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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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谷内与真相

坐落在两山间的幽深谷里,似是山体断裂开合后又经流水冲刷雕琢出的残垣孤岛,高耸而立于云雾障目的谷崖间,成就了一处藏在云深处的不名之地,隐秘而神奇。

当终于踏足到这个苦苦找寻的地方,一切却是和心中所想相去甚远,没有一点点会让人觉得恐惧诡异,所见的更像是只存在于美好幻想中的世外桃源。

碧树,花林,一眼望不尽的娇艳美景,倒是是少了些鸟啭啾鸣和闲谈言语的人声,冥冥中寂静地有些太不自然。

“这里真像是个仙境,可不像你说的那么恐怖。”流连于身边如花般的景色,不自觉感叹出声,可当风圣留意到此时左然的那一副表情时,欣赏美景的心情倒先放下了。

只因为那神色透露出太多的异样,冰冷,诧异,沉寂中还压抑着掩不去的兴奋之色,他还从没在左然的脸上一次看见过这么多的表情,不由提起了思绪。

“怎么了?”

“这真的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方,我终于明白葬山上何以会荒芜成那样,就是因为雾蒙谷中的这里。山风经此吹向葬山上,也带去了这儿的花草气息,无形的毒竟荒漠了一整片土地。”

视线环视着每一处地方缓缓而过,声音依旧冷寂,只是然后却一时轻笑出声,连瞳孔中都迸发出神采,“真是难得啊,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我只怕是怎么都想不到,也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一处存在。”

“这里鲜少有人踏足,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倒确实隐秘,只是既然你说有无形之毒,是否与我们先前所见相关,那这里……”

“这里就是一个毒场,无论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都深藏毒性,足以致命。可是它们却都和谐同生在了一起,相互平衡,就在这里,自成一个世界,完全孤立于外界而存在。最让我难以置信的,就是这里居然还会有人生活,而那个死去的嫁入庄家的女子,应该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无法不相信从左然口中说出的这些话,当眼前的如画美景牵连到某些死亡时,花朵般的颜色却更妖异惑人,悠哉赏玩的心情也被迫切之心蚕食。

“我们再四处走走看看,也许会有更让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也说不定。”

“切记,这里的一切皆要小心。”左然难得嘱咐了一声,这一句话的分量,原流风心中也是清楚。

走过的许多地方,从来没有哪一处是左然如此小心的,而这里最让毒君忌讳的,却偏偏是一向自如的毒性,原流风轻点了一下头,便随着左然一同往前。

既已置身其中,纠结无益,难得一见的景致却是不可错过的,有人在前引路他倒乐得安心,眼观各处纵情欣赏,也算不辜负这绽放于浓浓秋意里的花样美景。

只是耳中突然觉察到的另一个声音,却是打破了这一切,一下子揪住他的精神,“有人!在那边。”

“跟上看看。”左然话音方落也已追了出去,两人身法皆不慢,追赶一人本应不成问题,只是才未片刻,他却是又被左然的一句话给叫停了,“别追了!”

“怎么?”

左然随手揽了一丝清风入鼻,却又轻触鼻尖禀去了气息,“你看见前面的那一片开满粉色花朵的树林吗?这花林纵横连绵,应该本就是做防护之用,不仅是呼吸,碰触,就连风带花香拂过身体,也会有毒性随之渗透,就如同被侵蚀的葬山一样。何况人心跳不息血脉流淌,毒性也极易遍走全身。

“其实若是毒发后想解倒也不难,只是这里生长的一切都在统一的毒性里,皆不可用。若一时也不得外面的药草救急,怕是连回头的铁索桥也走不过去。”左然话语间神色黯然,一时更多了些懊恼,“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提前备好解毒的药再进来。”

“这里无一不是毒,若要保安全无虞,怕要把所有的药草都各备一份来了,直接就能把进来的路给压断了,确也就不用烦恼别的了。”

停在原地一时不得进退,随口打趣了一句,目光却是还在眼前的这片花林上徘徊着,上下左右又看了一遍。

一番打量过后,然后说道,“这片花林纵深应当不过半百,既然风穿花林而过,我们想要避开不如试试从上方过去,总能接触地少些。”

“这里与葬山垂直差距不大,风是不会尽往上吹,可是这里地处雾蒙谷又终年云雾笼罩,却比别的地方都更加温暖,更利于毒性上行,所以越往上毒性越重。”

“堆积的整片云气,更混合了这里几乎所有的气息,一方面是这里的一处屏障,另一方面更与外面直接接触,也是这里毒性最不稳定的一层,所以轻易更要避开高处,此法不可行。”

左然叙叙说了这许多,最终摇摇头否了他的话,原流风也只得一声叹息,再为过此地行最后之力,“如此,那只能让风自此向两旁吹开了,不知可否给我们一条通过的路?”

