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有异议
一旦进入战备状态，命令优先，令行禁止，不打折扣，不接受质疑，这是修尔队伍的基本规则，或者说，是任何一个成熟的逐影团队必备的基本规则。
逐影守则第一条，研究讨论时可以畅所欲言，休息时可以恣意玩闹，开始工作就要足够专业，战备状态必须绝对服从。
无论是谁，都同等对待，绝不允许违反这条规则，有意见可以，战备状态结束后再提。一旦有谁违反，就意味着团队间的信任彻底破裂，轻则团队分崩离析，重则在逐影中损失惨重甚至全灭。
修尔很少让队伍进入战备状态，只有在问题严重的时候才会下达这条命令，因此当听到战备状态的时候，就算不明白现在的危险性，每个人也都进入高度紧张状态。
“莫瑞娅，你做你的事。”
林精一言不发，以点头回应。
“很好，所有人行动起来，严密遮盖住自己的身体，尽量保证没有一厘米皮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蜜莉蒂，尤其是你。”
“注意计算好时间，屏息药剂的效果不要中断，而且格外注意，防止习惯性呼吸，记住，绝对禁止呼吸。”
“第三点，检查行囊，确认自己携带屏息药剂的数量。”
“现在开始准备，针对以上三点的具体施行，可以提出疑问，注意是疑问，不是质疑。”
虽然事态紧急，甚至不得已进入战备状态，但修尔并没有马上下令应对。
逐影守则第二条，遇到危机时，先动脑子远比先动身体更重要。就像现在的情况，虽然环境充满了恶意，随时可能被敌人找到弱点发动致命攻击，但越是这样，越要谨慎应对，浪费一点时间确认行动方向是必须的，否则，没有明确目的的乱撞，只能得到最坏的结果。
大家都是经验丰富的佣兵，就算没参与过逐影的半身人，也在普通任务里经历过很多危险，这个道理还是很清楚的，因此除了还趴在地上计算的萨芙和东张西望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莫瑞娅，其余人立刻行动，开始处理自己的着装，疑问当然有，但和施行无关，可以放一放，没人会浪费时间现在提问。
不，还是有的。
“停止呼吸没问题，但是说话怎么办？”
的确，发音的时候不可能不交换气体，会提出这个问题的，自然是任何时间都不忘说话的矮人莫巴克。
“不说话你会死？”修尔瞪了他一眼。
“我是说你。”
“我身体抗性高，也会减少说话频率，不用担心我。”
用纱布包住头部，扎紧手套袖口和裤腿，修尔手上不停，嘴里也不停。
“该做什么继续做不要停，我说，你们听。”
“现在危险等级提升到最高，原因我会解释。”知道大家只是在按命令行动，未必真理解当前的危险性，修尔必须借这个时机稍作解释。
“植物如果具有攻击性，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这是我从莫瑞娅那里学到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物理攻击或者魔法攻击，那没什么可怕的。就比如咱们帕瓦帝加世界里，有名的几种魔兽型植物，潜地花用强酸消化猎物，血藤树用气根勒死猎物，其实危险性都不高，很容易防备。”
“真正高危险性的反而是一些不为人知的植物。”
“我曾经在麦林森林里见到过，有人在穿过一片变异茉莉丛后不久，突然窒息倒下，如果不是我跟在旁边他已经死了。原因是他的肺和喉咙不明原因的严重肿胀，从而导致呼吸衰竭，而同行的其他人却一点问题也没有。最终，只能把原因归结为变异茉莉对某些个体的影响。“
动作迅速的包裹好自己，修尔开始折腾趴在地上的萨芙，而女剑士始终盯着地上铺开的草稿纸和仪器，像个娃娃一样，乖乖的任由修尔给她戴手套蒙面巾。
“呼吸衰竭能救回来，然而另一次遭遇的心脏麻痹，根本来不及救，从生到死，一分钟。”
“这些只是例子，植物的影响还有很多其他方式。而且我说的仅限于帕瓦帝加，异界投影里的生物千奇百怪，加上植物又有了自我意识，手段肯定更多，更难防备。”
“我知道，这些只是我的推测，你们因为相信我而相信我的推测，并不是相信这个结论本身。但是我需要你们彻底相信，所以，蜜莉蒂，你说，简短一点。”
突然把发言权转移，让亡灵法师自己都愣了一下。不过到底是配合多次的队友，蜜莉蒂只疑惑了一瞬，就明白了修尔的用意。
“我懂了，你的推测可信度非常高，这里的确很不正常。”亡灵法师叹了口气，摇头道，“这里除了植物之外，没有任何生命，就连虫子都不存在。”
“从生命学角度看，这简直不可思议，除非极端恶劣的环境导致生物无法存在，否则总会有可以生存下来的虫子，然而这里一只也没有。”
“再简单点，减少说话时间就是减少风险。”修尔皱着眉催促道。
“总之，这里是一片只有植物存在的死地，结合莫瑞娅刚才的话，可以初步断定这里的所有生物都被这些植物杀死了。”
