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错应劫而来
又是一年四月夜。
萦舞阁内热闹非凡,处处灯火点缀,热闹喧嚣。
繁杂的光线照进曲忆房间,寂寥到有些凄清,她独自一人靠坐在汀兰门旁,垂落的眼里溢着沉重的疲累。
“兰儿,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让人听不出来在颤抖,她想离开,或者说她想要逃走,这偌大的萦舞阁,没有一个角落能让她安下心去。
寂静的内房没有人回答。
连见她都不愿,她又怎么肯听她倾诉?
琉璃的珠帘被人撩开,小桃神色焦急地走了进来,环顾一周才发现门前的曲忆,晦暗不明的光线映在她的脸上,小桃慢慢走到她身前,开口说道:“小姐,大堂内有宾客指名要看小姐跳舞。”
“......”
“这位宾客不可轻易得罪,若是不去......”
“知道了。”
小桃一怔,只见她轻轻抬起眼帘,伸手挽起发髻,便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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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悠扬地倾洒而下。
舞台半空中缓缓降落一串串晶莹的琉璃珠帘,一袭罗红纱衣夺目而出,自璀璨中翩然起舞。
声音忽而急越如瀑,起舞女子一抖红绫,所有珠帘猛然旋转上升,她开始仰头旋转,泻地的长发飞舞缠绵,缭绕的舞袖左右交横,绯红的华衣迷离飘舞,妙曼的姿态柔靡扩散......
台下,掌声喝彩声如雷。
宾客之中,一名身着宝相锦袍的男子忽然站起身来,他傲然走上舞台,伸手将起舞的曲忆拽住。
宾客们面面相觑,私下纷论。
走上舞台的男子身为黑暗第一杀手组织头目双凌会会主,单单是这个头衔就足以让人心生恐惧避而远之。
“跟我走吧!”
舞台之上,身着锦袍的男子看着曲忆继续说道:“在我身边金银无数,绫罗绸缎任你挥霍!”
“多谢公子,我不需要。”
她想要拂去他的手,可是却被他握的更紧了。
“不管你需要或者不需要,我让你跟我走,你就没得选择!”
大堂内的空气霎时间一紧,人人都噤若寒蝉地望着曲忆,然而,一袭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拉过她被凌汛攥紧的手,道出四个字:“该退场了。”
台下四名双凌会杀手站身来怒目而视,只等凌汛一声令下,凌汛目光深沉,盯着他问出一句:“你可知道得罪我的后果?”
离未言,拉着曲忆径自向舞台下方走去。
这样的无视让台下的黑衣男子顿时愤怒起来,他一拍桌案长剑飞入手中,身侧的三名男子也随着他一跃而起,长剑直取离的首级——
然而,四名杀手还未靠近,剑身就被瞬间震碎四散零落,身着黑衣的男子暴戾地站起身来,聚集全部力量向他冲去,可是他仅用一只手,便挡住了他全部的攻击!
“怎......怎么会这样?!”
反手一挥,离将他所使出的力量尽数反弹回去,黑衣男子倒下,身体里面一阵烈火焚烧般的痛,张口吐出一地殷红,似乎心有不甘,他还想再次进攻却被凌汛叫住!
“黑禹!”
“会主!他......”
“四人联手都不是一人的对手,你还有必要继续丢脸吗?!”
黑禹抑郁不平,愤懑地挥起拳头直击地面!
站在舞台上的凌汛看着走出大堂的两个身影,拂起衣袖,留下一句:“我凌汛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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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皎月如勾。
柔柔地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溪水中,一白一红两个身影走上拱月石桥......
曲忆看着被握紧的手渐渐停下脚步,走在前方的离微微侧过头来,看向身后的曲忆神情略微滞了一下,之后,缓缓松开她的手。
“不用担心。”
她闻声抬起头来,面前那张清俊的面容扬起一抹微笑,莫名让她有些失神。
四名杀手还未近身,剑就被一股无形的气力瞬间震碎......
