他讲述。
“此子身中乃是经络神脉之毒,此毒属于奇毒之列,不仅难以治愈、回天乏术,即便侥幸能够医治保全性命,也无法确保往后安然无恙,甚至极有可能成为一个废人。因而望诸位长老三思而后行啊!”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面面相觑,各自环顾其他长老的神色,心中皆在权衡利弊。尤其是那高鼻突眉的三长老率先开口道:“我还道是好事,原来是个累赘。既是废人,要之何用?罢了罢了,这好事便让于诸位吧!”
其余几人闻言,皆露出避之不及的神色,霎时东张西望,不敢接话,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的僵局。
“师父,他醒了!”正在此时,屋内传来少女的惊呼声,打破了屋外的寂静。众人闻言,顿时涌入屋内。
见榻上的古今面无血色,气息奄奄,几位长老皆默不作声,神色各异。
再说古今,此时他周身乏力,虚弱无比,勉强睁开双眼,扫视了一圈眼前的众人,瞬间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竭尽全力,从玉戒中倒出一封信件。
圆额浓须的长老见状,微微点头示意,榻边的妙龄少女会意,上前接过书信,递给那男子。男子将信件接过,只看了一眼封皮,便怔在了原地,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二长老,究竟是何?”有人见他久久未语,不禁出声问道。
见无人回应,高鼻突眉的长老不耐烦地一把夺过信件,嘴里还骂骂咧咧道:“甚么东西,让我瞧瞧!”
然而,当其看清封皮上的内容之时,也不禁愣了一息,随即支支吾吾地说道:“这……”
众人见状,纷纷挨凑过来,看清信件内容后,才异口同声地说道:“只得听天由命了!”
少女见几位师辈如此神情,心中好奇不已,忍不住询问道:“师父,究竟怎么回事?”
闻声,圆额浓须的长老叹了口气,解释道:“瑾儿,你有所不知,宗主早年立下规矩,但凡我派支脉之剑辰宗推荐之人,不仅必须收下,而且特许其自选师父。而此子如今这番情况,莫说是教导培养,便是能否活着都……唉!”
言至此处,他先是长叹一声,便再未多说。
见众人各怀心思,长发披散的羊须男子只得出面道:“各位也莫要担心,既是天命,无所违逆。”
言毕,他径直走到古今榻前,伸手示意其静听,开口说道:“少年,欢迎入我仙剑派。”
见古今微微点头示意,他便继续道:“莫要过于担忧,你虽身中剧毒,但也非毫无生机。既然你手执荐生书,便已算我派半个弟子,我等定会竭尽所能为你治疗。”
言至此处,他先是顿了一息,而后接着道:“只是如今你须先择良师,唯有如此方才正式算做弟子。话不多说,站在你身边的乃是宗门各峰的长老,你便指一名作为你的导师罢。”
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看向其他几人,几人此时各个面色铁青,眼神躲闪,生怕被古今点中。
就在几人忐忑不安之际,只见古今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一边。众人此时口干舌燥,心急如焚,仿若热锅上的蚂蚁。然而,待随着古今所指的方向看去,瞬间怔而不语,脸上露出惊讶与哭笑不得的神情。
只见古今眼神迷离,手指直朝敞开的殿门外,顺指尖看去,正直挺挺对着院中一棵合抱之树,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似有话要说,只是还未说出便再度昏厥过去。
正当几人愣神之际,高鼻突眉的长老忽而畅怀大笑道:“不愧是少年天才,眼光独到!此株菩提树乃我宗开宗立派时便已树立于此,称得上资历最老,拜它为师确乃不二选择!”
其余几人听闻,不禁老脸赧红,却皆置若罔闻,并未表态。
“三长老,如此只怕不妥罢!”瘦削长老皱着眉头,一脸窘态地说道。
谁料高鼻突眉的长老闻言,不满地发作道:“有何不妥?此事既不违背宗门规矩,又有我等佐证,况且这也是此子的意愿所在,哪容你叽叽歪歪?若你有不满,便由你收了罢,我等并无意见!”
瘦削长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再看其余几位长老皆不置可否,三长老当即拍案道:“既然已成定局,也不关老夫甚事,这便先行告退!”
言毕,他唤出青锋,脚踏飞剑,行空而去。其余几人见状,亦纷纷效仿,唯有圆额浓须的长老对少女嘱咐几句,让其好生照料古今后,迈步朝外离开。转身之前,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院中老树,轻叹一声后,缓步走远。
古今此时尚不知晓,若是他醒来发现自己拜师的竟是一棵老树,只怕会气得吐血。究其原因,只因其当时神志不清,口渴难耐,依稀听闻人言后勉强睁眼,恍惚看见面前一道清泉瀑布流淌,当即喜笑颜开,挣扎起身欲要解渴,却因肉身虚弱,最终再度失去意识。
两日后。
“咳咳,水……”厢房的床榻之上传来虚弱的咳嗽声,闻声后,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迅速推门而入。
伴随着口中传来的缕缕温热,古今微微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张珠圆玉润的粉面,眉如弯月,眼含关切。
“你可算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