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II）

重华出发这日，我大早早起来，给他做了顿早饭，看着他吃，我在旁边替他布菜：“你尝尝这个，清蒸鲈鱼。”

“你快坐下吧，别站着了。”他拉了拉我的手，我又给他捻了块红烧肉，故作不高兴地道：“是不是我头一次做菜你觉着不好吃，所以要我坐下，就不往你碗里夹菜了？”

重华一惊，连忙陪笑解释：“我是怕你累着，有着身孕的人了还如此周全的照顾我，叫我怎么忍心？往来我哪里舍得你为我做这些事情？如今不过是看你怀着孩子便纵了你一下，还越发得寸进尺了？”说着便将太师椅搬了过来，铺上软软的垫子扶我坐下。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我心里甜滋滋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放到他面前，他抬头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我说等你吃好了再看。

他却用锦帕擦擦嘴，故意做小伏低地道：“夫人都递到我面前了，我哪敢怠慢？”说着拿起纸，一字一句地道：“约法三章。第一章，不管有天大的事，必须作息规律，保重身体。第二章，不许拈花惹草，喝酒伤身。第三章，每月至少十封来信，报备情况？”

我撑着下巴点点头，指着第三章解释道：“报备情况就是要将你的工作进展还有日常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

重华看着我笑一笑：“好！这些我都能做到。不过我也要跟你约法三章！”说着，他走向书案拿起毛笔写着什么，我走过去一看，止不住的笑了，上面写着：“第一章，作息规律，按时喝安胎药。第二章，每天想我，至少十遍。第三章，最少一个月十封来信，报备情况。太累了除外。”

按了手印又签了名，我们拿着对方的合约相视一笑。

分别来临是件特别伤感的事情，我一路送他到城门口，互相叮嘱了几句后，他一扬马鞭绝尘而去，我回过身往家走，路上还是忍不住哭了。

这样的日子真是难熬，每天早上醒来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把时间糊弄过去，母亲说要把我接回夏侯府方便照顾我，我却不想去，那些姐妹们口齿刻薄，想想我都满心恶寒。所幸大姐经常带着小侯爷来看我，看着已经快七岁的小侯爷不吵不闹，乖乖在一旁看着书，我朝大姐一笑：“小侯爷越发像恭顺侯，小小年纪，举手投足间都有股沉稳的味道。”

大姐笑着将亲自剥好的核桃放到我手中，嗔怪着道：“就只有你觉着他处处都好，同龄的孩子都是活泼好动，他天天抱着书不放手，我到怕将来成了个书呆子。”

我吃些果仁，朝小侯爷叫了一声：“晖儿，过来小姨这儿。”

小侯爷抬起头看看我，合起书朝我走来，不忘鞠了一躬行礼道：“小姨叫侄儿何事？”

“今日又看的什么书？来我瞧瞧。”他将书双手奉上给我，彬彬有礼，我不禁赞道：“好孩子。”

我一看书名，便惊讶道：“《韩非子》？晖儿不是一直对儒家的政治策略有兴趣吗？如今怎么又学起法家这套黄老之学了？”

小侯爷淡然的解释道：“回小姨的话，不论儒家，法家，或是道家，皆有可参透致用的地方。黄老之学适于时下，侄儿就读法家，若将来有用得着儒家，道家之学时，乃属侄儿之幸也。”

我怔怔地看着他，大姐碰了碰我，笑道：“你瞧瞧这孩子，道理一套一套的，其实我和他说过，政治策略，庙堂之上要做到从一而终，如此胡乱改学会乱了气性。来日所言所行不一，容易遭人诟病。可他非是不听我劝。”说着，大姐指了指他道：“你呀，莫要在你小姨面前班门弄斧，你小姨年少时无聊，可是读遍了这些书，听你胡诌吓成这样，还不快给你小姨赔个不是。”

小侯爷正要行礼，我一把截住他道：“你觉着法家之学适用于当下，我倒想考考你。”

大姐想要制止，劝我别和小孩子认真，晖儿倒是兴致勃勃地道：“小姨你问，侄儿听着呢。”小侯爷终于遇见一个赞同他观点的人，他怎能不喜？他心中一直觉得，当今大金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早就败絮其中，空有其表。想老国主还在位时，大金西征齐国，收城收赋，压的齐国成了附属国。如今新皇当政，纵奢靡风气，百姓赋税太重，导致流民逐年增长，人口量逐步降低，朝廷养不起兵便少了底气，各路藩王持续坐大，大金之危岂是三言两语能道清的。

“我问你，书中曾提‘尧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为天子，能乱天下。’此言何解？”我瞧着他神情忽然一愣，果然，这孩子听得懂我所言之隐意。

他咽了咽口水，盯着我的眼睛，不知道该不该说，我点点头鼓励他，他便小心翼翼地道：“治理国家不能指望君主贤明，因为历代君主多为‘上不及尧舜，下亦不为桀纣’的‘中人’。中人治世只能靠权势和律法，而不是靠君主的贤明，对于中人来说，坚守律法和掌握势力则能治世，背弃律法失去势力则能乱世。”

“很好。我再问你，‘臣能夺君者，以得相踦也。故非其分而取者，众之所夺也；辞其分而取者，民之所予也。又何解？”他睁大眼睛看了看大姐，又看看我，没有说话。我知道大姐听不懂，但晖儿断不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我拉了他过来：“你若怕说错，在你娘亲面前丢了面子，就与我悄悄的说。”

他犹豫了片刻，慢慢靠上我的耳朵道：“小姨，我知道。这文章所说的是，君主失天下，是由于丧失了民心；大臣得天下，是因为得到了人民的拥护。所以说，君主失天下，是人民夺取了他的天下；臣子得天下，是人民给予了他天下。”

我听后欣慰一笑，将他拉至身前告诫道：“书是好书，适于当下。但你年纪太小，虽能通解一星半点，却不知如何贯通。等你长大再看吧。”

小侯爷品味着我话里头的意思，我朝大姐笑道：“这孩子很是聪慧，是治世之才，大姐只需要稍加指引，来日大有可为。”

大姐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看着我道：“我竟不知你恢复记忆究竟是好是坏，方才你俩说的治理国家不能指望君主，若被别人听了去，你可知道会惹出多大的祸事？”

我忍不住一笑，更大逆不道的你还没听见呢。不过我还是安慰她道：“自己家里的人，也不计较这些，以后不再说了，姐姐放心。”

这时小侯爷开口道：“侄儿暂且将这本《韩非子》寄存在小姨这，等来日长大了再来找小姨讨要。”

这孩子真是聪慧，一点就通，我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他又问道：“小姨觉着，现下侄儿读些什么书好？”

我温柔一笑，起身拉着他来到重华书房，书桌上整齐的放着一摞重华最常看的书，我随便翻了翻，递给他道：“恭顺侯的儿子，文治武功缺一不可。这本《孙子兵法》是你姨夫标注最多的书，你拿回去仔细研读，看完了记得拿回来。等你姨夫回来了，让他来考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