她知道,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鲜血淋漓,这些年他的胸膛积攒了大大小小的伤疤,就像是陈旧的印记,标示着那些残酷的往事,刀光剑影的曾经。
“我有一样东西,一直都想送给你。”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银簪,银簪制作的极其精致,冰色的五瓣桃花绽放得栩栩如生。
“这是我母亲的簪子,她说这是她最心爱的东西,所以她希望,我能把它交给我最在意的人......”
“......”
“你......愿意收下它吗?”
看着面前的离,她没有回答,但他还是轻轻将银簪放进了她的手心,他道:“可我只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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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的桃花银簪在斜阳下泛出温润的光。
曲忆静静地凝望着,纵使她没有回答,他依旧将银簪放在她的手心,心头溢出一丝抑制的情感,缓缓打开梳妆台前的木匣,她将银簪放了进去。
琉璃的珠帘被人撩起,只见小桃神色黯沉地走了进来。
“小姐......”
她顿了顿,口中的话想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怎么了?”
“晴梦小姐......失踪了。”
置在木匣上的手微微一颤。
那夜过后,萦舞阁内的舞姬接连失踪,这般不声不响的将人掳走,也只有擅长暗杀的双凌会才能够做到。
“听闻,阁主已经独自前往双凌会了。”
“......”
“那样血腥残忍的地方,阁主会不会出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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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凌会的议事厅堂。
一身宝相锦袍的凌汛坐在黑漆龙椅上,伸手转了转拇指上的翡翠素面扳指。
自敞开的大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影,匆匆赶到他的身侧,附耳道了些什么,紧接着,就看见数名杀手团团围住一名白衣男子紧步走来。
黑禹望见进来之人愤然说道:“你也太过张狂,胆敢一个人独闯双凌会!”
身旁的卓林秋瞪他一眼,在会主面前,根本轮不到他先开口讲话。
黑禹拧眉,只见坐在主位上的凌汛目光凝重,望着进来之人沉声说道:“堂堂双凌会的四煞杀手败在萦舞阁琴师之下,此事一夜间传遍整个江湖,损伤了双凌会的声誉,我便不会善罢甘休!”
厅堂内的气氛肃杀,寒剑泛光。
离静静地看着黑漆龙椅上的双凌会会主,道出一句:“如今我站在这里,已经替双凌会保存了颜面,只求会主不要迁怒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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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凌汛竟然亲自将掳走的数名舞姬送回萦舞阁。
坐在待客厅堂,小桃将酒水自壶中斟出端至凌汛面前,他伸手触碰了一下杯口,抬起双眼看向面前的曲忆:“此事因你而起,所以你想让我放了他,可是他毁了双凌会的颜面,我怎么可能轻易饶恕?”
“双凌会若要报复,不会只是掳走几名舞姬这么简单。”
她轻轻的一句话似乎测透了凌汛的心,转了转手指上的翡翠扳指,他默了一秒,之后站起身来走到曲忆面前,伸手捏起她的下巴。
“为了他,你什么都肯做?”
缓缓向她的唇靠近,那张清丽面容上的一双眼眸没有丝毫闪躲,就在即将碰触之时,他却突然停顿下来,眼中翻滚起复杂的情感。
她的眼神像极了他深爱的女子,清冷而淡漠,让他想要靠拢,却又不敢近视。
一把甩开她的脸,凌汛拿起桌面上的酒壶,猛地灌了一口酒!
“我要你跟我回双凌会!”
“可是在那之前......”
“......”
“我要见他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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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凌会昏暗的地牢阴冷而潮湿,墙上只有几根火把用来照明。
一间间囚室关押着无数囚犯,各个鲜血淋漓,骨瘦嶙峋,被折磨的已经不成人形,听见有脚步声走近,他们便发疯般地簇拥到铁栏之上,伸手哀怨地叫喊!
走过来的凌汛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领着曲忆朝向漫无止境的牢房深处走去......
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曲忆的衣袖,一个猛劲将她拉到铁栏前疯狂地呐喊:“放我出去!”
凌汛看着囚犯,声音带着强烈的震慑力:“放开她!”
然而,他却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更加攥紧了她的衣袖。
凌汛不再言语,伸手钳住囚犯的手臂猛地一拧,骨骼断裂的声音让囚犯痛声呼喊!
