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黑洞
灰色背景段引用《十月国度》中“轮到你了”之句。
这座城市被砸死了。
01
“有钱人都把东西存到黑洞里了么？”
“可不是！存一年要十万加币！”
“那还存？存银行多好？”
“嗐！你不懂，存黑洞里最安全呀！”
诺夫心事重重的听着便利店前的两个男人对话，那样激烈与热切的言谈就好像自己也是把东西存在黑洞里的有钱人之一，言辞招摇，举止夸张，因为窥得别人世界的全貌而自满。
诺夫没有这样的感觉，此时他的大脑像被烤焦的梅干，在颅骨里沉睡。他麻木的双眼投向幽暗的库房，那个冰箱，像一个棺柩那样安静的躺着。里面是真正的睡美人，无法破除诅咒的睡美人。
02
一如既往地，天上又在降石子，豌豆那样大，那月光色的润泽像是埋藏在深海里的宝石在孤芳自赏。没有人注意到，每当有人在黑洞里存放一件物品，天上就回馈一颗石头，颇有“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之意。
诺夫焦躁的走在滚烫的油柏路上，心里是蒸腾的热气，形成热潮包裹着他。该怎么办呢？冰箱里被冻僵的尸体像数千甲虫在他心里抓挠，他抠破了头皮让热气灌进来，想不到。
诺夫火急火燎的赶回便利店，打开库房的门。黑暗没过他的头顶，一丝丝垂死的光线铺在冰箱上，他轻轻的翻开冰箱门。
“哦！我亲爱的妻子，你不说话的样子真美！”诺夫看着安静的躺在冰箱中的诺娃，一层冰霜覆盖在她乳白色的皮肤上，像牛奶雪糕上的冰碴，眉毛睫毛结出了冰花。诺夫正看的痴迷，忽的见诺娃睁开了双眼，露出惨白的瞳心，他吓的一趔趄。
哦，是他看错了。“诺娃，你还是永远沉睡最美！”
他不爱她了，对她的热度早都消失殆尽。在他们一百次争吵过后，他终于杀了那个翅羽怒张的母鸡，他看着她，如同审视一件低劣的雕塑那样挑剔、冷漠、从容、淡定。曾经视为珍宝的东西却总绊脚，它的去留就无关紧要了。
脚下的每一片土地都划分有序，受该死的机器人监管，毒辣的太阳怎么不把他们的金属脑袋烧化？这样他就能人不知鬼不觉的将诺娃埋在土里。排污管呢？不行过滤器会自动打捞异物和大块的垃圾，何况是一个人。就不能把她搅碎吗？哦！天，那太残忍了！
诺夫几近崩溃，用手把头发抓的像四分五裂的鸟巢，不可能让她永远待在冰箱，要是能送去黑洞就好了。诺夫身旁的烟蒂已垒成一座小山，他正想着突然从天而降的两颗石头砸向他拿烟的手指，抖落了一地烟灰。
“该死的！”诺夫正准备一脚把碍眼的石子踢开。等等！他凝视着这两颗黑金属光泽的石头，它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华流转，像教堂上空的霞光。不会吧！这看起来和埃切尔夫人脖子上的宝石的质地一模一样呢。该死的暴发户，一颗宝石就三万加币！
诺夫把这两颗石头放进口袋里，他的手有些颤抖，嘴唇有点发干，周围的空气切开了一道道口，把热气灌进他毛孔里，他内心上的每一处褶痕和角落都揪紧了！哦！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那么！
03
他一路小跑的奔向瑟林街最大的珠宝店，一件件珠宝像煤炭一样不停地燃烧啊，像他的心一样热烈和紧张。
“老约瑟夫！老约瑟夫！”诺夫朝着被琥珀色的宝石包裹住的一位老人喊着，那酒杯中摇荡的颜色啊！
约瑟夫把眼镜拉向鼻梁中间，眼睛和眉毛使劲向上瞥。“哦！是你呀！你来找我打牌吗？”
诺夫大笑了:“你肯定不相信我带来了什么给你！”说着他把衣袋里的石头拿出来。在这些琥珀灯里它们变的晶莹剔透，坚实的黑变成透明的纱，耀目极了。
“哦，小夫这可不值钱！”可是老约瑟夫的眼神出卖了他，他简直迫不及待的想把这宝石吞进肚子里，山羊胡激动的抽搐，混沌的老眼也变得有光彩。诺夫看出来了:“行吧，既然不值钱那我走了。”
诺夫一杯接一杯的灌着啤酒，他太清醒了！六万加币！桌上的支票那么滚烫，被他翻来覆去的揉着，皱巴巴的，可还是六万加币啊！他闭上眼睛，金钱！车！房！美女！香槟！他膨胀起来，升腾起来，迷醉起来。
无人的夜，宝石躺在路上，孤独的发光。诺夫巨大的影子将它们挑拣起。满满一箩筐的宝石啊，比星空更亮的宝石。
诺夫有钱了，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把诺娃送进黑洞。诺夫现在巨大的量子仪器前，白茫茫的操作间让人睁不开眼。但他还是忍着刺痛看着黑色的胶袋送入一片幻彩的光线中，一点点的没过了她。
他忽然红了眼，想到刚认识诺娃的时候，那个像瓷娃娃般的女孩，温柔高贵而漂亮，他的脊背一下子弯了下来。又想到和她吵架时，那个满脸雀斑，皮肤松弛的拖在地上的狂躁女人，唉！没有光泽的干玫瑰，他复挺了挺腰板，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
他给自己做着人工呼吸，双手颤抖，上下牙齿发颤。他自由了！诺娃是真实的去了天堂，这下她不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也该不会因自己把她送进天堂而怪罪一个好人，啊！他自由了！
04
诺夫把便利店关了，铁卷门像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声音令人骄傲的响亮。他拍了拍新买的车，嘿，摸起来像姑娘香软的小手。真皮靠背也那么舒适，金钱的气息一点点从空调中蒸出来。这下还差个金发女郎！
诺夫行驶在繁华的商业丛林里，璀璨的街灯从古老而原始的地方打来，林宇的高楼大厦上千万只眼睛一眨一眨，他像只猎豹般审视着猎物，这繁华场上的哪一片沃野会是他今后的觅食之地呢？
他沾沾自喜，打亮高傲的车灯，照向崭新的人生。
“咚！！！”
一声巨响为靡乱之音描画了颜色，每个人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惊恐。五颜六色的人头纷纷瞥向崭新的宾利前那硕大的，从天而降的不明之物，多好的车啊，却正好砸中面门。凹陷的车身就像诺夫气的凹陷的脸。
诺夫匆匆下车，身体像被鼓胀的气球，他的脸像燃烧的樱桃，四周的空气都燃烧着碳火的味道。他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不明之物面前，重重的踢了一脚。
就是那一脚让不明之物翻了个身，他顿住了。甚至是当场死掉！他的肌肉硬化了，外面薄薄的皮肤可是看见里面僵硬的血管。
诺娃那羊皮纸样的颜色从全身延展开来，骨头与皮肤之间就是干巴巴的抹布，体液被蒸发，瞳孔闪着黑金属般的光泽，像一颗宝石，诺夫一箩筐的宝石中的一个。
不知是谁朝着半空喊:“你们快看天上！那些是什么？！”
所有人齐齐抬头，天上千百万个不明之物像死鸟般黑压压的正坠下来，黑云愈来愈近，每个人都感到窒息，热潮穿过人们的胸膛。
这座城市被砸死了。