“它们……的确有有效杀死咱们的方法，而且是成批量的杀死。好吧，我现在可以想象出的，就已经有六七种方法了，应该还会有更多。”
“可以了。”修尔打断了蜜莉蒂，“都听到了？这是生命学专家的结论。它们是可以批量灭绝动物的，包括咱们，所以每个人把重视程度提升到最高。”
“当然，到现在为止，依然只是侧面验证，所以，莫瑞娅。”
“可以确认了。”一直东张西望什么都没做的莫瑞娅，身体突然再次爆出一团白光。
这一次，白光还没消散，修尔就直接扑了上去，等到视线恢复的时候，半人半鹿的林精，已经变成完整的人身，外表和皮肤白皙、终年穿梭在林间的木精灵几乎一模一样，腰下面还围着修尔及时给她围上的斗篷。
“啊，又忘了。”林精歪着头露出困惑的表情，两只手伸进斗篷里开始忙碌，应该是在穿下装，当然，还没忘记正事。
“我刚才测试过了。”林精边忙碌边说道，“空气中漂浮的花粉里，浓度最高的种类一直在改变，从进入警备状态到现在，已经换过二十三次了”
“除了花粉还有孢子，十一种孢子。其余的，有植物微细绒毛六种，难以感知的植物浆液滴十六种，还有某类只存在于气味里，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影响哪里的东西，三十四种。”
“所以，它们总计已经有一百多次攻击尝试了，而咱们连感觉都没有，就更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能成功了。”
“够了。”修尔挥手到，“你赶快准备吧，少说话。”
“啪啪啪”，用鼓掌声把大家从警惕的东张西望中拉回来，修尔提高音量，“现在已经不需要怀疑了，下面确认应对方式。情况虽然很麻烦，但也只是麻烦，不是不能解决。”
就算再怎么绝望，坐着等死也不是这群人的习惯，何况现在还远没到绝望的时候，逐影者见多了奇奇怪怪的世界，早就习惯这种遭遇了。
“萨芙，结果出来了没有。”
“还没有，再给我几分钟时间。”
“速度慢了，加快一点，算出来了就说，不要再验算了。”
“是。”在所有人面前被责备，女剑士好像真犯了什么错误一样，脸上红的像火，牙齿咬着嘴唇，眼睛里水光流动，不过，似乎那并不是委屈的眼泪。
“借这个时机，交代一下之后的行动。一会我会确认方位，所有人向目标地点高速移动。”
“移动中要避免皮肤和外界直接接触，尤其是皮肤有破损的地方，有人身上有新伤口吗？除了伤口以外还有黏膜，所以，移动中都给我闭上嘴。”
修尔紧盯着的人，自然是不说话就会死的矮人莫巴克。
“知道了。”莫巴克讪笑点头。
“行动的基本宗旨，就是保持屏息药剂全程覆盖，绝对禁止呼吸。”
屏息药剂的作用，就是在体内释放必要的气体养分，在十五分钟之内替代外呼吸，适合在水下或者剧毒气体中使用。
“也就是说，屏息药剂是重要物品，它决定了咱们到底有多高的可能被杀死，我可以保证，不使用屏息药剂的话，最多十分钟，它们就能找到方法杀死我们，绝不要轻视。”
“所以我刚才让大家确认自己药剂的数量，我想知道……”修尔突然苦笑，“大家的屏息药剂还有多少，我很担心有人不够。”
没有人回答，大家的表情都有点微妙，显然，修尔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毕竟屏息药剂这种东西，用到的机会其实很少，投影世界从没有过正常生物无法生存的环境，带上屏息药剂，不过进入异界投影时预防毒气和瘴气而已，正常人带上三四瓶也就够了。像当前这个需要大量屏息药剂的异界投影，实在太少见了。
“不管够不够，报数量。”修尔重新严肃起来。
“只有两支了。”“我也一样。”
答复几乎是一样的，配合久了，习惯也会相互影响，包括这种通用物资的准备。
“果然。”修尔叹息道，“数量严重不足。”
“我带了两盒。”精灵法师冷淡的声音响起。
“三十支？”连修尔这种需要时刻保持沉稳的领导者都被吓了一跳，“这算是炼金师的怪癖吗？”
“巧合而已。”
“好吧。”修尔的眼神突然阴沉了下来，声音带着一丝纠结，“所有人把药剂交给我，我统一分配。”
“这个问题……允许异议。”想了想，他最后还是做出了补充。
现在米娅大量屏息药剂在手，在当前环境下，几乎可以确保安全无忧，而修尔的命令，相当于让米娅用更高的容错率和更大的生存机会，去换取大家的安全和这次逐影的收获，算是非常不公平的命令，一旦处理不好，信任必然产生裂痕。
故乡的经历已经充分证明了信任出现裂痕的可怕后果，修尔可不想再面对一次，所以才希望尽力避免。
然而……
“哦？允许？那我有异议。”米娅身上的淡漠和疏离更明显了，冷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平均分配药剂，确保每个人的安全，但是，你问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