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过年集会
新独立区的一切似乎都很顺利,所有的事情都在预料之中进行。新界233年的年末,新独立区开始迎接帝国准许的普通人,来到这里与变异人家属共度春节。对维克提姆来说,这只是一个开端,以后还会有越来越多的普通人来独立区走亲访友,下一步,他们还要争取让普通人在这里长住,再下一步,他们就试着争取让变异人去探望外面的亲属。
只要他们证明变异人除了身体构造的变化之外,与常人无异,那么他们心目中变异人与常人和平共处的新世界就距离他们不远了。
年末最后一天的上午,维克提姆意外地起晚了,他穿着睡衣盘坐在沙发上,一手扶着额头回忆昨晚的梦境,明明在梦中情绪激动,却什么场景都想不起来了。艾德蒙斯推门进来就看到一个衣衫半褪的美少年在愁眉不展地思索着事情。他轻轻地关上身后的檀香木门,笑着开口:“你这副样子若是被崇拜你的那些女孩子们看了去,大概又要尖叫了。”
维克提姆慵懒地侧身看向他,“你引起的尖叫声才是最可怕的。”
想到曾经那个在舞台上令万千少女眼冒红心的自己,艾德蒙斯神色一暗,随即摇头苦笑一声,便例行报告新独立区一切工作的进展情况。维克提姆默默听着,也不知听进去多少。沉默了一会儿,艾德蒙斯犹疑着问道:“有属下反映,有外面的亲属想来和家人同住,私下请求感染变异。”
“不可以。”维克提姆不假思索直接拒绝,“我们说过,绝不伤害从帝国来到独立区的人。让大家稍安勿躁,我已经向国王申请,一起建立规范的制度,允许普通人来到这里长住,不必非要变异。否则,急功近利,弄巧成拙,我们反而失去机会。”
艾德蒙斯很欣赏他自信时展现出的魅力,作为至高的领导者,他的信心无异于是给大家的定心剂。“相信不久之后,变异人也会被允许回到和平区长住。”只是他心里有一个一闪而过的困惑:维克提姆似乎没有壮大变异人队伍的打算,照此发展下去,变异人就会自然消亡,莫非他有意如此?
维克提姆透过玻璃窗看向遥远的帝国,同一片蔚蓝天空,同一片广阔土地,他们终究还会融为一体,只是,新独立区必须坚守初衷,他们的缓和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淡化伤痕。也许他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但是他愿意为迎接那一天而献上自己的一切。
“你穿着一身丧服,头上却戴了一朵大红花,扎眼。”维克提姆转过头来,深邃的目光凝聚在那红艳艳的蕾丝头饰上,他不想评价一个人的审美,但是他一早因梦郁结,还要被一朵大红花刺激视网膜,心里很不爽。
艾德蒙斯却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别在耳边的花,“这是我刚才遇到的一个孩子送给我的。”
想来那个孩子必然有特殊之处,才能打动身穿丧服的艾德蒙斯收下这样一朵艳丽的花。维克提姆瞥一眼他身上黑白的衣服,自从高德奈斯战亡,他就一直为他穿着丧服。然而时间会疗愈最深最刻骨的痛苦,高德奈斯也希望这个他温柔相待的弟弟能够被世界温柔相待吧。
“我们去墓地祭拜一下吧。”
一脸雀斑的少女满心欢喜地捧着一身喜庆的镶金丝红衣走到门口,听到维克提姆的话,立时收敛了脸上羞涩的喜悦,埋头退到墙边,无奈地将新衣揽在怀里,当眼角瞥见有人踏出门口,她心下一慌,连忙转身狼狈地逃走。
“怎么了?”维克提姆看到艾德蒙斯出门时身体卡顿了一下,不由出声询问。
“没什么。”艾德蒙斯摇摇头,视线却在那幽深的环形阶梯处徘徊许久。