曲忆眸子一颤。
身处于这个地方的囚犯与堕入地狱有何区别?饥饿,寒冷,还有她知道或者不知道的酷刑,他们活下去的动力,也只有口口声声喊着的自由,但早已被人剥夺。
“走吧!”
凌汛甩开囚犯的手臂,看了一眼曲忆继续说道:“他就在前面。”
他......
这个字使她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衣裙,轻轻吸进一口气,她跟上凌汛的脚步。
渐渐近了......
目光望到的最里间的囚室,那里关着一个男子,他的四肢均被铁锁链绑住,身着的白衣布满了鲜血淋漓的鞭痕,可如此晦暗的背景,都没能给他清俊的面容染上半分阴霾。
望见她,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多见的诧异,但是始终没有开口,问她一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寂静无言。
沉闷,将一刻安静拉的冗长。
墙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
末了。
曲忆转身径自离去,没有回头,也没有再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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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内。
几个丫鬟端着精致的茶点自回廊走过偷偷议论。
“听闻,今日会主自萦舞阁带回来一个舞姬!”
一个小丫鬟歪着头不解地说道:“会主向来对沐慈夫人情有独钟,为什么会带舞姬回双凌会?”
身着绿衣的丫鬟撇撇嘴不屑道:“舞楼的女子自有一套取悦男人的方法,想必会主已经被她迷惑了!”
“就是!”
“不过是个玩物,若是会主厌烦了,迟早会将她扫地出门的!”
小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她却一把推开她的手,略有不满地问道:“玥莹,你拉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玥莹垂下头去,没有言语。
绿衣丫鬟望见身边之人纷纷垂首,方才发觉有些不对,她转过头,发现自身后走来的凌汛,慌忙垂下头磕磕巴巴地唤道:“会......会主。”
凌汛看她一眼,负手而去。
玥莹悄悄抬起头,打量跟在会主身后的女子,她一袭白衣,青丝泻地,面容清丽且平静,似乎并不在意她们刚刚嘲讽的谈论。
这舞姬......倒是与她想象之中的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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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凌汛在一间厢房前停下,然后霍然推开房门。
房间内是意想不到的奢华,帘帐绫罗,点翠玛瑙,方大的楠木桌上放置着数匹绸缎,淡红色的梳妆台上摆着各式的首饰珠宝。
走进去,他欣赏地环顾一下四周,继而看向她道:“我说过,在我身边金银无数,绫罗绸缎任你挥霍,怎么样,你可喜欢?”
曲忆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静声问出一句:“你想要我做什么?”
凌汛走到楠木椅上坐下,看着她转了转拇指上的翡翠素面扳指:“我让你来双凌会的目的,是要你为池渊献舞!”
池渊......
在萦舞阁的宾客口中她曾经听到过这个名字,原沐家庄庄主的首徒,武学奇才,曾以一把长刀击败过十八名高手围攻。
可是就在五年前,身为庄主首徒的他竟然投身双凌会,杀人如麻,葬尽英雄......
“倾城之夜夺魁舞姬虽为语蝶,可是盛名远扬的却是舞姬曲忆。”
“......”
“你的一舞撼动人心,明日为池渊准备的接风宴会,我就要你撼动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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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朋满座,酒菜飘香,众人举杯欢庆池首领任务归来。
坐在酒席上的男子沉闷而冷酷,他并没有道谢,只是淡淡地举杯示意了一下,接着仰头饮尽。
似乎不太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他自顾自地独饮,偶尔抬头时目光落到了凌汛旁边的席位,那里坐着一个娴雅的女子,衣着素简,手握佛珠。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凝视,她也侧头望向他,目光交错,她的眼神饱含温情。
身旁的凌汛有所察觉,伸手覆上那女子的手背,继而低声言语:“夫人,有些事情必须深埋进心底......”
尾音渐渐隐没进乐声里。
舞台之上,一袭绯红纱衣自幕帘飞出,一抖长绫翩然起舞。
厅堂内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黑禹更是站起身来带头叫好!
凌汛侧目看向池渊,他静静地饮着酒,这满场宾客只有他不被这舞蹈吸引。
“池渊!难道这舞不美?”