看着原流风伸手正对着眼前花林树木交错的一处,而那里似乎将有一条可以安然过去的路。只是如今已不是在葬山顶上,也不像轻易就可拨散云雾那般,不禁让左然也有一丝担忧。

“我们身处毒性环绕之中,在这里动用内息只会受影响更甚,何况我们才踏足这里并未走入深处,之后……”

“总要过了这里才会有之后吧。再说有你之前的那粒药丸,应也无妨,试试吧。”原流风径自向前几步站定,调动内息幻化为手中之气,掌心拨散旁开引着渐起的气流直直往两侧吹去。

这时的两人皆在顿起的风向之外,劲风却是犹胜山顶上拨开混沌云雾之势,一时吹得林木枝桠尽向旁侧倾倒。

他并未顾得回头,只牵引着掌心气势同身后的左然说话,“你趁现在过去,中间的那一处应是最安全的地方。”

原流风的双手划开了花林,两股气势相持对开之地,便可容身而过。

左然听了这话正往前去,正经过原流风身边不由定定看了他一眼,未曾开口便先听得原流风的话,“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一人还在耗费内力牵引着那条半开的路,左然也只能尽快通行,移身穿过中间林木错落之地,尽量避开可能的碰触,快速到达花林的尽头。

刚踏出最后一步,左然即刻便回身望向来时的地方,只是影影绰绰间,那人的身影却并不明晰。

树木与云烟雾气本就有着天壤之别,雾气散开再聚拢总还有些时间,可树木枝干本就柔韧,施力稍一减缓便有回还之象,原流风若要通过必要一时兼顾,尤是在这不寻常之地,总归是要麻烦的。

他正这样想着,眼前看向的地方便有幻形之气倏然而过,方才回转过神时,原流风人已旋身站在了身旁。

“好快的身法啊,我几乎以为是阵风呢。”

看人顺利过来一时笑意,原流风听得这话却是忍不住接了一句,“我倒宁愿自己是一阵风,载着你过来总比方才要省事得多。”

“其实倒不如将这花林毁去一些来得方便,而且一劳永逸。”

原流风半玩笑的话并未被继续下去,左然的这句话却是说得一本正经,正经地反而像是在听个玩笑。

原流风的唇边扬起一丝笑容,总觉得这样的反应,不知什么时候起却也稀松平常了。

“夕阳西下如此良辰美景,也就你能说出这么煞风景的话了,等真有要一劳永逸的那一天,我一定让你来动手。”

原流风正这样说着,带着笑意摇摇头,抬眼往花林隔开的前方看了看,“走吧,我们往前去看看。”

过了那片花林再往前,路面渐而崎岖不平起来,绿意满满的各样草木遍处生长着,一直到眼前的一座低矮石山上。山上棱角分明的岩石大大小小契合在一起,高过一人,尽遮住了视线。

石山北高南低,高处奇石密集,形成一道屏障无处可进,南边却是顺沿山势有一条人行小路,路旁一条清浅溪流缓缓流淌,随着山脚方向绵延不绝。

“你要干嘛?”看左然绕到溪水旁边,他便也跟着走了几步,眼看着左然从身上取下水囊,就在溪边蹲下了。

“这水从山石下流出,顺着这条小路流遍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这里所存在的每一分毒性应当都会融合进这溪水里,再由溪水滋养出生长的万物,这水是最好的药引,无论是解毒或是制毒。”

左然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小心谨慎,一举一动也是宝贝的不得了,倒也完全像他平日里与毒物打交道时的样子。

