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剔透
张沐远不在学校的日子,正是春天里最舒服的那一段时间。杨树的毛毛虫长了又落了,柳树的芽儿抽了又散了,没过多久太阳就开始每天都暖暖的上岗,只是满街的杨絮打着滚儿地不让人安生。
体育课也开始不让人感觉心凉,而是渐渐开始让人喜欢。终于,一件棉t配上校服外套而完全不再透出寒意,仿佛温度和时节,都给了年轻人最好的安排。
每天中午吃饭,他们还是三个人。两个活宝还是叽叽喳喳,但何佳念的小马尾却显得孤零零而少了谁的把酒奉陪。是啊,不就少了那个人嘛,哪儿有那么大区别。
这话你说给旁人听,他们都是信的。你说给何佳念听,那就是毫无作用的。何佳念的回避开始觉醒,她一天比一天更明白自己些微失意的来源。只有陆宇辰叫上她和卜爱文去看张沐远的时候,她才会觉得,春天好像又回来了。在那一路上的玉兰花,好像才是真的花,才真的有香味。
终于在又一次探视张沐远结束之后,何佳念骑车路过那家他们给张沐远过生日的冷面店,她好像突然听到了张沐远那晚的笑声,就顺着这春风窸窸窣窣地跳进她的心。
不必再否认了,何佳念骤然明白,自己已经无法自拔地喜欢上张沐远了。但她因此而不安,她极度惶恐,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她是否应该有这样的情感。在那个早恋还意味着罪与罚的年头,在被一本正经教育长大的何佳念心里,她自己不能控制地犯了错,她无法询问别人,只能求助卜爱文。因为喜欢之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充满了所有最隐秘的难为情。
“什么?!你们早就知道了!还有,你说什么,他……我?”何佳念刚说了两句,卜爱文就连连表示她知道。这让何佳念吃惊极了,眼睛瞪得巨大。
“是啊,但是那又怎么样,他喜欢你,我还喜欢你呢,这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吧。”卜爱文一边用力嚼带酸沙的软糖,一边回答。
“这怎么能一样呢?”何佳念真是哭笑不得,原来他们不是合伙儿瞒着她,他们是真没觉得张沐远喜欢她,算什么特别的事儿。也是,喜欢一个人,之于敏感多思之人,可能一片树叶一粒沙的位移,都有可能引起整个世界的共振。但在有些外表看似机敏,实则心思慢于常人的这群小屁孩眼里,可能就是拿扫帚扫扫第二天就忘了的小事儿。
“还是说真不一样啊?”高二的哲学学得卜爱文很是头大,所以她现在是件事儿就要正反前后的摊鸡蛋。
“这真的,不太一样。”何佳念无语望青天,和卜爱文可能解释不通了吧。
“怎么不一样呢?”果然,她就问上了。
“嗯……”何佳念低头想了一会儿,“这么说吧,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咱们一起做什么都特别轻松。但是我和……他,在一起不仅会开心,而且会紧张,会心跳很快。不一定做什么都轻松,有的时候反而很困难。”
“哦……噢?是吗?”卜爱文答着,问着,她想不明白,只觉得何佳念说的这一串,比政治老师讲得容易不了多少。
“唉,你心里还是个小孩儿。和你说你当然不明白,不过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何佳念看着卜爱文吃完软糖之后一手的酸沙,胡噜了两下她的头发,嘟了嘟嘴。
“不过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吗?”何佳念还是有点不死心。
“也不是啊,我也喜欢过一个人。不过我是没有想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他,喜欢是什么,后来又不在一个学校了,也就没有什么了。”卜爱文说的轻松自然。
“哦??”何佳念觉得难以置信。
“我的一个初中同学,叫沈硕,他长得特别像一只鹦鹉,我就喜欢鹦鹉,所以我也喜欢他,over。”
“……”何佳念听完,竟然不知道还能问点儿什么了,自己这个朋友的思维,也独特的算是块瑰宝了。
所以何佳念突然灵光一闪:“诶卜爱文,以后我就叫你瑰宝怎么样?”
“不要,多难听啊。什么龟宝。让人想到缩头乌龟。”卜爱文那个时候就懂谐音的强大,不得不让人叹服她对文字的敏锐和她对人事的迟钝之间巨大的反差。
“哈哈哈!!”何佳念终于笑出了声,清脆如刚上市的甘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得一二知己,喜欢的人却刚好喜欢你。这是多大的幸运,又是怎样的欢喜。
何佳念觉得风也轻了,月也明了,瓢虫和蚂蚁也不似从前那般让她闹心了。妈妈做的无味的碱水面她吃着也觉得有一阵回甘,过去听不懂的诗和音乐,好像一瞬间全都明白了。她觉得那些甜甜的歌里面,甜甜的话,好像全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因此很想一个人偷偷去看看张沐远,在那树海棠之下,读一本他最喜欢的书给他听,陪他晒下午的太阳,看晚上的星星,然后没准还要捉一只蜻蜓吓吓他。
这样想着,抬眼间,已是凉月似水,柳如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