池渊放下酒杯,敷衍地道出一个字:“美。”
“那么人呢?”
他抬起眼来,只见凌汛笑着伸手示意乐曲停下,厅堂内片刻间安静下来。
“这样舞若惊鸿的女子,怎能让人不动情意?”
“不错!”黑禹高声笑道:“我见过的美人不少,但让人惊艳的就属她一个!”
卓林秋看他一眼,低声咳了咳,会主选择此时说这样的话,绝对不是简单的称赞,其中定有深意。
“池渊向来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如今又以一人之力成功暗杀雷门霍老,如此英才也就只有这舞姿绝世的女子才能相配得上,我现在宣布,将这名舞姬许给池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所有人都惊怔当场,凌汛身旁的女子一言未发,倒是池渊决绝地道出一句:“我拒绝!”
在场众人皆为之一震,虽说池渊向来我行我素,可是面对会主一直言听计从,如今竟然当着会中众人当场忤逆。
凌汛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地道出一句:“再说一遍!”
可他依旧斩钉截铁:“我拒绝!”
“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两个选择!”
“......”
“娶她!或者杀了她!”
沉默片刻。
池渊竟然站起身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拔出长刀,对于他这种生活在黑暗和鲜血中的人来说,杀人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他不用选择!
抬手,长刀如同闪电一般向舞台上的女子挥去,寒光闪闪,冰冷地劈进她的腹部,凌汛眉头深皱,坐在他身旁的女子骤然攥紧了手中的佛珠。
锋利的长刀猛地自曲忆腹间抽出,之后,池渊在众人面前决然而去!
凌汛霍地站起身来,愤然离席,走过舞台之时却忽地被一双纤手抓住,耳旁传来虚弱的声音:“一舞已终,请你说到做到......”
他却一把挥开曲忆的手,怒目而视:“池渊不要你!你还妄想我会放了他吗?”
“......”
“告诉你!他这一辈子都会被困在双凌会!折磨至死!”
说罢,毅然甩手,愤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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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忆站在凌汛门外,面色惨白,唇无血色,一双手用力按压着伤口,身上的红衣染满了大片鲜血......
路过的丫鬟有的偷偷嘲笑,也有的窃窃私语。
“池首领宁愿杀她也不愿意娶她呢!”
“她还有脸来恳求会主?”
“不然怎么都说舞姬卑贱呢!”
“你说的还真对......”
声音渐渐远去。
曲忆抬起头来望向阴沉的天空。
他不想娶她,却也没真心想要杀她,他的长刀有意避开了她的要害,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酷无情。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西边的太阳也被隐在乌云之中失了光芒,忽然有雷声轰隆作响,接着雨滴簌簌掉落......
曲忆闭上眼睛,漫天秋雨肆无忌惮地打在她脸上,浸透她的衣裙,冰冷的似乎要刺透进骨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天色越来越沉,漆黑的夜空除了不断划过的闪电竟无一颗星辰,冷风袭过,除了雨水所带来的凉意,她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身旁除了黑暗就只剩下黑暗。
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久到腹部那极度的疼痛变得麻木,站僵的双脚再也动弹不得,她虚弱的气息明显支撑不住整个身体的重量。
忽地,她身子微微一倾,重重地倒了下去,似乎所有痛觉神经都已经失灵,她倒在地上竟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像是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努力抬起双眼,朦胧中一张清俊的面容如同秋雨中的幻觉,原来,纵使死去,她也想再见他一面......
视线逐渐黑暗,意识逐渐虚无,她的手悄无声息地滑落。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
那冰凉的雨中,身着红裳的女子静静地躺在白衣男子的臂弯里,她脸色惨白,腹部血液被雨水冲刷的一地鲜红。
缓缓将她拥进怀里,离运起功力将真气源源不断传进她的体内......
雨势渐渐转小。
周遭的黑暗被光明一点一点取代。
第一缕阳光破晓,天空也随之晴朗起来。
他将她放回到湿漉的地面,然后转身,自她身边走开......