原流风自然也知道这里的一切不同寻常,只是关于其中变化无常又复杂难解的毒性,实在并没有多少兴趣。

左然走走停停,几乎将每一处,每一株草木都看得仔细,他只径自在前面信步走着,一副游玩的模样,欣赏之余却也在心中感叹,这里山石花木各处构造的雅致秀美。

脚下的小路一直蜿蜒向前,呈螺旋形状,且越走地势越加低平,等转过石山旁侧,螺旋中心处的一处建筑也露出了屋脊,只随着每一步前行由旁侧渐往正面而去,也终离那处木石建筑越来越近。

左然才跟了上来,还未走几步,却是眼看另一人不知为何停在了那里,便也顺着他视线正停留的地方看了过去。

清浅溪旁零星散落的杂石里,挺拔着几棵毛竹,翠绿坚韧,清风拂过竹叶,摩擦出奏乐般的声音,这般修竹,清溪,落石相间之境,在这个奇幻旖旎的地方却更显别致了,竹叶迎风与远处的那座建筑遥相呼应。

此时两人处在略偏向一侧的位置,还未能看清那处建筑全貌,而且自他们所在的地势略高处向低处看,那两层楼阁的下层还半掩在前方弯曲的小径之后,只露出了一个轮廓。

莫小爱随着两人的行踪无声到此,目光越过层层蜿蜒的路面和零星分布于路旁的点点绿意,还未来得及仔细端详,却是一闪眼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脸上带着面具的人。

她知道原流风一行并不能看见自己,但是这人却可以,莫小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身后自清溪修竹住传来的动静弄得一惊,转眼一看,竟是一条通体青绿的长蛇,正昂头而来,她心头一惊,未及喊出声,便醒了过来。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房中一点烛火的光亮,她四下看了看,慢慢回过了神来,然后便披上衣服出了房间,小心翼翼朝不远处那个面具人的房间走去,她想那人一定还没有清醒。

阳邪之中,这人的房间周围却并没有多少值夜的人,当莫小爱小心探进了一扇房门之内时,却并没有从空荡荡的床上看见人,直到她摸索到了一处机关,通向一扇暗门,里头的一个卧榻上,正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

这人的脸上还带着面具,莫小爱小心试探了一下,这人确实还没有醒来,她先是注意到了他手里半握着的那块儿石头,却不敢贸然惊动,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先朝着那张面具伸出手来,当那张脸全然暴露在眼前的时候,她呼吸都不由一窒。

“……执音?!”

莫小爱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的脸上,将印象中这张还算熟悉的面孔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心中便又多了数不清的疑惑来,然后当她的视线落在了那眼角的一颗痣上,猛地有一个画面浮现在了脑海里。

那是她曾经在逆光石回溯的某段过去里所瞥见的一幕,是在静楼的绮香居里,那时候的莫爱还是一个睡在摇篮里的婴孩,房间里闯入了一个男孩儿,莫小爱撞见时,那小男孩儿正跌跌撞撞从窗户逃离,转头的一瞬间,那颗痣在眼前格外清晰。

怎么会是他?所以,执音到底是谁?

眼见榻上的人将要苏醒,莫小爱赶忙从他手里将逆光石揣进了自己的衣服里,待执音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下意识朝自己的脸上摸去,掩盖身份的面具早就已经不在了。

“执音,你到底是什么人?又到底要做什么?”

执音扬起嘴角冲她笑了笑,似乎就像曾经还在静楼的时候,“我确实不是别人眼中阳邪的主人,没有几个人是真正知道我是谁的,你知道阳邪的主人是要始终奉献给这个地方,不能够娶妻生子的吗?而我就是他的儿子。”

“所以本来阳邪的掌门他现在……”

“早已离世了,就在莫任传来消息说不再回到阳邪,也不会继承阳邪掌门之后,我父亲就已经不在了。”

莫小爱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就是你要针对莫任的原因,也是为什么莫爱会受制于你,替你做事?”

执音眼中神情漠然,带着一丝冷厉,“难道他不应该吗,他身上带着我父亲给予的阳邪一半的内力,在外面守着一个女人过活,放弃了本来就该属于自己的责任,若不是他,阳邪何至于此,我何至于此!?”

莫小爱沉默了片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执音的目光此时静静落在她身上,似是在探究着什么,“所以你和莫爱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以莫爱的名字去到静楼从来就不是巧合,她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只能如此回答道。

执音想到清醒前最后看到的景象,在昏暗沉沉的一片朦胧之中,雾蒙谷中的一切已深埋在一片迷雾中,变作另一个模样。

“我们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