帝国唯一一处可以为变异人竖立墓碑的墓园位于海辉市靠近南山山脚的地方,整座墓园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冢。这里也是晚霞的余晖停留最久的地方,伴随着远处隐隐约约的海浪声,面前是一地霞光,一座座冰冷的墓碑仿佛有了温度,长眠于此的灵魂似乎可以与活人对话。维克提姆踏着白色的大理石台阶,一级一级向上走,大多数变异人的坟墓都是衣冠冢,而他们的尸骨早已不知散落何处,又或者早已辨认不清,任凭风沙掩埋异地。
即便如此,维克提姆却感觉他们的灵魂会随着安魂曲的指引回在这里,长眠万丈霞光亲吻之地。枯瘦苍白的手温柔地抚过其中一座墓碑,跟在维克提姆身后的艾德蒙斯和格瑞姆也各自伫立在一座墓碑前,沉默不语。守卫在下面的月轮执事团和死神战队的队长们抬头仰视这巨大坟冢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的名字,铺天盖地的悲伤与压抑将他们团团笼罩,连同他们的信仰也染尽鲜红与悲壮。
少年黑色的衣襟飞扬,仿佛全身没有骨骼肌肉,只有一件衣服作为他的身体,这飘扬的黑衣在无数的白色墓碑中格外惹眼,没有人敢去想象,如果他有一天也长眠在墓碑之下,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道光与影的交线横亘在维克提姆脚边,这是晚霞最后的挽留。维克提姆回望天际逐渐消失的红霞和越来越浓的夜色,再俯身看向久久等候的人们,他轻轻摩挲掌心下的墓碑,而后穿越坟冢,回到不顾一切信赖着他的人群中。他知道,自己的身上不仅承载着生者的希望,还寄托着亡者的祝福,他一定要好好走下去,为大家带来光明的未来。
维克提姆刚回到城堡里,就看到门前那个熟悉的女孩子在垂头丧气地摆弄着手里一件红色的衣服。
“拉巫。”维克提姆唤她一声。他记得是这个女孩给了自己第一个狐狸面具,后来,他还夸过她的名字很好听,包含着温柔的爱。
拉巫猛一抬头,脸颊霎时通红,支支吾吾半天,维克提姆并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艾德蒙斯向来贴心,他看了一下红色的衣服,若有所思地说道:“这衣服的型号不适合我,格瑞姆你也穿不上吧。”
格瑞姆不置可否,似乎从上次在阳台上听过维克提姆的一番心里话后,他就在维克提姆面前总是沉默居多。
艾德蒙斯没指望他配合,自顾自地继续对维克提姆说道:“或许你可以穿上试试。”
维克提姆认真地看了一眼艾德蒙斯,刚要反驳,艾德蒙斯一手压在他肩上,重量还不轻,顿时将维克提姆到嘴边的话拍了回去。“今晚有过年集会,我们都有新衣服,难道你要穿着丧服逛集会吗?”
维克提姆气闷:“我何时说过要去……”
“优秀的绅士是不会让女孩子失望的。”
维克提姆终于听出来艾德蒙斯的暗示意味,他抬眼看向紧张得不知所措又满怀期待地盯着自己的女孩,深吸了一口气,“拿来我换上吧。”
拉巫顿时惊喜地要跳起来,她双手像献宝一样呈上她亲手缝制的礼服,若不是维克提姆提醒她在外等候,她几乎要头昏脑涨地跟着进卧室。
艾德蒙斯看着她的傻样摇头叹气,格瑞姆的眼中却露出一丝哀伤,随即背对着艾德蒙斯打了声招呼就先一步走了。
维克提姆正看着床上格格不入的颜色发呆,突然被窗外五光十色的礼花吸引了视线。此时他才惊觉,往日里寂静的深夜,今晚却灯火通明,繁华热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和妹妹吵闹着要去逛集会,爸爸哄着他们等妈妈化完妆,然后,大手牵小手,一起高高兴兴地出门,流入那欢乐的海洋。
又一簇礼花在夜空中绽放,光亮照出少年眼底的泪水,随即如昙花一现般只留下无数灰烬,随风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