******
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曲忆腹部的伤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微微皱起眉头,就感觉到有柔软的手触向自己的额头,缓缓睁开双眼,坐在床边的娴雅女子温柔一笑:“你醒了?我命人给你熬了姜汤,喝下去驱驱寒吧!”
她说完,对着桌旁的丫鬟道出一句:“玥莹,拿过来吧!”
小丫鬟慢慢走来,将一碗姜汤奉到她手中,热气腾腾,姜汤的温度透过瓷碗烫在手心,不禁让她想起雨夜里那温暖的怀抱。
是幻觉吧......
他被囚在地牢,怎么可能出现在她身边?
有敲门声传来。
一声......两声......三声......
玥莹神色一喜,笑声道了句:“沐慈夫人,池首领来了!”
三下......
“他又要去执行任务了吗?”
走到门前,她对着门外之人问出一句:“什么时候走?”
“明日清晨。”
“一定要平安。”
“好。”
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因为他答应过的事情,从来不会食言。
贴在咫尺竹门上的手渐渐落下,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走到佛堂前,沐慈伸手拿起一串佛珠,垂下头来低声默念:“菩萨,请保佑池渊。”
她愿一生青灯古佛,只求他能一世平安。
这时,那扇竹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一身宝相锦袍的凌汛走来,站到她身后,将手中一朵白玉兰花递到她的面前:“夫人,喜欢吗?”
沐慈缓缓睁开双眼,望向剔透的玉石淡声说道:“会主,拿回去吧。”
“这白玉清透无暇,只有你才配得拥有!”
她缓缓放下手中佛珠,站起身来。
凌汛眉头一皱,不死心地威胁说道:“你若不要,它马上就是一堆碎石!”
“若是会主执意给我......”她说着,轻轻看向窗前一盆幽放的兰花:“请将它放进那盆中吧。”
“盆中?”
“......”
“我为这白玉兰花下了多少功夫,只想讨你一刻欢心,你却这样对我?!”
她闭上眼睛,不作言语。
凌汛看着沉默不语的沐慈,毅然将手中白玉兰花摔碎在地,之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愤怒问道:“这么多年了!纵使我对你百般讨好,你也不愿对我温柔一丝吗?”
她抬起眼帘看向他,反问一句:“会主希望我怎样对你?”
话音刚落,凌汛就一把将她揽过来,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粗鲁地吻上她的唇!
他的气息疯狂而炽热,她带给他的伤痛,这一刻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她拼尽全力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出他的牢牢锁住的手掌!
玥莹望见这变故,下意识地向门口退了几步,只见一抹黑影从她眼前掠过,紧接着,猛地揪住凌汛的衣襟将他死死地按在墙壁之上!
凌汛看着面前的男子,震惊厉喝:“池渊!你在做什么?!”
池渊眼中压抑着深沉的愤恨:“既然你放她从此清净,就不要找任何借口来强迫接近!”
凌汛额角青筋暴动,他猛地挣脱池渊掌控,迅速冲到沐慈面前一把钳住她的脖颈,狠狠说道:“她是我的妻子,这一辈子都是我的!”
一把长刀如寒冰般直至凌汛心口,池渊的声音低沉而冷酷:“放开她!”
“你知道,威胁我只有一个下场!”
“我从来不畏惧什么!”
“她是双凌会的会主夫人,现在是!将来是!永远都是!”
“这些......我根本就不在乎。”
他从来都不奢求什么,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就算那扇竹门永远相隔,就算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他也要在双凌会护她一世安然!
“池渊......”
沐慈的声音微弱,酸涩的眼里有泪在打转,温热的液体滑落到凌汛手背,他的心忽然被刺痛,那滴泪,比任何武器都更能烫伤他的心。
“放她安静生活,我愿终生守在双凌会,我的承诺,我会遵守!”
“这一次,我要再加一个条件!”
凌汛的目光转向床榻上的曲忆,继而道出五个字:“我要你......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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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吉日,悬灯结彩。
双凌会内处处贴满成双的喜字,挂起火红的绫绸。
待嫁阁中,曲忆穿着绯红的霞帔,上面金丝凤舞华美异常,玥莹细心为她戴上凤冠,金帘垂面,若隐若现地衬着她清丽的面容,不禁让人赞叹。
“都说出阁女子是最美的,果然是真的呢!”
曲忆缓缓抬起眼帘,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玥莹拿起桌面上的桃木梳子,伸手为她梳起顺泻地的长发。
“忆姑娘,你的头发又长又美,可真好看!”
她还记得她素衣长发自她面前走过,神色平静未因她们的蜚语有任何动容。
“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舞姬,既不妩媚争宠,也不嫣然逢迎!”
“......”
“你这样在乎池首领,宁愿为他站在雨中淋湿一夜,沐慈夫人说,只有你这样用情的女子,才配成为池首领一生的妻!”
“一生的......妻?”
玥莹点了点头:“当年夫人还是沐家庄的大小姐,与池首领早婚约,却因会主的威胁被迫嫁到双凌会,池首领那样孤傲的人,竟然为了夫人甘心投身杀手组织,夫人经常对我说,她不想再看他做那些残忍的事情,她希望能有一个女子全心全意爱他,与他偕老!”
“这一辈子,他只愿与她偕老吧?”
就算两鬓斑白,岁月的痕迹爬满眼角,他应该也希望以最无拘无束的心来爱她。
可是......
凌汛似乎把他的最后一点希望都给抹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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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如霜。
名贵的楠木桌上摆放着两支红烛,摇曳的烛光映着烛泪滑落,融在桌面渐渐凝固。
曲忆坐在床边,遮住的盖头让人看不见容貌,仅有一双纤手露在外面握着一支桃花银簪。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离开了。
喜房的门被人推开,她的手微微握紧,听着那人脚步声渐渐走近,从仅能看见的脚下一尺方地面中,她看见了一袭熟悉的白衣......
心,忽然停止跳动。
面前的喜帕被缓缓掀开,待盖头完全掀起之时,她真的看见了那张清俊的脸,好看的嘴角轻轻上扬,他就那样将手伸到她的面前......
“我们离开这里。”
恍惚的烛火中,有那么一秒,她想不顾一切地将手交给他。
可是......
“杀我曲家满门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与你离开?”
她声音依旧冷漠。
他伸出的手慢慢垂落,神色也逐渐黯淡下去:“你还是......不信我?”
“要我如何信你?”
数名黑衣人霍然冲进喜房,拔出腰间长剑齐齐指向他,最后行来的黑禹厉声喝道:“会主放你一条生路已是仁慈!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曲忆垂下眼帘,捡起落在地面上的喜帕,再次盖上凤冠,视线顿时只剩一片绯红。
耳畔嘈杂,她沉重地闭上眼睛,仍能感觉到一股落寞,良久,良久之后他才渐渐远去......
接着砰的一声,喜房的门被重重关起,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静的,仿佛掏空了谁心......
不知究竟坐了多久,身着喜袍的池渊才抱着酒坛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还未走几步就跌倒在地站立不起,倚着墙角,他仰头举起酒坛大口大口灌酒!
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助,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在此刻土崩瓦解......
房内的气氛死寂般深沉,除了酒水灌进咽喉,再无任何声响。
池渊已经醉了,脸颊泛红,眼神迷离,呻吟一声倒在地上,他的眼角忽然滑落一滴泪:“沐慈......”
红烛即将燃尽,摇曳的灯火慢慢昏暗下来,黑暗逐渐将喜房内的两个身影吞没......
此刻,庭院深处的青竹屋内,沐慈虔诚地跪在佛堂前诵经,一滴泪自眼角落下。
这大喜的日子,两人痴绝,一人无梦,只余红烛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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萦舞阁。
离站在庭院静静地望着清冷的月亮。
自长廊走过的意夫人行至他的身边,缓声问道:“那丫头还是决定嫁给池渊?”
有风吹过,他的衣角飘扬而起,随着风,飞向了双凌会的方向。
“她答应嫁给池渊,是因为不知道那小小的双凌会根本困不住你,不与你回来,也是怕你再次陷入危难吧!”
七年了,纵使怀疑他就是覆灭曲家堡的凶手,她还是一样的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